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这样说?”温璃一听欣喜不已,忙追问道。
“是的,”温珩握紧了手心,那手心中有归雁徊给他写的字,他死死攥着那字,就像在生死边缘攥紧归雁徊的衣襟一般,“归监正……”温珩说到这里,故意抬起身瞥了眼周围的宫人,温璃一看,急不可耐的挥手让众宫人都下了去。
待宫人下去,温珩才继续说道:“归监正说之前特意为王兄卜了一卦。卦上说王兄理想高远,才华特异,脑力过人,将来必定执牛耳而策天下。”
“好!说得好!”温璃站起来大声称赞道,他从不怀疑,自己只是潜龙在渊,当风起云涌,定当腾龙九天。而元皇后却白了他一眼,不过对于自己的儿子,元皇后一向放纵,她只是拉着温璃的手让他坐下。
“那归雁徊既然这样说,当时又为何诓骗璃儿?”元皇后接着问道,但温珩听得出来,她的语气已经舒缓了许多。
“那日之事,归监正也是无奈之举。”温珩说,“现在王兄继承大统已是必然,可是内朝之中,顾将军当年拥立了新君,仇侍郎及石将军均主张过废太子,万首辅又将自己划清了界限,以温珩之愚见,王兄继位易,守位却难,而现在归监正这样做,仇侍郎及石将军都认为此事是顾将军挑起来的,这样才能达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他好好一个钦天监监正,不去做历法,掺乎这些事作什么?”元皇后似在问温珩,又似在问自己,“难道是有人背后指使?”
“这归监正没有跟儿臣说过,但是……儿臣认为,这背后的人是……”
温珩语焉不详,听得元皇后着急,她追问道:“是谁?”
温珩又俯身低头,可是他这回没有答话,而是竖起了一个指头,指着上面。
“是景承帝?”元皇后诧异。
“难怪!”温璃也恍然大悟,“难怪我那天说是归雁徊挑起来的,圣上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居然还装作不认识他!”
“这归雁徊……”温璃想了想不禁笑了,“也真是个人才,将来我必定招他为智囊!”
听温璃这样说了,温珩终于松了口气,只是他这番临时瞎编的说辞,漏洞百出,好在元皇后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也没考兄弟两人多少国策,便打发温珩走了。
这边温珩刚走,那边便有一人,从帷幕后出来,看到来人,温璃也是一惊。
竟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的尚星文。
“他怎么会在这?!”温璃立刻想到自己之前与温珩的对话,全被这人听去了,瞬间起了一身的冷汗。
但那尚星文未回应,只是笑眯眯地施了个礼。
元皇后看了眼温璃,又示意了下尚星文:“你说吧。”
“是。”尚星文细着嗓子回。
“回太上皇后,回简王殿下,奴才只是说说自己所见的,至于是非曲直,奴才着实是没有这个能耐去判断。” 与大太监向倾阳的醇和为人不同,尚星文这人总是阴阳怪气的,看着瘆人,是以温璃也未与其有太多的接触,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母后这里遇到他。
元皇后一听,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奴才三日前,去给圣上送药膳,正巧遇到了一个人……”尚星文说。
一听对方吞吞吐吐的,温璃急得不行,当下扯下了一块玉拿到尚星文面前,“拿着!快点说!”
尚星文抬头一看,这玉混体剔透,雕镂精细,实乃不可多得的上上佳品。尚星文是个识货的人,他一眼便看出,这可是当年南疆进贡的四件美玉之一。一件洪德皇帝自己留了,一件给了元皇后,一件给了万崇文,还有一件就给了当时的太子温璃。如今温璃居然把这玉那出来给他,尚星文饶是再贪财,也是不敢要的。
“殿下是主子,奴才为殿下,那都是应当的。”尚星文推脱,“若奴才说的,太上皇后、简王觉得有用,到时候再行赏赐,奴才也算是愧受。奴才只是不忍奸佞横行,殿下仁厚,过信他人,身处危机却不自知啊……”
“你说的是什么奸佞?说清楚点!”温璃急道。
“奸佞之人便是刚刚信口开河欺骗殿下之人!”尚星文一口咬定。
“你……”温璃眼珠子一转,“你说温珩?”
“殿下可知,三日前,家宴后,圣上密召了谁入宫?”尚星文一字一顿地道,“顾钺初,顾将军!”
“顾将军在养心殿足足待了一个时辰。”尚星文补充道。
“他们在说什么?”温璃问道。
尚星文眉头一皱,但未多说:“圣上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才会遣散旁人,我等也未曾知道。”
“那你来做甚!”
尚星文笑笑回答:“殿下以为他们会说什么呢?奴才虽未亲耳听见,但是奴才可以猜一猜,至于猜的准不准,就要太上皇后和简王殿下判断了。”
“你说。”元皇后这时终于道。
得了元皇后的首肯,尚星文才终于说:“如果顾将军是横着出来的,那说明圣上是要倒顾钺初,但顾将军是站着出来的,奴才以为,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圣上在嘱咐百年之后的安排。”
温璃这样一听,高兴得不能自以,“你说圣上在安排遗诏?”
“可以这样说。”尚星文答,“更准确的说,圣上是在安排由祈王登基即位。”
“放肆!”温璃拍案而起,“圣上为何要立温珩!?”
“殿下,”面对温璃的愤怒,尚星文似乎丝毫不畏惧,他继续道:“这些天发生的事,殿下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说到这里,温璃似乎是突然被人戳穿了一般,竟一时语塞,“我……我当然知道。”
是真的知道?尚星文在心中不禁笑道。但立刻,他的心中生出一阵不平来,像温璃这样的蠢货居然也可以坐的上太子的位子,而他,只是因为出身不好,就要挨这一刀,进宫做这伺候人的活。
不过,尚星文已太擅于隐藏自己的不平,他和善地笑笑,转而看向元皇后。
元皇后一看,也插嘴道:“行了,多余的事,不要再说了。”
“是……”尚星文回答。
“顾钺初进宫之事,你看清了?”元皇后问。
“看得一清二楚。”尚星文回。
“你在圣上身边最久,你认为,圣上大限还有多久。”元皇后面不改色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尚星文平静地看了眼元皇后,答:“差不多,就在今日了。”
“时间不够了……”元皇后喃喃道,“时间不够了……”
“母后……”温璃见元皇后这样,也忽然有些慌了,“母后,温珩他,他没这个能耐,就是给他,他也不敢接的。”
元皇后一听,冷笑一声:“你以为母后刚才叫他来是为什么?”
“都是那个归雁徊教唆的,温珩现在胆子大到天上去了!”元皇后怒道。
没事,没事,元皇后安慰自己两句,再大的风浪她都经历过,这些事算不了什么,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尚星文。”元皇后忽然说。
“奴才在。”
“你现在去石卓府上,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说了。”元皇后道。
“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不过你记得,这回不要再耍什么心思了。”元皇后回,“拖了三日才来报,不过是想坐地起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尚星文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后又扯出个谄媚的笑容,慢悠悠地回答道:“是。”
说罢便退出了移清宫。
尚星文离开移清宫的时候,温珩已经出了禁中。跪了两三个时辰,又一直没有吃饭,温珩的肚子咕咕直叫,只想着赶紧回简王府,稍微吃上几口饭,便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结果,刚出了门,就看到一个略熟悉的身影,天色昏暗温珩开始还看不清,等到走进了,才发现那个人也在冲他挥手。
是岱云盈,她一身男装打扮,一时温珩还没认出来。
“岱姑娘,你怎么来了?”温珩问道。
“若邻没有来吗?”岱云盈神色焦急地问道。
“什么?!”一听到这个问话,温珩的心猛地坠了一下,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这章归雁徊没有出来,下章出现_(:з)∠)_
第7章 第一次放弃
“若邻没有来吗?”岱云盈神色焦急地问道。
“什么?!”一听到这个问话,温珩的心猛地坠了一下,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你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又有一个差使过来,说太上皇后也请若邻一起去,说是要询问那天家宴的事。可是人到了现在都没有回来!”岱云盈一看温珩的样子也着急了起来。
温珩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立刻想到了元皇后说的话,那想象中被烙瞎了双眼扔入虿盆的人登时就变成了归雁徊,别慌,别慌!温珩攥着归雁徊给他的汗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没事。”温珩将他的那份担心压下来,安慰岱云盈道,接着温珩看了眼周围,说:“此处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不是母后。”到了酒楼的一处上等包厢后,温珩说,一路上他已经仔细地琢磨过元皇后会绑架归雁徊的可能性,元皇后为人狠厉,最喜欢给个甜枣再打一棍子,如果他想要杀归雁徊,绝对会出乎不意,让自己吓得再不敢抬头。
“那是谁?”岱云盈问。
“是……”温珩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人紧紧勒住了,“是今早的差使……”
岱云盈这才想到,今早的确不同往常,先后来了两个差使,她当时还以为是元皇后恼了,连着派人来催,只是既然是恼,就应该让温珩当时即刻回去,又怎么会让他午饭时再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第一个差使,根本就不是元皇后派来的!他来的目的也根本不是叫温珩回简王府,而是看温珩还在不在!
“怎么办,怎么办?”岱云盈几乎是急得喘不上气,归雁徊官再小,也是钦天监监正,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绑架朝廷命官,绝对是位高权重之人,现在过了这么久,恐怕……岱云盈想到这里不敢再想,不会的,不会的,归雁徊机敏过人,一定能化险为夷!
“岱姑娘,你再想想,今天除了这两个差使外,还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温珩问。
“异常……”岱云盈回想了一遍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每一个时刻,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我今日出来时,总感觉有人在外面等着,这算不算异常?”
“你是说除了那两个差使之外,今天还有别人在?”温珩问。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今日我开了几次门,的确每次都有看到两个人在外面。”岱云盈回。
温珩沉默了,他在屋中踱了两圈,归雁徊一直在钦天监默默无闻,除了那天家宴……温珩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与石卓和仇贞良脱不了干系,可是那另外的两个人又是谁的人?
“岱姑娘先不要回去了。”许久之后温珩说,“若邻的事交给我,你先在这里,这家酒楼是得了万首辅的力开的,不会有人在这里放肆的。”
关好门后,温珩特意下楼去与酒家嘱咐了岱云盈之事,这才自酒楼中出来,没想到刚出来,还没等往石卓处去,便被两个人拦了住。
接着在两人身后,出现的是一个身着红袍之人,他拉下帽兜,露处一张有些苍老的脸。可他容貌虽然苍老,眼神却精干得狠。
“祈王,请上车。”来人讲。
“向公公。”温珩一顿:“您怎么来了?”
温珩这处位置是临时找的,向倾阳竟能这么快就找过来,看来厂卫的线报真是不可小觑。
“祈王,闲话少说,”向倾阳似乎并不想解释他在这京城中手眼通天的本领,“快随老奴进宫去。”
温珩本能的预感不好,却不敢问出口,只道:“我现在去不了,我要去找人。”
“圣上叫你去你有什么去不了!”向倾阳急了。
“人命关天,恕难从命。”温珩答。
向倾阳憋了一肚子的气,可他并不想在此时开罪温珩,于是向倾阳好言相劝道:“老奴知道,祈王是想找归监正。”
温珩点了点头。
“但祈王也应该知道,老奴请祈王入宫,是为了什么吧。”向倾阳的语气中,带了七分的威胁,三分的诱惑,以及百分百的不容拒绝。
“知道。”温珩的声调不高,但并未影响他的回答。
“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快随老奴入宫?”向倾阳责问道,“顾将军已经在禁中等候了。”他们都在等着,迎立新君。
“向公公,时间紧急,还望放我离开。”可温珩不为所动。
“祈王还不知道吧?已经有人将圣上之安排泄露出来了!此事已经为仇侍郎与石将军所知,圣上选择顾将军作为辅政之臣,石、仇二人恐怕现在就要孤注一掷!他们绑走归监正,不就是为了要拖住您吗?仇侍郎与石将军在朝中党羽甚多,连圣上都难以撼动一二,祈王您如何能要的回人?”
“我……见机行事。”所谓见机行事,就是没有把握,也没有办法。
没有把握也没有办法还这样坚决,向倾阳觉得温珩实在是不可理喻。但景承帝待他恩重如山,他今天必须要带温珩回去,想到这,向倾阳挤出了几滴泪来,意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祈王,您还记得吗,您五岁那年,大病初愈,当时还是宣王的圣上在后花园看到了您,您小脸蜡黄,身子骨瘦弱不堪,圣上心疼您,才特意请旨着您建府出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