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仇贞良早就听过万泫的为人,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仇侍郎……”万崇文缓声安抚仇贞良:“我看婚约这事,就不要考虑泫儿了,就算是泫儿未有婚约,如今他也是内阁一员,刑部侍郎,你们平职,今后相称不便。”
万崇文这一句话,差点没把仇贞良噎死,可论官职,万泫确实已与他同级,是以仇贞良无法反驳,只能压着火气说:“可我与万尚书交好之心……”
“这我懂的。”万崇文挥挥手,“我看令嫒与从之,倒是满般配的。”
“万首辅!”仇贞良几乎是拍案而起,从之,是万崇文小儿子万喑的字号,当年自己背叛万崇文时,不止带走了万崇文大量的人脉,更带走了他许多不可对外说的秘闻,那时恰好万夫人生第二胎,而这第二胎生下来就跟饿鬼索命一般,哭嚎不停,万崇文心烦至极,直接给小儿子起名“万喑”。
这么多年,仇贞良只要想到万喑在万崇文面前提醒他的失败,仇贞良就浑身畅快不已,可如今,万崇文竟然要将仇少兰说与万喑!这是对他的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并非我挑剔,”仇贞良继续争取:“可二公子如今只是个翰林院编修……”
“夫妻之间,心意相通才最重要。”万崇文看都不看仇贞良说。
“好……”仇贞良怒极反笑,“我诚心而来,万首辅既然如此,那仇某也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从之的八字可还需要?”万崇文问。
“要!”仇贞良愤怒地道:“要!”
“好。”万崇文拿来笔墨,写下了万喑的八字,递给了仇贞良,“今后我们便是亲家了,仇侍郎要友好相处了。”
“哼!”仇贞良夺来八字,拂袖而去。
“呵。”万崇文轻笑一声,“三姓家奴还妄图借我们的势!”接着他看向万泫:“泫儿,你刚刚说的很好,从一开始我便没想要把你的婚事许给仇贞良,你前途无量,若是能与皇家结为姻亲,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刚刚没有乱说,我已经有婚约了。”万泫认真地看向父亲道。
“什么?我怎么不知?”万崇文吃惊,“是哪家的姑娘?”
“钦天监监正归雁徊的姐姐岱云盈。”万泫说。
万崇文听到后沉默些许,他的沉默从来都带着一份不可置疑的压迫,一贯懦弱的万喑在父亲的沉默中,已经又开始抽泣了。
“你们已经订了婚约?”万崇文问。
“还没有,但是等归监正从川蜀回来,我便上门提亲。”万泫回答。
“他们异姓姐弟住在一个屋檐下,你娶了她你知道会被人说什么吗?!”万崇文怒道。
“说什么是他人自由,清者自清。”万泫不为所动。
“出去!滚出去!”万崇文拍着桌子吼。
万泫似是早就料到父亲的反应,他如平常一般起身,福礼,离开。只有刚刚被莫名订了婚约的万喑,留在了万崇文身边。
“父亲,那我先退下了。”万喑躬身道。
“你等下。”万崇文说。
忽然被父亲叫住,万喑有些欣喜,他恭敬地道:“父亲有何吩咐?”
“不能让你哥哥留在京城里,”万崇文说:“这个月内,把他踢出京城!江南有个巡抚的位置,空了下来,就让他去那里吧。”万崇文心中盘算着。
“是。”万喑答。
“还有,”万崇文说到这里对二儿子凛了声音:“不要以为慎之离开了,你就可以坐上他的位子,你还远远不够格,不要动多余的心思,多帮帮你哥。”
“……是。”万喑回答。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又写了ZZ斗争了……但是真的没办法,万泫和万喑的线是非常重要的一条支线,内容不会很多,但是关乎整个主线的进程 另外,简单说明下: 万泫,字慎之,泫,意为露珠晶莹的样子;万喑,字从之,喑,就是沉默闭嘴的意思。 最后,感谢西红柿鸡蛋挂面的鱼粮!!感谢木须狗蛋两个猫罐头!!!非常感谢!鞠躬!!!
第17章 良县龙脉
“是谁说要去绿营?”高知府远远的就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高知府。”温珩见高知府和徐知县来,并未起身,只是打了个招呼。
高知府这人,温珩是听过的,他是邢瑞的学生,四年前中了进士,后来便在翰林院做了编修。高知府以深研理学自居,写了几篇文章很为言官称赞,本人又没有什么贪墨污点,这叙州缺了知府的时候,邢瑞便把他派下来了。
到底是京兆来的人,不至于见到个王爷,就丢了样子。
“祈王。”高知府不卑不亢地据了一礼。
归雁徊有些为温珩紧张,高知府和钟老爷以及徐知县不同,钟老爷和徐知县熟知官场技巧,明白温珩在此时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所以纵然温珩有什么披露,他们也不会逼迫太紧,可这高知府却不同,他一向自视甚高,又不屑参与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尤其是得了言官们的青眼后,高知府更是以所谓的“针砭时弊”为荣,若是温珩有什么说错的,或稍微被他抓到什么疏漏,他恐怕要让温珩难堪。
归雁徊悄悄看了一眼温珩,不知道温珩是否像以前那样把紧张和惧怕放进了心里,可现在来看,归雁徊的确是已经看不出来温珩的情绪了。
“祈王要查的事情,刚刚钟公子已经跟我们说了。”高知府道,“只是微臣不知,祈王和归监正来这良县,为何不先知与徐知县与本官?”
“是啊,是啊,”徐知县算是个圆滑的人,他也知道高知府的脾气,赶紧跟话道:“祈王和归监正来良县,我等礼数不周,害怕怠慢了祈王和归监正。”
“怠慢倒事小。”没想到高知府却这样说:“只是祈王不知会我二人,却来钟老爷家中问审,似乎不太妥当吧。”
高知府,居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此次来的问题,温珩一顿:没错,洪德皇帝此次来,给温珩最大的考验并非是真假龙脉抑或是世家大族,而是他在温珩出行前,只给了道调查的指令,而并未给温珩相应的官职。是以现在温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王爷,却没有能够统领任何权力机构的职位,如这下面的人尊他是王爷还好,若是不尊,无论是审讯还是动刑,他却都要依靠跟世家牵扯不清的地方官吏来审当地世家。
或许这才是洪德皇帝本次的真实目的,如何不通过权力的威压,将这错综复杂的事情办成。
“地方政务,当然是要仰赖二位,只是,本王从来到钟老家也不是来审讯的,是钟公子自己邀请我们来小聚的。”温珩说。
“不是审讯,却要动用私刑?”高知府哼笑,显然是在指温珩刚刚说的绿营之事。
“高知府,这样说便不对了吧。”温珩往后稍稍坐了坐,归雁徊看得出来温珩有些紧张,但他语气依旧如常:“本王是宗室,是皇家的人,皇家的法便是宗法,皇家的刑哪有私刑。”
温珩刚刚那句歪理显然是触了高知府的神经,他愤怒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未成制度之刑便是私刑!”
“呵,”看到对手被激怒后,温珩轻笑一声:“既然高知府如此擅长案牍刑律,那我倒是请高知府告诉本王,你等所辖良县,为何没有山洪却私自变更河道?高知府与本王谈生民,那本王倒想知道,高知府可去看过那河道下被摧毁的村庄,看到那河道下崭新的布鞋?徐知县,你身为河道监管,你能给本王解释解释吗?”
温珩说完这些却并没有给徐知县和高知府解释的机会:“高知府良县和懋县均为你所管辖,你们故意变更河道,懋县乡绅讹传此处有‘真龙’,高知府为何不处理?你层层上报到圣人那,在国你便是欺君,在民你便是害民。如今还要来问本王为何调查此事不知会你二人?你摸着自己的官服,告诉本王,你有资格知道吗?本王来查的便是你!”
“要不,让本王来猜猜,你们究竟为何要改河道假造龙脉?”温珩说着站起身来,“改河道,是为了造假龙脉,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引本王与归监正来。历来钦天监处理会出“真龙”的龙脉,必然炸山改河。所以,钟老爷,”温珩贴近站在一边的钟老爷,“你们在那锦妙山里发现了什么?是铜矿?还是石灰?”
温珩最后几个字落下来时,钟老爷一下没站稳,还好有钟公子扶住,他才没有再跪倒下去。
“没有没有。”钟老爷擦着汗说。
一看他这样子,温珩心中便有眉目了,“良县七山二水一分田,锦妙山下便是良县不可多得的良田之一。你们若是直接炸山,必然引来民乱,可如果这事是由朝廷来做就不同了,尤其是以毁龙脉的名义来做,这样,不管是谁闹事,都可以以‘谋乱’坐罪,你们,可是打的好算盘啊。”
“祈王可不要听信谣言,良县与懋县,从来都没有这些事!”徐知县赶紧道,不让温珩把话再说下去。
“王爷!”可钟老爷不知是被温珩今天这一番折腾彻底折了韧劲,还是被绿营吓破了胆,毕竟高知府再不济还是背靠着万首辅这棵大树,而他们虽说是世家大族,可哪有中原世家的实力,去跟天家抗衡呢,钟老爷在心中打了遍算盘,登时不再顾及徐知县和高知府,直接“砰”得一声跪在温珩面前。任徐知县怎么拉他都不起来。
“王爷!”钟老爷道:“我们也不想啊!”
“可是良县刚刚祈王您也说了,七山二水一分田,这一分田若是赶上丰年还好,养得起良县万把户人,可如果遇到旱涝,那良县就要从别的县调粮借粮,可别的县自己尚且不保,又怎么能给我们粮呢?”
“前年有人在山中发现了石灰,”钟老爷继续急迫地解释:“只要我们开了锦妙山中的石灰,这些农户便可以做灰户以养家,不再依赖这一分良田,石灰可与农耕不同啊,它不怕旱年涝灾啊!可这些农民他们不懂啊,我们真的是没办法,才由高知府和徐知县提了这法子。”
“怎么就是我们提的法子了!”高知府一听跳了起来。
“那日就在这屋里,不就是高知府提的吗?”钟公子此时自然帮着自己父亲,补充道。
徐知县一看这样,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温珩:“好了好了,这事是谁提的已经不重要了。”再这么咬下去,还指不定咬出什么来呢。
“祈王,”徐知县对温珩讨好般的笑着:“您看到了,良县呢,就是这样一个情况。我们这真的是个想给良县百姓造福的法子啊,灰户一年收入是务农的三倍,只要开了锦妙山的石灰,对下,良县百姓可以换取口粮,对上,良县也交得上税。这朝廷,总是要银子养人的吧。这种两全其美的政策,祈王可不要因为一点点瑕疵,就轻易否决了啊。”
“两全其美?”但温珩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问题,“徐知县,你说的灰户一年收入是务农的三倍,是以哪一年为据呢?是以丰年,还是灾年?”
徐知县一听,默然不答。
温珩继续说:“我虽然对良县的情况不甚知晓,但按照今年全国的米价来说,徐知县指的是丰年吧?可是到了灾年呢?就算不是灾年,徐知县刚刚也说了,良县仅有一分农田,如果这一分农田因为炸山改河毁了,良县的米价还会是现在这样吗?到时候良县的农民全去做灰户,良县和懋县的乡绅却可以大肆抬高米价,到时候良县一年两年不反,三年四年必反!你们给朝廷多交的那些税,到时候够平民乱的吗?”
“徐知县,高知府,我劝你们,做事情之前,先想想自己的项上人头,别光想着鼓了自己的腰包,连脑袋都不要了。”
温珩这一说完,别说是钟老爷、钟公子,就连口吐珠玉的徐知县、自视甚高的高知府,都不再说话。
“殿下。”这时,说话的是归雁徊。
果然归雁徊一说话,温珩面上神色便立刻缓了几分。
“殿下忧国忧民之心臣深为之动,可……”归雁徊说到这里对温珩笑了下:“锦妙山的龙脉也确实应当变。”
归雁徊这一句话,刚刚神色暗淡的几人立刻眼睛里又现了光,“只是具体需要怎么变,还容臣再多勘察几日,到时候定能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温珩看着归雁徊,想了很久,最后他说:“好,这件事暂且交由若邻来处理。”
气氛已经剑拔弩张到这种程度,温珩也不想再在这里用膳了,又听了高知府与徐知县说了些关于石灰开采的事,温珩与归雁徊便离开了钟家。
离开时,钟老爷在后面满是感激地拉住归雁徊的手,大约是以为归雁徊是他们的突破口,钟老爷说:“今日之事,真的多谢归监正了。若石灰开采之事能成,包税所入的一成,我们如数奉于归监正。”
包税,是燕朝的一项不成文的税收制度,因燕朝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收税,便有人负责对下收税,然后按照朝廷规定的数额交上去,剩下多余的全都可以进自己的腰包。包税收入的一成,一年收入恐怕要超过归雁徊做官十年的了。
“还有,若是归监正未有婚配,小女……啊不不不,就算归监正有婚配也无妨,小女早就已对归监正倾心,哪怕纳个妾室……”
“钟老,您不必客气至此。”归雁徊打断道,“我也是为良县百姓考虑,至于其他的,钟老不需再提。”
“至于令嫒,钟老如果不想再惹祈王不高兴,就不要再提了。”归雁徊说完拱手道别,转身追温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