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奉解释说:“请主公安心,并非疫症,只是义父这段时间过于疲劳,脉搏细滑,气血两亏,着了一些风寒,因此才生出这样的疾病。”
曹操一听,狠狠松了口气,说:“那还等什么?快下方子,再叫元让支取银钱,去市集买些大补的药材和吃食来,一锅给张让炖了补身子,便是了。”
张奉听到这里,不由眼皮又是一跳,说:“主公有所不知,义父虽气血两亏,但这身子虚不受补,切忌大补猛补。”
曹操皱眉说:“那欲如何?”
张奉说:“卑职先下个方子,令人前去煎药,等义父饮过,稍微有些精神,喝点清淡的汤水便可,只需多休息,发发汗便是了。”
曹操一听,听起来十分简单,既不用多余的钱财,也不必多余的补品,清汤寡水便可以了。
曹操点点头,道:“你且去罢。”
张奉赶紧落笔写了方子,然后令人去煎药,曹操便守在张让旁边,一步也没离开。
张让抓着曹操的衣袖,一直不松手,曹操便坐在榻边上,给张让裹好被子,让他躺在自己腿上做枕头。
张让半抱着曹操的腿,浑似抱了一个抱枕一般,不过好像有些嫌弃,撇了撇头,调整了好几下姿势,因为嫌弃太硬实在硌人,睡得并不十分踏实。
曹操应约听到张让呢喃着什么,但并未听清楚,曹操还以为他醒了,赶紧低下头来,轻声问:“怎的?要什么?”
张让却没有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没睁开,抱着曹操的腿,又重复的呢喃着:“太硬,硌人……”
曹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让还嫌弃上自己了?
曹操说:“还挑肥拣瘦的,你若把我袖子松开,我立刻就走,懒得管你。”
曹操这么说,但没有半点儿要走的意思,反而突然笑了笑,轻佻的说:“就当你夸赞我的。”
他正说着,一抬头,哪知道这么巧,正好看到了张奉端着汤药进来。
张奉完完全全的把曹操刚才那句戏谑的顽笑话听在了耳朵里,一时间站在房舍门口,是进来也不好,不进来也尴尬……
曹操当即“咳咳!”的咳嗽了一声,说:“药好了?”
“是。”
张奉赶紧端着汤药走进来,准备喂张让吃药。
曹操将张让托起来一些,让他背靠着自己,扶着他方便吃药,张奉就帮忙给张让喂药。
哪知道张让睡得迷糊,并不张嘴,闻到了一股苦腥味儿,还摇了摇头,一脸“耍赖”不吃的模样。
张让一晃头,褐色的药汤就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流,滴了满被子都是。
曹操一看,额角青筋猛跳,说:“你这模样浑似个泼皮无赖一般,真该当让你自己看看。”
张奉赶紧找了帕子给张让擦拭,曹操就说:“罢了,我来,你也是笨手笨脚的。”
张奉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次语塞,反正将药汤交给曹操,曹操便让张让靠在自己怀里,亲自给他喂上药汤。
张让还是不愿多喝,抿着嘴唇,因为苦涩微微啧了一下,还嘟上了嘴唇。
张让的唇形微薄,平日里看起来,配合着他清冷高傲的外形,简直只能用“薄情”二字来形容。
如今一嘟,还挂着药汤的水渍,曹操心头一跳,险些将药碗至极劈手打在地上。
“主公!当心。”
张奉赶紧出言提醒,曹操手腕一转,这才避免药碗砸在地上。
张奉惊魂甫定,同样惊魂甫定的还有曹操。
曹操赶忙深吸一口气,将药碗塞给张奉,说:“还是你来罢。”
张奉有些疑惑,不知主公今日是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赶紧接回药碗,重新给张让喂药。
给张让喂药,如同上沙场一般,索性是连哄带骗全都喝了。
张奉拿着空的药碗退了出去,曹操便依旧留下来守着张让,准备看看药效。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已然是下午时分,张让睡了一觉,发了汗,竟然微微醒过一些来。
他一动,曹操立刻就发现了,连忙低下头来,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张让,说:“好些了么?还难受不曾?”
他说着,伸手搭在张让的额头上,发现热度已经褪去,这才松了口气。
张让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眼睛注视着曹操,眼中还氤氲着迷茫的雾气。
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彻底清醒过来,而是突然轻声说:“叔叔……”
“叔、叔叔?”
曹操一听,险些被张让给呛死,张让竟然喊自己叔父?
自己这年纪,二十出头,能做张让的叔父?
先帝在世的时候,曾说过张让是他“阿父”,虽张让的年纪并没有先帝大,这样叫有些夸大其词,但到底看得出来,张让并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
加之张让还有义子,这义子便是张奉,张奉的年纪也在二十左右。
虽只是领养过继,为了继承列侯之位,很多人并不计较年岁问题,但张让也绝对比张奉要大一些。
张让的年岁在曹操之上,比曹操年长,如今张让却唤曹操叔叔,曹操怎可能不吃惊?
曹操仔细一看,不对劲儿,因为张让看着自己的表情,分明是在看那个神秘的“他”的模样。
曹操不由想起来,那日张让在卫家醉酒,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张让还小的时候,那个“他”曾经在火海中把张让救下,如此一来,结合刚才张让唤的“叔叔”,难不成……
曹操心中一动,没成想张让这个奸佞口味还挺奇特,竟然中意如此年长的?
张让日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糟老头子,“他”才是糟老头子才对。
曹操可找到一个扬眉吐气的地方了,自己血气方刚,正当年少,而那个“他”呢?再怎么说也不过一个“糟老头子”罢了,如何能与自己比拟争辉?
曹操轻笑一声,对张让说:“你看清楚,谁是你叔父?”
张让听他说话,这才醒过神来,一副突然惊醒的模样,赶紧松开曹操的袖子,坐起身来,说:“曹校尉怎么会在此?”
曹操“嗤”了一声,说:“我若不在此处,你此时已经卷了席子,住到后山去了,说不定与卫家的寡妇还能做个邻居。”
张让盯着曹操,看了看四周,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生病了,日前只是难受,没成想竟然真的病倒了,就说:“多谢曹校尉。”
曹操摆摆手,说:“虚的就不必多说了,你若是谢我,早日把宝藏交出来,咱们都安心。”
张让听他提起宝藏,一阵沉默,他的确不知什么宝藏,但越是说不知,曹操越是不信,张让也没有什么办法。
曹操不知他在思量什么,突然凑过来一些,离得张让很近。
张让赶紧往后退了一些,一来是不喜欢和旁人有太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二来也是怕传染给曹操,自己还没大好。
曹操就说:“我照顾了你一整天,你告诉我,我与你那叔父,谁更温柔一些儿?”
张让听了,只是盯着曹操,没有立刻说话。
曹操从张让的目光里,瞬间就读出了冷漠的否认,当即不等张让回话,已经抬起手来,阻止了张让的话头,说:“好罢,我重新问过,你觉着,我可与你那叔父一般温柔无二?”
这回不等曹操阻止,张让已经十分淡然果断的说:“不及。”
曹操:“……”都不多思虑一瞬。
第58章 结成亲家
曹操当即黑下脸来, 一脸“狰狞”,风雨欲来的盯着张让看,说:“你说, 我哪点不及他?”
张让听了有些奇怪,不知曹操为何要为这种事情动怒。
张让体会不到这种动怒的感觉, 迷茫的看着曹操, 刚要张嘴说话, 曹操突然又说:“且慢!”
张让更奇怪了,总觉得曹操实在喜怒无常, 尤其是最近,活脱脱像是老年男性雄激素部分缺乏的更年期表现一般。
曹操抬起手来制止张让, 说:“等一等, 我怕你突然说哪里都不及, 我先做些防备。”
张让奇怪的说:“让为何如此说?曹校尉您也是有自身优越的地方。”
曹操一听,浑似听了旁人拍马屁一般,登时浑身舒爽的通透, 就笑着说:“那你先说说看, 我哪些地方是旁人不及的。”
张让想了想,说:“曹校尉思虑周密,心思缜密,能想常人所不能想。”
曹操的嘴角登时压下来,眼皮一跳, 说:“你的意思是, 我多疑诡计了?”
张让还未再说, 曹操已经感觉到自掘坟墓的气息了,便说:“罢了,咱们还是说说,我哪一点儿不如你那叔父罢。”
张让点点头,好像“从善如流”,并不拒绝曹操,就要开口说话。
张让张了张口,似乎说了什么,但曹操没听见,因为此时就听“乓!!”一声巨响,舍门本就被曹操之前给踹裂了,此时又是一声巨响,直接脱框而出……
“当——”
砸在地上。
夏侯惇从外面闯进来,瞪眼看着舍门,纳罕的说:“我……元让并未太过用力,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曹操一阵头疼,抚着自己额角,说:“何事?”
夏侯惇说:“兄长,陈留太守张邈来了,正在厅堂候着。”
“张邈?!”
曹操一声冷笑,立刻站起身来,方才还轻佻随和的气质,突然翻了一个面儿,愣是一瞬间暴戾冷酷起来。
曹操说:“好啊,好一个张邈,我不找他,他反而找上门来了!我这便去会一会他。”
曹操说着抽身欲走,结果发现自己的袖袍复又被张让给“擒住”了。
曹操低头一看,就见张让果然拽着自己。
张让说:“曹校尉,陈留太守此来,必是与征兵有关,让请同往。”
曹操皱了皱眉,不是他不想让张让去见张邈,而是张让生了病,刚刚发汗退了热,怎么可能让他出去管这种糟心事儿?
曹操说:“不可。”
张让说:“曹校尉,张邈乃陈留地头蛇,如今张邈营中已然有众多士兵归顺曹校尉,必然引起张邈不满,此次曹校尉相见张邈,切不可挑起事端,以免令张邈抓住把柄,功亏一篑。”
曹操听他操心这些,便笑着说:“我以为是什么?你权当我是七八岁的娃娃么?这些道理我还是懂得。”
张让心想,七八岁?小陈留王可稳重的多。
曹操又说:“你好生歇息,旁的不需多虑,我这就去,去去便回。”
曹操说罢了,起身便走,出了舍门,夏侯惇紧跟其后,说:“兄长,元让同往!”
曹操看了一眼夏侯惇,指着脱框的舍门,说:“去什么去,把门先换了,再说其他。”
夏侯惇挠了挠后脑,恍然大悟说:“有道理!”
曹操便一个人去了厅堂,就看到张邈坐在席上。
张邈见到曹操,立刻起身来,拱手笑着说:“孟德老弟!”
曹操见他笑的如此虚伪,也拱起手来,口中却说:“陈留太守!”
张邈有些尴尬,说:“老弟,何故如此见外呢?”
曹操面容带笑,声音却冷冷的说:“见外?弟弟素日里与太守并不见外,但这又是下毒,又是污秽的,弟弟着实吃不消,唯恐时日无多,我这人不曾有什么宏图大志,但求长命百岁,还未曾活够,因此礼节多些,见点外,尚且能保一条小命,您说呢太守?”
张邈听着曹操的冷嘲热讽,他如何能听不出来?日前污秽曹操的名声,就因着士兵看病的事情给戳穿了,教唆儿媳杀死嫜公的事情,又是当场戳穿,这一来二去的,曹操的声望没有减弱,反而是张邈的风平一路下滑。
张邈自知理亏,便笑了笑,好言好语的说:“是是是,是愚兄之前的作为有些过分了些,但你也知道,愚兄这不是怕你这等人才,被旁人给带走了,你若投了旁人,愚兄必然抱憾终身!”
张邈又说:“咱们都是自家人,孟德老弟你看,不若这般,你带着兄弟们投到我营中来,我必厚待与你!”
他说着,生怕曹操拒绝,便又说:“老哥哥有一妻妹,端端大方得体,如今年方待嫁,正好与老弟你般配的紧,可谓是郎才女貌,不若这般,你便与我结成亲家,再投了我来,如何?”
曹操听着张邈一连串的好话,心中只剩下冷笑,如今硬的不行就改软的,又开始安抚自己了?
曹操记得张让不令他与张邈有过多摩擦,这个道理曹操也明白,他眼下已经收了张邈这么多人,赚的盆满钵满,不必与张邈太过翻脸。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地方郡守,一方军阀?
犯不着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