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蚀月蛊。”
江昀:“平时毒发没有药可缓解?”
暗卫:“有。”
江昀:“那药呢?”
暗卫:“在方师父那,主子是偷跑出来的,说是要考状元,然后找位故人。虽说发作时痛苦,可熬过便好了。陛下无需担心,目前看这样子,主子已经无碍了,顶多再痛一会儿,不打紧的。”
江昀:“……”这真的是林越的暗卫?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江昀无力道。
江昀坐在榻边,伸手抚摸着林越的面容,眸眶泛红,直直盯着林越,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太阳不知何时下了山,外面漆黑一片,草丛里昆虫的叫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愈发清晰。
林越艰难地睁开眼,动了动手,掌心一片温热,只见江昀正趴在一旁闭眼休息,手却牢牢抓着自己。
江昀素来浅眠,一下便醒了,哑声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越摇摇头:“陛下。”
“为何会中蛊?”江昀沉声问道。
“有吃吗?有点饿。”林越答非所问,缓慢起身,半倚着身子靠着。
江昀沉默片刻,对外喊道:“东海。”
东海笑眯眯走进来,把热粥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江昀端过粥,刚舀了一勺,就听见林越说道:“臣惶恐。”
“你倒是能很快适应自己的身份。”江昀嗤笑一声,将勺子递到林越嘴边,“张嘴,不然就是违抗圣令,要砍头的。”
林越只好认命地张嘴,待看清江昀那红肿的眼睛时,心里涌起一阵复杂之意。
说实话,他对江昀确实存在一份难以明说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虽说一见钟情太扯,可天下离奇的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可是江昀这身份太过特殊,特殊到让那份感情只能躲于黑暗,或者烟消云散。
“你说,救命之恩该如何报答?”江昀一边喂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戏台上演的就两种,一种是以身相许,一种是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几口热粥下肚,林越恢复了点精神。
“哦?”江昀语气微扬,“那你觉得朕该选哪种?”
林越愣了一下,本以为江昀说的是这次,谁知还是指当年那事。抬头对上江昀的眸子,道:“陛下是天子,臣不敢奢求太多,再者,陛下已经兑现了当日之言,已然还恩。”这两种选择,都不敢选,他可不想连累江昀受千夫所指。
“有衣服穿,有白米饭吃,有水漱口,可还有一点未曾做到。”江昀严肃道。
“嗯?”林越不解。
“把你接到我家。”江昀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此时,林越只看见江昀眼底涌现的情意,心里有股酸酸甜甜的感觉,这是心意相通么?
☆、斗法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越睡得迷迷糊糊便听见外头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越儿啊,为师的心肝宝贝啊!”
紧接着,伴随着“嘭!”的一声,门从外面被粗鲁地撞开了。
还不待林越睁开眼,嘴里就被塞入一颗药丸,苦涩的滋味蔓延整个口腔。
林越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只见方鸽子一身通红,坐在榻边,抱头大哭,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就好像死了徒弟一般。
林越默默地转了个身,拉起被子,裹住头,昨晚与江昀谈到将近子时,这才躺下不到三个时辰,实在是没精力搭理这疯子。
方鸽子见状,立即扯开林越的被子,一脸关切道:“宝贝儿啊,起来让为师看看,哪里还痛着?”语气是满怀关心,眸里却是暗暗闪烁着期待,一边说一边扯开林越的衣襟。
林越往旁边一躲,系好衣带,微恼道:“出去!”
怎么什么都没有呢?不是说跟小皇帝彻夜长谈,浓情蜜意么?方鸽子颇为失望,总结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家徒弟太丑,皇帝下不了口。
“嘿嘿,跟为师还害什么羞啊。”方鸽子坏笑道。
林越:“……陈漠!”
陈漠走了进来。
“把他给我捆了丢到池塘里去!”林越咬牙切齿道。
陈漠看了看方鸽子,很是为难,他不敢啊,打不过。
方鸽子摆摆手,“你先出去,老夫要跟我爱徒好好说说话。”
陈漠看向林越,等待请示。
林越依旧黑着脸,道:“赶紧说,说完再丢。”
陈漠这才松了口气退出去。
“其实为师昨日就到了。”方鸽子轻咳一声。
林越目光一冷。
“本来想要进门的,却看见了燕皇,头一次窥见天颜,为师心里那个胆怯啊,就跑了,便在客栈住了一宿。”方鸽子心有余悸道。
林越嘲讽道:“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东西?”
“话说,这燕皇长得可真是貌比潘安,颜如宋玉啊,最重要的是,他是皇帝,有钱!特别有钱!”方鸽子感慨不已。
“这两个成语你已经用烂了,就不能换个别的?”林越道。
“不能。”方鸽子摇头,“为师只能记住这两个。”
林越:“……”
“为师前阵子夜观天象,然后掐指一算,你猜怎么着?”方鸽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藏在床底的银子被云儿拿了。”林越淡淡道。
方鸽子抬掌往林越胸前一拍:“胡说八道,那些钱为师重新藏在花瓶里。”
“也被他拿了。”林越道,嗯,他告密的。
方鸽子闻言,立即骂道:“这个小兔崽子,人呢?待会好好揍他一顿。”
“丢了。”林越云淡风轻道。
“什么?”方鸽子惊讶不已,“丢哪去了?”
“不知道。”林越摇头。
“那就好!”方鸽子猛地一拍大腿,“丢得好呀!”
林越:“……”这个师父不想要了,徒弟丢了还这么开心。
被林越打了岔之后,方鸽子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加上肚子饿了,便直接走去厨房找吃去了。
林越如释重负,重新闭眼休息,脑海里却回荡着昨晚江昀的话,翻来覆去,神智也越来越清晰。
半上午,就听见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林越好奇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暗卫异口同声道:“什么也没有!主子好好休息便可。”
外面的声音愈发洪亮,不时还有鞭炮声。
林越足尖轻点,一只脚刚踏上围墙就被暗卫给“不小心”挤下来了。
林越:“……”
暗卫惊恐万分,结结巴巴道:“主子,实在是抱歉,最近眼睛不好,总是看不见东西。”说着,怕是林越不相信,歪歪斜斜地走着。
其余暗卫暗地里对他竖起大拇指,兄弟,实在是高明。
皇宫的暗卫齐齐翻了个白眼,呆瓜!然后一致地往旁边挪了挪,怕被传染。
林越看了那暗卫一眼,道:“去厨房刷碗。”
暗卫欲哭无泪:“是。”转身看了眼身后。
“兄弟,辛苦你了,你最棒!”身后一众暗卫给了他赞赏的眼神,然后悄悄鼓掌。
林越也不再想打听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起身欲往回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宝贝儿,走,为师带你看热闹去!”方鸽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头上还挂着爆竹屑。
还没走到厨房的暗卫瞬间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就不拦了,抬眼看了眼墙上的兄弟们,一溜烟跑了,连皇宫的暗卫也不见了。
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众人摩肩擦踵,仰起头,嘴里呼喊着,两眼放光。
更有一排媒婆,穿得五颜六色,各个打扮得很有富态,头上簪着红花,贪婪地打量着前方,不时点评一二。
方鸽子拉着林越来到一座酒楼里,径直走上二楼,扒开人群,挤到了窗口,由高往下,这才得以看清。
只见一位头戴官帽,身着红衣,胸前绑着红花的男子正喜滋滋地坐在马背上,前方敲锣打鼓的官兵嘴里喊道:“状元游城,闲人让开。”
林越闻此,不禁多看了眼那状元,面色蜡黄,一笑满脸皱纹,嗯,真丑,非常丑。
“为师想起来了,似乎某人之前说要考状元来着。”方鸽子摸了摸脑袋,故作思索道。
“是我。”林越面无表情道。
“是啊,是我的宝贝徒弟呢。”方鸽子大笑一声,“那你这是落榜了?”
林越:“……”怎么可能!
林越不搭理他,目光再次落在马背上的状元身上,又匆匆别开眼,真丑!
这时,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体型矮小的男子,挡在街头,脸上带着一丝倨傲,大声喊道:“王大人,听闻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才得此高中。不知可敢与我们国师比比?”
新科状元王闲,今年三十有四,家底不算殷实,是以面色不大好看,显老。却在老家一带也算是个声明远扬的人物,大伙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还真是头一回碰见这般直接叫嚣的。
侍卫上前想要赶走男子,却被王闲阻止了。
“我们国师乃是仙人下凡,随手一抓便是稀世珍宝。想来大人也是哪位仙人下凡,不如与我们国师比比仙术,斗斗法?”男子越说越离谱。
“大人,答应他!”百姓们一听来了劲,仙人要施法了!百年难得一见!一定要看,不能错过!不然后悔五百年!!!
林越转身就想走,却被方鸽子抓住了:“一路上就在听说我徒弟是神仙下凡,今日也让为师长长眼。国师在这呢!大家看过来!”方鸽子抓起林越的手在空中狂甩。
众人寻声望去,高呼道:“国师又下凡来啦!大家赶紧过去沾沾仙气!”
王闲:“……”
林越:“……”
两侧的官兵再也拦不住人群,连连后退。
百姓们纷纷跑向酒楼,惊扰了马匹,王闲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头上的官帽也掉了下来,而之前那位挑事的男子也不知去了何处,有几个黑影趁乱混入。
林越眉头微蹙,甩开方鸽子,足尖轻点,翻身出窗,落在对面屋檐。
“哇!国师又飞起来了!”众人皆是一副捧心状。
御书房外,侍卫焦急地站在一旁,终于看见从里面走出的东海,忙道:“东海公公,东杨街出大事了。”
“这事应该通知孙统领,找陛下作甚?”东海不解道。
“说是新科状元王大人与国师斗法输了,此时正躺在地上起不来。”侍卫道。
“那国师现在如何?”东海问道,他可没忘了林越昨日一直流血的模样,江昀回来时一直板着脸,这要是再磕到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国师无事。”侍卫摇摇头,又来了一句,“国师是仙人,不会有事,王大人是半仙,所以受伤了。”
东海这才松了口气,回屋将此事告诉江昀。
江昀一听,怒道:“胡闹!”
东海张了张嘴刚想求情,江昀一个眼刀飞过来,立即闭上嘴,站直身子。
“去把林越跟王闲给朕叫来!”江昀不悦道。
伴随着孙恒的到来,清一色拿着兵器穿着铠甲的侍卫站成一排,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看着有些瘆人,喧闹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王闲被侍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
一个内侍气喘吁吁地跑出来,道:“陛下有旨,让王大人与林国师即刻进宫。”
林越此时还站在屋顶,不为所动。
“国师?”内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喊道。
林越依旧一动不动。
难不成真的要飞升了?
百姓们畏惧禁卫军,不敢再看了,只不过走一步停一下,揉揉脖子,然后借机看一眼屋顶,心里暗自期待国师下一刻踏着祥云飞升天界。
孙恒:“……”
林越此时恨不得将方鸽子宰了,竟然点了他的穴!
方鸽子正站在不远处的围墙上,摘了几个长到手边的枇杷,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又摘了一些放兜里。这人呐,就是要多接触,没事就多看上几眼,这看着看着,感情就出来了。
方鸽子冲林越招了招手:“为师也是为你好,以后会明白的。”那位身份特殊,不好出来,那你就去多看看人家。
终于,林越的穴道解开了,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着地上发呆的众人,无比头疼。
“幸好,国师舍不得大家,没有走。”百姓满心喜悦。
“国师,跟奴才进宫吧。”内侍再次开口。
林越微微颔首:“劳烦公公了。”
御书房内,王闲面色苍白,颤抖地将话说完。
江昀生怕王闲会晕过去,便让他坐在一旁,顺便寻来了太医替他诊断。
“国师可有话要讲?”江昀把目光转向林越。
林越道:“陛下,臣无话可说。”
“以后少出门。”江昀道。
“是。”林越应道。
江昀安抚了王闲几句,又赏赐了些东西,让人送王闲回去。
王闲立马擦掉了眼角的泪,连连道谢皇恩,然后让侍卫飞快地搀扶他回去。
屋内仅剩江昀与林越二人。
林越静静地看着江昀,颇为无辜:“真的什么也没干,臣就是看看状元游街,好奇。”
“身子好了?”江昀问。
林越点点头:“并无大碍。”
“林越。”江昀道,“朕替你赔了那么多东西。”
“多谢陛下,臣愿为陛下当牛做马。”林越顺着杆子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