手里却端着一碗粥。
曹操把粥递过去,只是一转眼,又笑眯眯起来,笑得温柔似水,仿佛真的能掐出水来,在张让眼中,却未免有些“油腻”。
张让奇怪的看着曹操。
曹操笑着说:“吃粥,难不成要我喂你?也可。”
张让抬手漠然的拿过粥碗,说:“让自己来就可,不必劳烦曹校尉了。”
曹操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一边,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他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我曹操可不只脸面好,这一点可取。”
张让听着曹操的话,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这粥也有点油腻……
张让想了想,说:“是了,让的确有个事情,想请人来帮忙。”
曹操立刻说:“何须旁人,你且说便是。”
张让说:“让出了一身的热汗,十分粘腻,想要沐浴,烦请曹校尉打些热汤来。”
曹操一听,脸上变色,冷笑说:“我堂堂太尉之子,西园校尉,给你挑热水?”
曹操说完,笑了一回,“嘭!”一声,又是撞门出去了。
张让本不想麻烦曹操,毕竟这是粗活儿,曹操生来便含着金汤匙,从未做过这些。
本是曹操自己上赶着来问,结果这下子又撞门愤然离去,仍然令张让摸不着头脑。
张让默默的吃粥,又是一会儿工夫,舍门被撞开,袅袅的热气先飘了进来。
随即曹操两手提着两只大木桶,他臂力惊人,手臂上的肌肉喷然隆起,透露着野性与力度。
热水打的很满,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溢出来,呼呼的散发着腾腾热气。
曹操提着水走进来,“咚!”的将木桶撂在地上,说:“热水!”
张让不解的看着曹操,明摆着说不干,一转身又去打了热水,曹操这人也当真古怪的很。
曹操见他望着自己,两个人便隔着袅袅的热气,令清冷的张让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加之他侧卧在榻上,真是有一股风华清靡之姿。
曹操咳嗽了一声,随即轻佻的说:“怎么?热汤打来了不洗,叫我帮你动手宽衣么?”
第60章 金箍铃
曹操本是调笑张让,若是一般人听到了, 必然都会面露愠色, 或者嗔怪曹操轻佻一两句。
哪知道张让一听, 微微侧头寻思了一阵,说:“那就有劳曹校尉了, 正好让身上乏力。”
曹操:“……”
曹操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张让,总觉得张让是在耍自己顽。
好些人都以为张让是曹操的嬖宠,张让没有一点儿反感, 也完全不避讳。
要知道一般人被人认为是嬖宠, 肯定会想办法避嫌,这种宽衣沐浴的事儿,是决计不会做的。
而张让呢?
张让不但完全没有一星半点儿的避讳,而且还十分坦然。
退一万步,先不论嬖宠不嬖宠的事情, 就说张让乃是一介宦官, 宦官的身体残缺,虽位高权重, 但经常被人轻视看不起,毕竟不是完整的男子, 缺少的正是身为男子的尊严。
张让呢?
张让对于自己的身体缺陷,竟然一点儿也不自卑, 坦然的就让曹操为他宽衣。
这一宽衣, 岂不是就要看见残缺?
曹操眼神里复杂的光芒闪来闪去, 张让一脸平静, 还催促的说:“曹校尉?不是要给让宽衣么?”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嘭!”一声,第三次摔上门走了。
张让奇怪的瞧着被震得直晃的房门,只觉得当真奇怪的很。
张让的病了又三四天,虽高烧退了,但咳嗽一直没有大好,断断续续的咳嗽着,今日好一些,明日又重一些。
张奉给张让看过,是张让的身子太弱,而且还虚不受补,这一发热,就引起了很多病根儿,大病小病一通乱来,并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事情,就是需要养着,不能劳心,不能劳力,也不得劳神。
这日里张让正坐在药庐里研究药典,微微蹙着眉,他身材纤长,长袍加身,一只手执着竹简,远远看去犹如谪仙一般,就连表情也如此高深莫测。
其是张让并非高深莫测,反而简单的很,比那些心里存着七情六欲,尔虞我诈的人都简单的很。
毕竟他的大脑就是一个计算机,而他的程序底线就是人性的良知,虽张让不懂得人心那些复杂的感情,但反而没有太多的拖累,该做的事情,和不该做的事情,都变得简简单单,清清楚楚。
因此张让并不高深莫测。
此时此刻的张让,手执竹简,也没什么高深莫测,他微微蹙眉,是因着药典上又有自己不认识的词汇。
曹操一大早上带着夏侯惇去训练新兵了,还未归来,张让就准备去找张奉问问。
张让刚出了药庐,就听到“叮铛——叮铛——”的清脆声音。
是金箍铃的声音。
有句俗语叫做“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一听就知道,古代的医者经常把药丸水丸一类的药品,储存在葫芦里。
还有“悬壶济世”这个词汇,“壶”其实就是药葫芦的意思。
古代的行医者,经常背一个药葫芦,同时还会挂着金箍铃。
金箍铃乃是将铃铛挂在铜环之上,走动的时候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样边走边摇。
金箍铃和药葫芦是当时行医者必备的家伙事儿,百姓一旦听到金箍铃的声音,见到背上的药葫芦,便会自行前来投医。
张让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见到金箍铃。
虽张奉也是医者,但他可是太医院的首座,自然不会用民间游医的这一套“装备”。
张让赶紧走出来几步,就看到一个四十岁往上,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药庐面前的院子里逡巡着。
那男子头发灰白,长相端正体面,衣着却甚是褴褛,背着一个脏兮兮的破葫芦,裤脚已经磨烂了,赤着脚没穿鞋,脚上都是泥水,“吧嗒吧嗒”的走在庭院的地上,将好端端的石板路,踩得乱七八糟的。
张让有些好奇的看着那金箍铃,仔细的端详了一阵。
那中年男子似乎也发现了张让,就望过去,脸上惊讶之色一晃而过,说:“是你?”
张让有些奇怪,这中年男子似乎识得自己?
怕是宦官张让以前认识的人,而自己不认识。
张让当即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打量那男子,十分有礼的说:“先生识得我?”
他正说话,就见张奉跑了过来,说:“义父。”
张奉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装着满满一大碗的水,赶紧递给那中年男子。
原来这中年男子行路到此间,一时口渴难耐,便拍响营门,想要求一口水喝。
这些日子曹操的声望大振,陈留很多百姓都来归顺,因此曹操想要做足了门面,但凡有人来舍粮求水,有求必应。
张奉正好看到那中年男子,男子求一口水喝,张奉便答应了,让他等候,自己去取水,哪知道这中年男子竟然走进了药庐之中,左顾右盼。
药庐不像军营其他地方,药庐挨近营门,为了方便张让诊病,曹操还给药庐开了小门,直接通往营门外面,这地方也没有士兵戍守,因此那中年男子一溜达,便走了进来。
张奉说了原委,奇怪的说:“先生识得我义父?”
那中年男子左右上下的看了看张让,毫不忌讳的打量,随即摇头说:“不识得,不识得,兴许是小人看错了。”
那中年男子说话暧昧不明,一时说识得,一时又说不识得,而且态度有些疯疯癫癫,半傻不颠的,看起来极为可疑。
中年男子否认与张让相识,喝了水之后并不走,反而赖在他们药庐,又说:“小人腹中饥饿,不知可否赏一口吃食?”
张奉皱了皱眉,觉得这中年男子怕不是什么好人,刚要拒绝,张让就说:“奉儿,给先生拿些吃食。”
张让都这么说了,张奉也没道理拒绝,就从伙房拿了一些饼子与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大口吃着饼子,落了庭院里到处的饼渣子,笑眯眯的看着张让,说:“小人听说陈留来了一个悬壶济世的仙人,你怕就是那个仙人罢?”
张让被陈留的百姓传的神乎其神,但是张让自觉自己的中医技术并不过硬,他家中世代都是医生,祖父乃是中医界的泰山北斗,张让自小也跟着学习熏陶,如不是因为火灾的缘故,张让失了“感触”,估计也会继承祖父的遗志,成为一名医生,不过很可惜,阴差阳错的,就让张让走上了法医这条“不归路”。
张让的中医知识和实践,并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恰巧碰上了比较容易解决,其他人却不敢解决的疫病,因此才会被人传成了神仙。
张让自觉还有很多不足,也不敢当这个称谓,赶紧说:“先生言重了。”
那中年男子笑着说:“哎呦,小人认识的那个人,与仙人长得极为相似,乍一看简直一模一样,但仔细一看,又觉浑然不像……这性子便不一样。”
张让心中一动,恐怕这位先生认识的那个人,还真的是“自己”,只不过张让换了瓤子,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那中年男子边往嘴里塞饼子,边回忆着说:“那个人是个宦官,残暴至极,曾将小人抓过去看病,若是看不好,便要杀头!”
宦官?
张让一听,这中年男子认识的人,当着就是“自己”,没跑儿了。
中年男子说:“小人依稀记得……那宦官得的是……头疾。”
张让疑惑的说:“头疾?”
中年男子却不再多说,吃了饼子,抹抹嘴,笑着说:“小人吃饱喝足,这就告辞了。”
他说着,施施然扬长而去。
张奉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奇怪的男子话里有话,不知所指什么。
张让也有些不解,但那男子已然离开,他也没有多想,正好看到了张奉,便抓着张奉问他一些“生僻字”。
张奉当真觉得有些无奈,也不知义父到底是心大,还是心细,明明平日里心细如尘,但轮到一些事情,却“粗心大意”,不认识的字和男子奇怪的言辞比起来,义父好似更注重那不会写不认识的字……
中年男子施施然离开,没成想第二日又来了。
第二日,他带来了一些患病的难民,问张让能不能帮忙医治。
张让奇怪那中年男子本就是挂着金箍铃的医者,为何还要自己医治。
那男子便说,自己因着太穷,没有草药,无法给百姓看病。
于是张让便替他医治了医者,而且还送了一些草药与那男子。
岂知道那男子竟然挑肥拣瘦,说这个草药晒得太干,那个草药根茎太大不实用。
张奉有些愠色,不过张让倒是十分受教,仍然以礼相待。
第三日……
那中年男子再一次来到药庐蹭吃蹭喝,不止如此,还带来了一口大鼎,想要把粮食装满,带回去慢慢吃!
曹操刚刚训练完新兵,让夏侯惇继续看着新兵演练,准备回房舍歇息,结果就听到有吵闹的声音传过来。
并不是从营门传来,而是从药庐的小门传来。
曹操有些奇怪,就怕是哪里来的人找张让闹事儿,便皱着眉走过去看个究竟。
正巧路上碰到了张奉,便说:“药庐什么事情?为何如此吵闹?”
张奉回答说:“回主公的话,这两日来了个挂着金箍铃的游医,义父见他可怜,便舍了饭水与他,哪知道这游医竟然得寸进尺,每日跑来耍无赖,今日又来,还带了一口大鼎,说要把粮食装满才走。”
曹操一听,皱起眉来,就知道张让这个人面冷心热,必然不会拒绝,因此才惹来小人算计。
张奉还有后话,说:“不只带来了一口大鼎要装满粮食,还带来了两个寡妇,说是得了妇人病,想让义父医看……”
“寡妇?”
曹操一听,已经顾不得妇人病不妇人病了,皱眉说:“怎么又是寡妇?一下子还来了两个?”
第61章 患有头疾
曹操总觉的,自从上次张让喝醉酒, 说自己喜欢寡妇之后, 曹操就开始“命犯寡妇”!
曹操头疼不已, 感觉自己已然患上头疾,说:“带我去看看!”
于是张奉引着曹操, 就到了药庐小门,果然看到一口大鼎,并着两个十分妖娆的寡妇, 还有一个赤着脚, 满身都是污泥的中年男子。
曹操冷眼看着他们,那中年男子见了曹操也不害怕,还笑着说:“怎么不见仙人,我们还等着粮食救命呢。”
曹操冷声说:“救命?我看你吃的挺好,身强体壮, 更不见什么面黄肌瘦的征兆, 有手有脚,背着葫芦, 却在这里骗吃骗喝,浑然一个骗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