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茶壶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后院,后院空无一人,一个年轻的男子翘着腿坐在树上,见他回来,往下一跳稳稳地落在地上:“事情都办成了?”
“都按您吩咐的做了。”小二满脸堆笑,微微弓起了身子:“现在大伙儿都知道城内有位新搬来的姑娘貌似天仙,正讨论得热烈呢。”
“办得好。”年轻男子道:“日后有向你打听这事的,都放开胆子宣扬开来。”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笑道:“身边要有什么嘴巴杂碎守不住秘密的,你也给兜出去,务必要闹得满城皆知,明白吗?”
小二接过银子,脸上笑开了花:“明白明白,小的做事一向利索,爷放心好了。”
“还有……”年轻男子理了理扎紧的袖口,手指关节咯咯作响:“这事除了咱们俩以外,若是还有别的人知道……”
小二脸色不变,讨好道:“小的从未见过任何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算你聪明。”男子轻哼一声,也不从正门出去,两脚微微一使力,攀着围墙翻了出去。
官府派来的人,哪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啊……小二望着他矫捷的身手,额上流下豆大两滴汗,然后将银子放入嘴中用力一咬,擦了擦,宝贝地收进了怀中。
管它事情真的假的,反正钱是真的。
薛时济回到别院,萧朗正在院子里和薛时济对弈,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萧大哥,都办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城内就能传开了。”
萧朗点点头,俊秀的脸庞在薄纱后纠结地拧做一团,反复比较半天后落下一子。
穆云翳:“……你又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儿下棋。”薛时济道:“萧大哥,你不能光在里边坐着啊,这样谁都看不见你。”
“难道我还要出去抛头露面吗。”萧朗无奈道:“越容易看见的东西也越容易让人失去兴趣,说不准我坐在里边,保持一些神秘感,他们好奇心会更强。”
薛时济皱着眉想了想,道:“也行,那我去外边扮演你的追求者,把他们都引过来。”
萧朗:“……”
薛时济问:“阿木,你一块去么?”
穆云翳强忍着用看白痴的眼神去看他的欲望,摇了摇头。
二人无言望着薛时济从后门溜出去,不一会儿,墙外传来他刻意询问路人的声音:“请问,那位传言中新搬来的美人是住在这儿吗?”
萧朗无声地叹了口气,穆云翳将黑白棋子放回棋盒中,问:“如何,你要配合他么?”
“随意些吧,太做作反而不好。”萧朗皱眉道:“我这时候是不是该学那些姑娘的举动?”
穆云翳抬头望了眼他,萧朗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迷茫:“可我不知道普通姑娘闲暇时会做些什么。”
穆云翳道:“你可以回忆一下你娘以前在家里会做什么。”
萧朗道:“教我练武或者骂我爹,我如果在这儿耍一套剑是不是不太合适?”
穆云翳一怔,蓦然想起,萧朗刚出江湖不久,便以一手俊逸的涤尘剑法名声远扬。败在他剑下的人不计其数,自己初闻他名号时,便一直期待能与之一战以探对方深浅,但机缘巧合之下却一直没能和萧朗过上招,更无缘目睹对方用剑的模样。
战意未灭,但现在自己却要顾忌泄露身份,穆云翳思考片刻,道:“若你不介意,自然可以。”
萧朗正要说话,身侧却传来异动声,二人转头,见高高围墙上,一个男人正龇牙咧嘴地扒着墙沿探出头来。
墙上人与院中人目光交接的一瞬,那男人双颊竟诡异地爬上一抹红,萧朗眼睫一颤,微微扭过了头去。
虽然以薄纱遮面,但顷刻间璀璨双眸中眼波流转,和露出来的一抹纤细雪白的脖颈无一不在验证着外头传闻的真实。
果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男人心中赞叹未落,美人儿身旁的人冰凉的目光刺来,硬生生将他刚被倾慕焐热的心窝挖出一个灌满寒风的洞来。
只可惜美人儿害羞之下转过了头去,无以窥见更多。男人在穆云翳逼迫的目光下默默地下去了,但内心欣喜依旧,打算回去便告诉周围人,这城南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怎么样怎么样?”男人一离开,墙上便换了个人。穆云翳神色不明地望着薛时济:“方才那人,你为何不拦着他?”
“为什么要拦着?”薛时济疑惑道:“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他们知道这里头住了个美人吗,眼见为实啊。”
“刚才那人也太笨了,半天上不来。”他道:“若不是怕露出破绽,我差点就去给他递凳子了。”
萧朗道:“你再在上面多留一会儿,恐怕外边的人想不知道也难。”
薛时济跃下墙头,到二人面前将棋盘收起:“刚才有不少人鬼鬼祟祟地从门前经过,探头探脑的。我猜都是想找借口看你,咱们主动出击,我待会儿便假扮成卖东西的小贩从你门前经过,你出来转一圈让他们都看看。”
他倒是积极得很,萧朗心力交瘁:“你一个人变换那么多身份不累么?”
薛时济道:“这时候就得借你那人皮面具一用啦。”
萧朗好笑地望了他一眼,回房给他戴上面具,看着他挎着个篮子冒充商贩出门去,与穆云翳一同站在门后等他敲门。
薛时济大摇大摆地挎着篮子在院子周围绕了一圈,不远处站着几个听到风声后来看热闹的人,见终于有人要去敲门,都不免好奇地往前站了站,想借机一睹真容。
萧朗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去,拿钱与薛时济交换了几样东西。周遭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扫了过来,萧朗暗暗算了算时间,正要关门,却见旁边一个矮妇人扭着腰走近,望了眼他身后,笑道:“哎呦,难怪上次要给这位公子说亲被公子轰走了,原来公子早就心有所属呀。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姑娘长的这么好看,家中还有未出嫁的妹妹吗?若是有,记得来找我啊,我手下多的是家境优越的公子哥……”
来人正是上回被穆云翳轰走的媒人之一,门前三人闻言一顿,萧朗转头望向穆云翳——不好,若被认为是已经有婚约,很可能就恰好超出了那采花贼的下手范围。
穆云翳接收到他的目光,二人无需多言,竟然格外默契,萧朗别过头去作害羞状,穆云翳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侍卫而已。”
第13章
那媒人一怔,望向一旁的萧朗,萧朗垂下眼眸作默认状,薛时济呵呵笑了两声,跟着道:“难怪,难怪,我说二位看上去就一点儿也不相配。”
媒人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了站在一块的二人,心道,难怪这黑衣服的总臭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原来是个护人安全的侍卫。
“可之前县令大人同我们说,这屋子里还有个姓薛的少侠,难道他和姑娘才是……”
穆云翳道:“那是我们小姐的远方亲戚,帮忙找房子的而已。”
媒人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萧朗有些头疼,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傻子之间的对话。他抬起眼朝周围轻飘飘地扫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可疑的身影,转头关上了门。
薛时济衣服也未来得及换,便从后院翻了进来:“阿木,这两**可不要和萧大哥一起出现在人前了,好不容易传出去的消息,要是外边的人都以为你们是一对,那咱可就白忙活了。”
穆云翳默默地转过身,萧朗道:“我方才望了一眼四周,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但风声既然已经传开,那人随时会来,咱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夜晚,几人按照原定计划,将买来的肚兜挂在院中的衣杆之上,便和衣而卧。
戌时,院外传来异响,几人武功高深,皆在第一时间便感知到有人接近。
没想到竟来得如此早,萧朗皱了皱眉,却又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来人的脚步声过于笨重,不像是他们所猜测的轻功一流的模样。
还是等他进院中再说,时济那边应当也醒着,不到最后一刻,自己不能暴露。
脚步声在墙外停下。
一道富有感情,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萧朗:“……”
来者不是他们要等的那个人,一旁的屋门打开,有人代替萧朗走了出去。
那隔着高墙吟诗的男子听到推门声,为之一振,抬起头,满怀期望地想见到佳人答复。
穆云翳冷着脸道:“扰人安睡,滚。”
男子愤然道:“在下只是来倾诉自己的仰慕之情,你怎么能如此粗鲁!”
穆云翳转身离去,那男子犹高声道:“我对姑娘一见倾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冒昧来此!我对姑娘的爱慕之情,犹如江水滔滔不绝。明日午时,我会在江月楼等姑娘给我一个答复!”
薛时济也从自己房内走了出来,仗着墙外的人看不见,插腰装作小厮喊道:“大半夜不睡觉瞎吵吵什么呀,我们小姐不会去的,公子还是请回吧!”
墙外人还没放弃,薛时济挠了挠头,一脸郁闷:“真是的,正主不来,来了个情痴。”
穆云翳转头望了眼身后的房间,黑灯瞎火,萧朗应当未起。
“这只是第一个,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不如你来挡下。”
薛时济点头:“太妨碍人采花贼办事了,以后来一个我骂走一个。”
接下来几日都无异样发生,那痴情的公子在约定的地方等了一下午也没见佳人前来赴约,很是挫败,来墙外念诗的人也都被薛时济给撵走了。
此后徐州传开风声,城南住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但可惜她身边还有个凶狠鲁莽的侍卫,凡是有人想去接近佳人,无一不被骂个狗血喷头。
来叨扰的人逐渐减少,一直到第四日晚。
这一夜,萧朗早早便将烛火熄了,伪装成已经上床休息的模样。引诱采花贼的肚兜就挂在房内的杆上,他脑袋方一沾上枕头,身后的门便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来人脚步极轻,若不是萧朗面对着墙壁,而从门外照进来的月光又正好将来人的影子映照在这片墙壁上的话,他几乎要以为这门只是被风吹开了。
萧朗保持着睡着时平稳的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影慢慢移动到衣杆旁,将那件肚兜收入怀中。
下一刻,掌风从身后袭来,萧朗一惊,翻身而起,一把擒住了对方的手腕。
采花贼一怔,似乎没预料到这竟然是个会武功的,萧朗皱着眉望了眼对方呈鹰爪状的招式,采花贼一脚横扫至他身前,萧朗刚闪过,对方又用另一只手朝他面上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萧朗闭眼后退,大喊道:“时济!”
见机不对,采花贼破窗而出,两枚飞镖紧随其后,薛时济收回手,担忧地望了眼萧朗:“萧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石灰粉罢了。”萧朗与他一同追出,眼见长街人影已经不见,萧朗道:“他中了你的飞镖,逃不了多远,咱们分头去追。”
二人分道去追,片刻后,穆云翳从院中走出,淡淡地望了一眼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想了想,转身走进萧朗房间,窗户大开着,床榻上还沾着些不明的白色粉末。
身后,有咯吱咯吱的异样声传来。
萧朗追至半途时发现不对,薛时济那枚飞镖深入对方的左肩,但路上的血迹却到分叉口便没再看见了。
他心中一动,转身返回分叉口观察,却见那血迹戛然而止,他想了想,跃上一旁的高墙,朝地面望了一圈。
那人轻功高强,若是偷偷溜进了哪座民宅行凶,那可就糟了。
一座小院墙边还印着暗红色的痕迹,萧朗大步走过去,伸手沾了沾——果然是血。
他沿着那血迹走了几步,抬头一望方向,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跳上心头。
穆云翳回过头,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色衣裳包裹严实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唯独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穆云翳望了眼对方还在淌血的肩部,皱了皱眉:“你为何要回来。”
那人低哑道:“我来取你狗命。”
穆云翳嗤道:“好大的口气。”他低头望了眼脚下:“恐怕你更想要的是回来拿这个东西吧。”
那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条落在床下的肚兜,穆云翳道:“我倒是好奇,你对这个究竟有多执着,冒着送死的危险也要回来拾它。”
“我说过,我是来取你狗命的。”那人右脚往后一退,一手擒向穆云翳,穆云翳低道一声找死,错身而过,瞬间卸了对方的手臂。
这人的武功竟比想象中还要低,自己功力只剩一半,要杀他却还是轻而易举。穆云翳未及思考,一手制住他,另一只手在背后暗暗聚力,欲一掌取他性命。
那人不甘地朝后一扭,整只手臂竟如同泥鳅一般灵活地翻转了个边,一个后翻落地,便要接着朝他身上攻去。
缩骨功!
穆云翳正欲出掌,门外传来一声大喊:“阿木!”
穆云翳回头,萧朗乘风而来,发尾在空中一扬,将腰中宝剑掷来:“接着!”
穆云翳取消运功,伸手去接。涤尘瞬间出鞘,寒芒一凛,穆云翳反手运剑,击退对方,将剑身指向对方脖颈。
见他无碍,萧朗舒出一口气,三两步来到二人面前,直视着那人的眼睛:“胜负已定,阁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