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看到他似乎吓得不轻,连忙往草下面钻。
温珩连声说:“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可小孩不敢动,在那哭花的小脸上,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温珩。
温珩蹲**,伸出手来,但没有再进一步,他怕吓到小孩,他在等着他自己上前。
温珩柔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孩似乎还是不敢接近他,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姐姐去找吃的了,让我在这里躲着不要动。”
温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块干粮,梦中那块干粮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块红豆糕,他把这红豆糕递给小孩,说:“吃吧,这是我自己做的。”
小孩开始还在犹豫,可着实是抵不过饿肚子的苦,他舔舔嘴唇,拿过红豆糕,两三口吃完了。
“慢一点。”温珩说着又拿了一块出来。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让小孩将这红豆糕拿走,他伸出另一只手到小孩面前:“我带你去找姐姐好不好?”在梦中的温珩这样说。
吃了红豆糕的小孩好像终于相信了温珩,他把眼泪擦干,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轻轻拉着小孩的手,温珩问。
“雁徊。”小孩答。
温珩愣了一下,梦中的他一时间他也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会遇到幼时的归雁徊,他好像就这样在心里接受了这是归雁徊的事实,暗暗感叹一句“原来若邻小时候是这样啊”。
“你的亲人呢?”温珩问,说起来,温珩从来没有听归雁徊说过他的家事。
一提到父母,年幼的归雁徊刚刚收起来的眼泪也关不住了,他眼睛通红,抽泣着说:“阿爷、阿娘都不在了。”
温珩从未见过这样的归雁徊,在他的印象中,归雁徊总是可以知晓一切,又总是可以掌控一切,如此无措的他,让温珩忽然在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保护欲。曾经的那份憧憬、依赖在此时加上了一层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
他弯下腰,把小归雁徊抱起来,“没关系,有哥哥在。”温珩说,一瞬间,温珩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大人。
“岱姑娘有说自己去哪里了吗?”温珩问。
“岱姑娘是谁?”小归雁徊疑问。
“岱姑娘就是你姐姐呀。”温珩说。
“我姐姐姓归,不是岱姑娘。”小归雁徊抱着温珩的脖子说。
小归雁徊这样说,温珩这才想起来,岱云盈是归雁徊后来才遇到的,他带着岱云盈上京,双方以姐弟相称。可是……归雁徊的亲姐姐在哪里?
梦中的温珩没有再往下想,他一边绞尽脑汁的跟小归雁徊说些好笑的话,一边带着他在锦妙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哥哥,你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小归雁徊把脸贴在温珩的脸上说,“只有我和姐姐,我好怕。”
“不要怕。”温珩说:“其实我以前也像你一样,每天都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害怕见到长兄,害怕见到母后,更害怕见到父皇。”
“但是后来哥哥遇到了一个人。”温珩说到这里看向小归雁徊,虽然他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眉眼间却可看出一些归雁徊的影子来。
温珩看着小孩,“他也有许多不愉快的过去,但是他一个人一直坚持到现在,那个人教会了哥哥很多,让哥哥成长了许多,哥哥以后会去保护他,哥哥也会为他分担那些不快乐。”
小归雁徊看着温珩,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所以在见到那个人之前,你一定要坚持住。”温珩说,“或许这都是为了让你遇到未来更好的自己。”
温珩这样说的时候,他感觉到脖子上的小手勒紧了。
“怎么了?”温珩问。
“哥哥,我要下来。”小归雁徊说。
温珩笑了下:“怎么?有什么事吗?”
小归雁徊低着头说:“哥哥,不要再带着我了,你快走吧。”
温珩疑惑地问:“怎么了?不要哥哥带你去找姐姐了吗?”
小归雁徊摇摇头:“哥哥快走吧。我不要姐姐了。”
见温珩还没有动,小归雁徊有些着急了:“哥哥快走吧!不要跟着我,去相反的方向。”他催促道:“不然你也会被他们抓走的!”
“被谁抓走?山贼吗?哥哥不怕山贼。”温珩安慰。
“不是山贼。”小归雁徊抬起头来,“比那可怕得多。”
接着他的肉乎乎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凹陷了下去,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血汩汩地从他的鼻子和嘴中流出来。
温珩一下被吓醒了。
“殿下。”朦胧中,温珩好像听到了归雁徊的声音。
“殿下。”又是一声。
温珩转过头去,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归雁徊正在门外唤他。
“殿下做噩梦了?”温珩起身给归雁徊打开门,见温珩有些疲惫样子,归雁徊问。
温珩怔怔地点了点头,他的思绪完全陷在刚刚的梦中出不来,甚至都忘记了昨天他刚刚“告白失败”的尴尬。
“我刚刚梦到若邻了。”温珩说。
“我怎么了?”归雁徊问。
“梦到若邻的小时候。”温珩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梦,温珩总觉得,刚才那个梦里有哪里不对,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见温珩沉默,归雁徊劝说:“殿下若是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收拾一下,我们一会要出去。”
“是龙脉的事吗?”温珩问。
归雁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更后面的事。”
作者有话说:
温珩做的梦,一部分是归雁徊过去发生的事,一部分是现在归雁徊在做的事,不过小天使们都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就看出来了
第15章 世家大族
直到收拾好了,出了房间,温珩才知道,归雁徊所说的“更后面的事”是什么事。
一出房门,前几天那个一直撩拨归雁徊的茶馆姑娘便上前,对归雁徊说:“您二位近几日的款,刚刚有位客人给您结了。”
归雁徊俊眉一抬:“是吗?”似乎并不太惊讶:“是哪位客人?”他又进一步地问。
那姑娘听到这里,好像十分乐意一般,她带着归雁徊指着在一楼的以为锦衣华服客人,说:“就是那位。”
那人正在一边吃饭,除了最开始打量了温珩会归雁徊一眼后,再没有抬眼看二人。
归雁徊观察了一番那个楼下帮他们结了帐的公子,回身对温珩笑了下,他的嘴唇稍微动了动,温珩认出,那是一句:“来了。”
来了,他们一直在等的世家终于找上门来了。
“我们在这里等他一会,不要先下去。”归雁徊侧身对温珩说。
温珩点了点头,在归雁徊耳边悄声问:“我们一路都未显露过自己的身份,他们怎么能知道我们是谁?”
“一开始,他们未必知道我们是谁。”归雁徊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圣上派出了一个皇子到这地方,良县的乡绅与县丞必然是战战兢兢,等待殿下的到来。”
“可殿下却在出了京城后就消失了,这样会去哪里呢?”归雁徊说:“大抵这些乡绅当时也慌了吧,可他们再想一想,不论如何,圣上的明面上的指令是必然要办的,要办这‘龙脉’,那锦妙山就必然要去。”
“可每日去锦妙山的人那么多,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谁?”温珩问。
“去锦妙山的人多,可外地来的人却少。”归雁徊说着指了指那个热心给他们讲解锦妙山事情的茶馆姑娘,“我们自京城而来,口音已与这边大有不同,恐怕,从一开始进到这茶馆中,这姑娘就已经打了小报告了。”
“她是世家的人?”温珩惊讶。
“殿下,不要小瞧地方世家。”归雁徊与温珩贴得更近一些:“地方不比京城,京城在天子脚下,没人敢动手,可这地方世家,累世于此经营,他们的人遍布整个良县,官府、衙役均尽凭差遣,什么时候县里来了陌生人,他们住在了什么地方,他们去过哪里,他们干过什么,只要想,这些世家随时都能知道。”
“不过殿下不需要担心,”归雁徊低声安慰,他似乎想握住温珩的手,像往常那样安慰,可似乎又想到温珩那样强烈的告白,于是归雁徊愣生生地将自己伸到一般的手收回来,继续说:“殿下是皇子,就算给了他们捅破天的胆子,也不敢动殿下的。”
前面的话,温珩还听得进去,可刚刚一看归雁徊把手收回去,温珩一时什么话都听不下去了。
“若邻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握着我的手?”温珩压抑着心中那一簇簇的小火苗对归雁徊说。
“殿下……”温珩这问题让归雁徊有些无奈,他好言劝解:“在这种时候,这样出现在世家面前,对殿下名声有损。”
“我有什么名声。”温珩说。“不是京城早就在传,年轻的祈王为归监正所蛊惑,祈王性格轻佻,无法君天下吗?”
“殿下不必为这种无端的传言困扰。”归雁徊道,会说这样话的,归雁徊推测大约是温璃和元皇后了,可他未对温珩说,毕竟被母后和长兄传这样的事,归雁徊怕温珩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我不困扰。”温珩却说:“我只是觉得很吃亏。”
温珩低着眼睛打着他的小算盘:“传都传了,我却没做过。”
“殿下要做什么?”归雁徊诧异地问,他不相信温珩不知道这京中是如何传他二人的,能画上**图的事温珩要做?
“没什么。”温珩低着眼睛似有些不满。
这……归雁徊看着温珩,从那天在景承皇帝家宴上见面,到现在,他与温珩相识已近一年,现在的温珩已到了需要学习骑射的年纪,这一年中,虽然有大半是他们在向南赶路,每日都朝夕相处,可如今归雁徊依然觉得温珩着实变化太大,不止是身量上,还有心性上。
他曾经以为,将一个无门无望的小王爷辅佐到储君之位已经很难了,可现在看,温珩的心中那些念头,才是难处理得多得多……
“若邻觉得与我相处很累吗?”温珩好像看穿了归雁徊在想什么,问道。
被温珩这样问的归雁徊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还没回答,温珩便继续说:“若邻觉得累,是因为在一直拒绝我,若邻若是接纳我,就不累了。”
“他吃完了。”温珩抬眼一看,那世家公子吃完了,他看了眼归雁徊,归雁徊无奈的笑笑,走在前面带着温珩一路下了楼。
“听说公子为我们结了帐。”归雁徊见到世家公子时说。
“没错。”公子朗声答,无忧无虑长大的公子带着份洒脱和自信:“之前与公子在这里偶遇过几次,见公子气度不凡,便生出了结交之意,公子不要见怪。”
“怎么会。”归雁徊笑道:“只是我们不赊与人钱财。”说着归雁徊将一串铜钱放在桌上。
那世家公子看都没看一眼:“钱我不会收的,公子若能赏脸吃口饭,我就算再花几倍的钱也值得。”
“吃饭容易,但钱要收下。”归雁徊不容反驳地道。
世家公子见如此,顿了顿,接着像为缓解尴尬一般,又是“哈哈”笑了几声:“好好好,收下就收下,那公子可否移至敝庐,共享一二?”
归雁徊点头,表现出些与他平时完全不同的豪爽来:“能有机会结交公子,在下心中也是畅快。”
“那这位……”世家说着看了眼站在归雁徊身后的温珩,有些犹豫地道。
归雁徊一看,轻笑一声:“当然也要一起。”
“好吧……”世家公子干巴巴地笑笑,为温珩和归雁徊带了路。
归雁徊所说的“地方世家”温珩在去之前还没有很直观的感触,可真的到了他们府苑上,温珩也不得不说,比之他现在住的简王府也不差许多。要是加上引入的水道,后面的别苑,大概京城中能与这相比的臣子一个也挑不出来。
“小院简陋,望公子不要见笑。”那公子一路引着归雁徊和温珩向庭院中走,直到最后,停在了一处半山腰上。
“这是这宅子中,景致最好的一处。”公子解释道,“坐在院中,便可将河水对岸的一年四季仿景都收入眼下。”
温珩打量着处客厅,一色的大理石,客厅里摆放着几把紫檀木的花雕椅子。
“汉星。”还未落座,便听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爹。”被称作“汉星”的公子对于男子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他回身向过来的中年男子恭了恭身,看起来这便是良县当地的世家家主,钟老爷。
“有朋友来,怎不先与家父说啊。”钟老爷用平静的语气说了段连批评都算不上的客气话,便向归雁徊与温珩道:“二位上座?”
温珩看了眼归雁徊,见归雁徊对他微微颔首,温珩便与归雁徊一同坐到了上座上。
几人方一落座,一众仆人便提着茶壶轻步从小门走到几人身后,将茶倒了上。
有如此准备,和如此待遇,怕是早就已经知道他们两个的身份了。
“二位从何而来呀。”钟老爷见温珩与归雁徊二人慢慢品了口刚摘下的新茶后,才缓声道。
“从京城来。”归雁徊毫不避讳地答。
钟老爷一听装作惊讶一般,紧接着他一拍额头。“我怎就忘了,二位京城中来,必然是稀罕些高雅的,来人啊。”钟老爷叫下人来,贴耳吩咐了几句,那下人下去,不消一会,便又是几个仆人上来,将温珩与归雁徊面前的竹帘放下,温珩看了眼归雁徊,归雁徊摇摇头,示意温珩不要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