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桌的暗卫看着萧枫白,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下同情,然后拿起笔记下:
“四月二十五,萧门主被王爷吓哭了,一直在嘤嘤嘤。”
“四月二十五,萧门主趴在饭桌上大哭,并用拳头捶着王爷胸口,大骂王爷负心汉,始乱终弃。”
“四月二十五,萧门主抱着王爷的腿大哭,只求王爷多看他一眼。”
……
宫中地牢内,江昀由内侍们簇拥着走了进来,一股潮湿发霉地味道充斥鼻尖。
江昀看了看四周并未看见林越的身影。
东海会意,道:“奴才已经派人通知国师了,估计马上就到。”
“朕问你了吗?”江昀道。
“奴才多嘴。”东海忙道。
外头传来脚步声,江昀转过头。
“路上遇见徐大人,耽误了一下。”林越边走边说。
“哦?”江昀语气上扬,“徐春来想给你算命么?”
徐家祖上是算命先生,未入仕之前徐春来也曾在街边摆过摊,算过命。
林越立马摇头,凑在江昀身边,轻声说道:“他问我怎么不带天兵,没踩祥云飞来。”
“都怪你。”江昀没好气道,“如今恐怕全京城的人都把你当做神仙了。”
林越无辜地耸了耸肩:“这如何能怪我?”当初分明是孙恒胡说八道把他带进宫的。
“就怪你。”江昀很有威严看着林越,再敢说一句试试?
“嗯,怪我。”林越立马改口。
“好了,进去看看吧,这里面不宜多待。”林越道。
一行人往里走去,只见上次那个黑衣人的头领四肢正被牢牢捆在木架上,脑袋耷拉下来,毫无生气。
浓浓的血腥味以及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中。
“你们对他动了刑?”江昀看向狱卒。
狱卒连连摇头,胆颤道:“回陛下,小的们不敢。”
黑衣人闻声,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虚弱地看向江昀,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冰冷地刺向江昀,森冷刺骨。
林越上前一步把江昀挡在身后,隔绝了黑衣人的目光。
“狗皇帝!”黑衣人用沙哑的声音骂道。
“放肆!”东海骂道,不料却牵扯肚子上的伤口,然后扶着墙,慢慢地吸气,呼气。
林越则直接一个巴掌招呼过去。
黑衣人脸偏向一侧,通红的巴掌印与苍白的脸色相映成趣。
黑衣人一阵剧烈的咳嗽,拼尽全力骂道:“我族人悉数死于乱刀之下,而你却坐在皇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对此事不闻不问,你枉为天子!”
话落,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欠揍的人。”林越道。
江昀自登基以来,一直殚心竭虑,尽心尽责,对于百姓更是宽待,并且每年定期巡视走访,还从未被人当面骂过狗皇帝。
“不是江演派你来的?”江昀沉着脸问。
“江演是谁?”黑衣服反问,然后大笑,“我是来替天行道的。”
“你是何人?”江昀道。
黑衣服深深吸了口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丹溪人氏,王铁牛。”
“丹溪?”江昀皱眉,“那里的太守可是李稼?”
“呵,可不就是他么。”王铁牛讥笑道,“再让他当下去,丹溪城迟早要变成鬼城,无数冤魂齐聚,哀嚎遍野。”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冲刷着脸上的血污,一时间显得有些瘆人。
李稼,与丞相李延同属一宗,为人平庸胆小,虽无多大政绩,却也无过。江昀虽想过要贬他,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暗中打压一二。
丹溪城离王城并不算远,究竟发生了什么?李稼竟然瞒得这般严实?
“王铁牛。”江昀道,“将你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王铁牛警惕地看着江昀:“你想做什么?”
“如实招来!”江昀厉声道。
王铁牛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上个月,由于连日大雨,丹溪城内的秀缘水库决堤,连着涌出岸的河水一齐冲垮房屋,缥缈村多少无辜百姓被洪水冲走。李稼这狗官,束手旁观不说,竟然说缥缈村惹怒龙王,龙王降罪惩罚,为了求得龙王的饶恕,是以,便派官兵抓捕全村人连刚出生的幼儿也不曾放过,血祭,以求平息龙王怨气。”
王铁牛紧紧握住拳头,眸里布满血丝,奋力吼道:“全村上下七十三条性命啊!眨眼间全没了,那血留了一地,从夜落山流下,染红了河水,流遍了整座丹溪城!那李稼脚底踩的,是我族人的鲜血,村长那日将我塞在地窖里,我才得以活命。”
“混账!”江昀怒骂道,眼里布满杀意,倒真是小看了这李稼,本以为是条狗,结果竟是狼。
“我在地窖内躲了两天两夜,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王铁牛脑袋无力地靠在木架上,“我想杀了李稼,却连他身也近不了,活着又能如何,连仇也报不了。”
“所以你便来刺杀陛下?”林越不悦道,“上次状元游城,你们是不是已经到了王城?”林越想到前几日那几个混在人群中的黑衣人。
王铁牛点点头,又摇摇头,带着点迷茫道:“我出来后,遇见了一群黑衣人,把我带到一处地方,告诉我可以帮我报仇,但是要我服从他们安排。我报仇心切,便答应了。那人说要在王城住一段时间,我也不疑有他。”说着,看向江昀,“虽说你并不知情,但你还是有罪。”
江昀垂眸:“是的。”
林越担忧地看着江昀。
江昀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是谁主张刺杀陛下的?”林越再次问道。
“他们告诉我要杀一位跟李稼一样的狗官,我便冲了上去。待到后面才发现竟是当今圣上。”王铁牛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想杀陛下,所以,趁乱便想把陛下带走,后来,你们就赶来了。”
林越:“那群黑衣人呢?除了你与这些残兵,我们并未见其他人。”
王铁牛:“他们埋伏在暗处,计划是我带人先上,他们在暗处帮衬。”
林越:“也就是说他们早一步便跑了?”
王铁牛点头。
江昀恍然:“难怪,朕瞧着并无多少刺客,禁卫军却重伤。还暗自感叹自己底下养了一群废物。”
“那些黑衣人可有什么特殊标志?”江昀问道。
王铁牛仔细想了想:“并没有,他们一直蒙着脸。不过,偶然一次我看见过他们剑柄上刻着莲花形状的印章。”
江昀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收紧,嗤笑一声:“莲花宫,朕与他们还真是有缘。”
“王铁牛,你刺杀天子,罪该万死,但是,朕可以网开一面。至于其他人,杀!”江昀严肃道,“朕即刻着派钦差大臣暗中前往丹溪查明此事,替你族人沉冤昭雪,你可愿一同前往?”
王铁牛惊愕不已,他早已做好必死的决心,可听到江昀这话,心里涌起一丝喜悦:“草民愿意,多谢陛下恩典!”
江昀挥手让狱卒放了王铁牛。
王铁牛恢复自由后,立即跪下,连忙磕头:“草民为之前所言向陛下道歉,事了之后,即便是千刀万剐,草民也心甘情愿。”
江昀虚扶了他一把,道:“起来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出了地牢,天色已暗,草丛里的蟋蟀正欢快地叫着。
林越跟在江昀身侧,几番欲言又止。
“不准。”江昀瞥了他一眼,直接拒绝。
“为何?”林越问。
“后宫不得干政。”江昀慢悠悠地说道。
林越脚步一顿,解释道:“我闲来无事,很快便能回来,能省去很多时间,也好了却你的烦恼。再说,我也没入后宫。”
“哦?”江昀转过身,面对着他,“你是在抱怨朕没给你名分?即便如此,那也不准,随朕去用晚膳。”说完,大步往前走。
林越还想说什么,却被身侧的东海给阻止了。
东海冲林越使了个眼色,悄悄指着前方江昀的背影,陛下生气了,国师还是去哄哄吧。
林越朝东海微微一笑,然后追了上去。
东海揣着手,摸揉了揉肚子,陛下哪里舍得生国师的气。
☆、偷溜
待林越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灯笼泛着阑珊的灯火,朦朦胧胧。
林越推门走进去,只见方鸽子提着灯笼站在门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林越吓了一跳,道:“睡不着就去池塘里钓鱼去。”
“今日都跟陛下聊了些什么呀?开不开心?”方鸽子眼里闪烁着探究的目光。
林越不欲理会他,径直往前走。
“心肝呐,就同为师说一说嘛。”方鸽子不肯罢休,死缠着林越不放。
林越毫不客气地挥掌朝方鸽子胸前打去。
“太过分了!”方鸽子身形一闪,躲到了对面的树上,抱着树干,无情地控诉着。
林越看也没看他一眼。
“王爷。”陈漠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方鸽子伸长脖子,难不成是情书?
林越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你弟弟在我们手中,若想要他死,赶紧来找我们。拜水宫至上。”末尾还画着几个类似于树枝样的人。
林越:“……”这是哪个蠢货写的东西?
“嗯?这是说云儿么?”方鸽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那咱们得赶紧去救他呀!他胆子那么小,还傻,估计吓得半死。”
“随他。”林越淡淡道。
“他可是你亲弟弟呀!”方鸽子痛心疾首地看着林越,“一母同胞,情同手足,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呢?”
林越将纸拍在方鸽子身上,道:“既然师父神通广大,那便师父去吧。”
方鸽子再次看了眼信上的内容,态度立马转了个弯:“云儿挺聪明的,应该没事。”说完,把信纸对折好,放在袖口,“时间不早了,回去睡着吧。”
陈漠:“……”方师父,变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速。
彼时,距离王城不远处的小村庄里,林行云正被四个男子奉为上座。
“信可送出去了?”林行云托腮问道,他在这破地方待了近半个月了,实在太无聊了。
“宫主放心,我马猴酒办事,您放心。”马猴酒拍了拍自己胸脯,很是骄傲。
马猴酒个子不高,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痣,像梨子一样,好在脑袋瓜子在四人中还算灵活。
“别喊我宫主。”林行云扶额,误打误撞碰上这四个,口号喊得震天响,“拜水宫”,听上去让人觉得很霸气,结果,实际上就四个人,还是靠种田打猎为生
“宫主救了我兄弟四人,自然受得起这宫主之位。”马猴酒感慨万分。
“是啊。”说话的便是前任宫主张小六,身材比较魁梧,黢黑的皮肤,说话嗓门儿大得很。
“声音小点。”林行云提醒道,无力地看着蓝天,要不是他不知道王城在哪个方向,这些人又不肯让他走,可心性又纯良,让他那些藏在袋子里的毒无用武之地,不然早跑了。
“宫主,吃饭啦。”外头两人端着烤熟的土豆进来。一个叫钱多好,另一个叫余有钱,听上去就觉得很富裕,结果不尽然。
林行云双手捂着脸,想吃红烧肉,烤鸭,糖醋排骨……
“马猴酒,再写一封信,写得越惨越好。”林行云说道,“对了,之前那封信你告诉他我在哪里没有?”
马猴酒想了想,猛然拍了下脑袋,不好意思道:“忘了。”
林行云:“……”
“但是我把咱们拜水宫的名号写上了。”马猴酒洋洋得意道。
林行云再度无语:“老老实实把丹溪城给我加上去!”
“是是是。”马猴酒连连应道,“我这就去重新写过。”
林行云还想再说什么,就看见一个剥好的土豆递到自己面前。
“宫主趁热吃。”余有钱笑道。
林行云深吸一口气,接过土豆,食不知味地吃起来。
“马猴酒,这次靠谱点!”林行云再次提醒道。
“好嘞!”马猴酒勾着脑袋回答,信心十足地写着信。他可是这里面最有文化的人了,小时候曾躲在私塾的墙后面悄悄听过一阵子。
三日后,林越再次收到信:“你弟弟在我们手中,若想看他尸首异处,赶紧来丹溪城找我们。拜水宫至上。”末尾依旧是几个树枝人的画,但这次还多了些东西,比如像树干一样的刀,正砍在“人”脖子上,看上去十分凶险!
“拜水宫?”萧枫白凑近一看,“这是哪里新冒出来的门派?倒是没听过。”
“丹溪城。”林越轻喃道,“陈漠,准备一下,即刻前往丹溪城。”
“丹溪城?”萧枫白愣了一下,“去救行云?”
林越点点头。
“太好了!”方鸽子肩上挎着包袱冲进大厅,激动得快要当场抹泪了,“为师心心念念了云儿多时,终于可以去看他了,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可愁死老夫了。”
林越:“……”
陈漠:“……”
萧枫白:“……”
天天吃鸡肉啃鸭腿,呼噜打得跟敲锣一样,这是欺负天气好不会打雷吗?
屋顶上的暗卫高兴得眉开眼笑的,终于可以见到四王爷了,开心!
夜里,国师府的屋顶上热闹非凡,只见古青国的暗卫丢下手中的瓜子壳,冲对面树上千玄门的暗卫招了招手,指了指围墙上站得笔直的皇宫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