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雁北[古代架空]——BY:濯足

作者:濯足  录入:09-13

  顾钺初低声答:“身为太傅,祈王我是照顾得不周。我曾经让他失望过一次了,事已至此,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雁徊代祈王谢过将军。”归雁徊答。
  这话说完,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沉默,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并非是无话可说,而是可说的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归雁徊先开了口:“将军既然出了兵,为何不剿贼?”
  他这样一句话,让顾钺初神态陡然严峻起来。
  “因为将军心中,有天下。”
  归雁徊决定将所有的话挑明了告诉顾钺初,他未必不懂,可有些话不说出来,便总让人心存侥幸,以为一切还有回寰余地。
  “将军若要剿贼。不出半刻钟,石将军和仇侍郎便都要束手就擒。可那之后呢?”归雁徊停顿少许,“圣上病情可是绝密之事,那仇侍郎和石将军为何能知晓得如此清楚?因为在这宫中,有与仇侍郎和石将军共谋之人。”
  “这宫中共谋之人,无论是谁,都指向了一个人,那便是身在南宫的太上皇——洪德皇帝。这也就是仇侍郎和石将军真正意图拥立之人,也只有洪德皇帝重回帝位,仇侍郎和石将军才能身负拥立之功,才能……”归雁徊说到这里看向了顾钺初,“真正的扳倒顾将军。”
  “若是剿贼,按照律法和祖制,叛贼所拥立之人亦要处以极刑。现在剿了石将军和仇侍郎,不出明日,就要赐死南宫中人、太上皇后、祈王、简王,以及太上皇诸子。如此一来,再无宗室之子可继,天下温姓王爷必将纷纷效仿成祖,拥兵勤王,届时天下大乱,和硕部族势必趁机南下,铁蹄之下,民不聊生,宗庙倾覆。”
  归雁徊说完定定地望向顾钺初,他知道他在要求什么,他在要求顾钺初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家中父母妻子儿女等百余条人命,去换大燕朝的江山稳固,社稷万年。
  顾钺初沉默了许久,归雁徊所说的正是他所想的,他知道他该怎么做,可他却一遍遍地想起家中年逾七十的老母,想起与他聚少离多却从未有怨言的发妻,想起刚刚年满五岁的幼孙。
  接着顾钺初的视线又落在了身后挂的那幅画着帝国北疆的地图上,最终落在了被称为“大燕咽喉”的广宁城上。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广宁一战,如何能够取胜。”顾钺初终于说话了,他原本洪亮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带着说不上的苦涩,“若是可以救主,我又何尝不想……又何尝不想……”
  “若邻,”这是顾钺初第一次称归雁徊的表字,他甚至站起身来,“祈王淳厚,思维敏捷,你要好好待他,好好教他。”说着顾钺初从手边,拿起了那个木盒,交到归雁徊手中,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年迈的将军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我把大燕,交给你们了。”
  顾钺初的嘱托,太过沉重,归雁徊一时不敢应答,他只得再对顾钺初施了一礼,而后走出卫所。
  远远地望见归雁徊走出来,石卓挺起了几分精神,接着,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军官拿着令旗出来,石卓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那是顾钺初的副官。
  军官令旗一挥,京中禁军整齐地向右侧一转,将盾牌收在身前。
  石卓见状,也是一声令下,几百家兵便从禁军的缝隙中鱼贯进入宫内,擦身之时,谁都没有看谁,也没有任何人出声,只有整齐的脚步声,以及时而不时的铁器碰撞声音。
  当石卓的家兵都冲进了京城时,归雁徊才注意到,温珩正站在那些家兵的身后。
  归雁徊忽然后怕了起来——若是顾将军未退兵,恐怕温珩就会血溅于此。他们的斗争从来就是这样,若不成功便成仁。
  “殿下。”等温珩走近了,归雁徊才终于露处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顾钺初的木盒藏在他的袖中,沉甸甸的,归雁徊忽然有一种错觉:这万里江山都在此时,压在了他的身上。
  可温珩没有回答他,年少的王爷走过来时,一直压着脚步,直到那人就在眼前了,才终于压抑不住这一天的担心与焦虑,他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归雁徊,少年的身体还未长成,他的头埋在归雁徊的肩膀上,归雁徊发现,温珩在抖。
  “好了,好了。”归雁徊拍了拍温珩的背,可温珩还是未松手。归雁徊也就伸出手来,手臂虚环在了温珩身上。
  感受到背上那个似有还无的重量,温珩无法克制地将归雁徊抱得更紧,这时温珩才彻底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走进了他的心里。
  公元1482年,33岁的景承皇帝轻轻吐出几口浊气,在向倾阳的哭声中,走完了自己心力憔悴的一生。
  户部侍郎仇贞良、兵部侍郎石卓于当日带兵进入皇宫,迎软禁于南宫的洪德皇帝为帝。
  洪德帝复辟后,景承皇帝谥号炀,曰不奉礼,曰不亲长,以亲王礼葬,一干妃嫔顺降三等,殉。
  原兵部尚书顾钺初坐谋逆罪,夷九族,顾家上下一百三十七人全部问斩。石卓带兵查抄顾家之时,除洪德皇帝及景承皇帝赐下的蟒袍剑器外,仅得布匹半箱,文房四件,居所简陋甚不能避风雨。
  兵部侍郎石卓拥立有功,晋为兵部尚书,加俸二十六石。
  户部侍郎仇贞良,内朝之中领原顾钺初之位,任建极殿大学士。
  万崇文之子万泫,任刑部侍郎,擢入内朝,任文渊阁大学士。
  温璃、温珩仍为简王、祈王,太子未立。
  作者有话说:


第一部 分到此告一段落,后面将会进入与温璃和元皇后一派的较量之中。


第9章 新帝登基
  今天的集市比往常都要热闹些。
  新皇登基,有罪的人盼着大赦,务农经商之人盼着轻税,乡绅盼着在重新洗牌时能多分一块肉,各人怀着各人的心事,计算着各自的利益,倒好像这天地间换上了一副新的气象。除了顾钺初那卖不出去的破宅子,没有人在意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似乎那件历史上会大书特书的宫变,还不如百姓今早的一碗热粥。
  岱云盈一早上就起来忙着帮归雁徊准备明日大礼的物什,现在坐在马车里乏得要命。
  只是她刚一睡着,整个马车就像撞到了墙上一般,归雁徊家的马车破烂,这么一撞简直要散了架子,岱云盈整个躺倒在马车里,浑身都疼,一时喊也喊不出来,动也动不了,只能颤颤巍巍地喘着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再睁眼时,就见一个青年正推开歪歪扭扭的棚子,问她:“姑娘,没事吧。”
  没了棚子压着,岱云盈终于是喘上了几口气,她点了点头,把手伸给那个青年,青年一看愣住了。
  岱云盈浑身没一处舒坦,闭着眼睛轻声哼道:“快拉我起来。”
  听言青年没再推脱,两手一齐将岱云盈扶了起来。
  站起身来岱云盈才看清,一匹高头大马正撞在她家马车上,她家这矮胖的驮马直接被撞倒在地,现在也起不了身。
  “你长没长眼睛,知道我家这马有多贵吗!”赶车的人一看坐在车中的是个女子,立刻就长了气势,对着岱云盈就吼起来,“拿钱来,没有五两银子今天走不了!”
  岱云盈一听,心中迅速盘算起来,归雁徊正五品的官职,一月俸禄十六石,折算成今早的米价也就是二十五两,她明明被撞了居然还要赔上归雁徊二成的月俸?岱云盈算完立刻就瞪向那赶车的,狗仗人势的东西,还敢敲诈她!
  不过,还没等她动口,那青年先说了话。
  “刚刚我从前面来,正好看到发生了什么。”青年声调不高,说得倒是清楚,“分明是你们的车驾得太急,才会在这个路口撞到了这位姑娘的马车。”
  那马夫哪管这些,高声道:“你说你看到了?谁信?说不准你是这姑娘的姘头,想来一起诬我。”
  青年被这样污蔑,倒是也不恼:“你的马伤在前面,姑娘的马伤在侧面,不正说明这路口是姑娘先过的?按我朝《市集律》,马匹、车驾在市集之中均不得急行,若冲撞他人,按律赔偿。”
  青年说到这里,又不屑地看了眼车夫,声调不高地说:“你又说我与这姑娘有私,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诬告,诬告反坐,你可是要与我去京畿府尹处理论?”
  这番骚动之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车夫面上越来越挂不住。他们这种在大官那做了几十年的人,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明明在府里是个下人,出来却当自己是个主子。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车夫冷笑道:“你可知道我这车里坐的是哪位大人?冲撞了我们大人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青年一听,似有疑惑:“我问的明明是你,和车里坐的人有什么关系?驾车的人又不是他。”
  青年这么一说,岱云盈噗嗤笑了,从后面看去,这青年身量挺拔如松,没想到性子也是这般的直。她这一笑,青年转过头来,才发现他竟然把岱云盈扶起来后一直未松开。
  青年一看,忙边低声道自己怠慢,边把手松开。可他的手还未收回来,便被岱云盈捉了住,青年拽了几次都拽不回来,抬眼看岱云盈。
  而岱云盈那双大眼睛似天边星辰一般望着他,贝齿轻咬下唇,嘴角还带了点坏笑,青年登时红了脸,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
  那厢岱云盈两人在那“纠缠”,这厢坐在车子里的“大人”终于开口问了话,车夫一听忙躬身过去,将刚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车里的“大人”。
  于是那车里的大人在车里沉声道:“是谁在外面吵闹啊”。
  “是一对不知好歹的男女。”车夫装模做样的回答:“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呵。”车里的大人就势拉开车帘,似乎在审视这对不懂廉耻的狗男女,结果这一看,车中的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从车中出来,对着青年堆了一脸的笑。
  “这不是万公子嘛,一大早上没想到能遇到您啊。”车里的“大人”恭敬地道。
  “原来是邢侍郎。”被称为万公子的青年终于把手从岱云盈那收了回来,他将几乎是被握得发烫的手背在身后,面色如常地回答道。
  马夫这一听傻眼了,这青年,就是三朝首辅万崇文的长子万泫?当今刑部侍郎,新进的文渊阁大学士!要说官阶,比他家老爷还高!马夫再也没有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赶紧低下头去,只盼着能保得住饭碗。
  邢瑞是万崇文一手提拔上来的,可以说,他未来的官途,全要依仗万崇文,而万崇文又是最为疼爱他的长子万泫,邢瑞眼睛转了几转,恭敬地问:“长公子这么早出来啊。”
  “替父亲带点东西。”万泫简单地答,似乎并不想与邢瑞多说什么。
  邢瑞一看,便懂了,他一贯为万崇文言听计从,又怎能期望万崇文最为溺爱的儿子高看他?邢瑞念下心中有些不忿,但面上他却立刻拿出五两银子,递到万泫面前,“家奴不懂事,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邢瑞说的时候只看向万泫,连看都没看一眼岱云盈,岱云盈见状一笑,直接就把邢瑞手中的银子拿了下来,邢瑞下意识想开口训斥,没想到万泫竟一言不发。邢瑞理亏,不再言语。
  那岱云盈拿了银子,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两吊铜钱,走过去放在了马夫手上,说:“我这破车破马的,赶不上你家大人的马,要不了五两,这是找你的零钱,拿好了,省得再诬我们讹你的钱。”
  邢瑞听了瞪了马夫一眼,厉声责备道:“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赶上新帝登基,你这心中高兴就得意忘了行罢!等我回去就将你们赶出去!”
  万泫见一个马夫,邢瑞都能用圣上来压,冷着脸答:“算了,邢侍郎,以后好生管教便可,否则在外面丢的是侍郎的颜面。”
  “是……是。”邢瑞回答。
  待那二人赶忙走了,万泫又送岱云盈一路回了家。
  这一路上,万泫只觉得气氛微妙,不敢言语,便一路低着头走,完全没有刚刚主持不公时的气魄。终于到了门口,岱云盈才说话,她攥着手帕,问道:“万公子,以后还来吗?”
  岱云盈的声音带了几分期许,她娇滴滴地问,万泫便傻傻地点了点头。
  只有这时候,这个刑部侍郎才像个他这个年纪的人。
  岱云盈一看有些羞涩地笑了,转身跑进了屋。
  岱云盈回到家时,归雁徊并不在。今天一大早,归雁徊就出门去了,说是皇帝召见他,岱云盈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担心,毕竟被当朝大臣绑架的事,也就在几天前,只是……温珩在,至少可以护他一时吧?
  然而岱云盈却并不知道,此时跪在养心殿中的,却仅有温珩一人。
  仅仅是几天没来,养心殿中就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样子,半点看不出景承皇帝的痕迹,仿佛这十几年中,在位的一直都是洪德皇帝。
  七年的软禁,似乎让洪德帝的身子骨差了些,如今他若是不带副西洋镜,就只看得出人影,连是谁都分辨不出来。
  可就算是眼睛瞎了,洪德皇帝的心思却依旧比谁都通透。
  他抬起头来,朦朦胧胧地见到了一个人影,那是他的儿子。七年之前,温珩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如今也算是长成了个大人。
  洪德皇帝抬抬手,他的贴身太监岳宏便上来为温珩拿了位子,看起来,洪德帝没有像元皇后一样,有让温珩跪着受训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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