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卖包子的店铺见李松云二人,连忙告知:“两位客官,这家店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些天突然解雇了伙计,把店门一关,不再做生意了,二位瞧着像是要出镇,若是想买些顶饿又经存放的吃食,我家也是有的。”
王三姐家的小馆子生意不错,为何会突然就闭门谢客,听着包子铺的老板言语,对方辞了伙计,不像是休整,反倒像是彻底不做了,如此说来,那女子当时招待自己,又不顾客人的反对,执意透露郑员外家的事,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可疑了。
李松云买了些包子作为今天的饭食,又买了一些更加耐放的蒸饼带着。顺便朝对方打探道:“掌柜可知,隔壁是因何原因突然就歇业了?”
卖包子的手脚利落,不一会就将李松云点的东西系数分类包好。
“这我哪里知道了,她家生意一直很好。”掌柜语气有点发酸,“不过前段时候,也就是十来天前吧,那王三姐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许多客人都对她颇为不满,后来客人也就不爱上门光顾了,再之后,可能是家里遇上什么事要回乡里去了吧。”
“你是说十日前,那女掌柜性情大变?”他们二人来这镇上,大概也就是十日之前。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吧,原本那娘子性子泼辣外向,人也热情好客,做生意还算公道,生意一直做得不错,只是突然间就跟吃错了要药的,对客人爱答不理不说,还将一个客人给打了,后来就干脆解雇了伙计,大门一关不在迎客。”
“打了客人?”
“是啊,说起来,那客人原本与她还是相熟的,平日里还经常开两句玩笑,那日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被她打的一头血,我滴个乖乖,看不出,一个女人不但气性那么大,力气也大的不像话哩。好在那客人不愿与一介女流计较,只是索要了些银钱作汤药费,并未报官,事情也算是私了了。”
李松云垂眸沉思,暗觉此事蹊跷,可惜已经人去楼空,平安镇只是个小地方,对方应该不会继续盘桓,如今算是失了线索,只能暗自留心罢了。
李松云不知,他正在打探询问的“王三姐”此时正站在巷子拐角的阴影里,暗中观察着他们两人。她目送二人离去,却并不跟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将她原本只算中人之姿的脸上染上一抹艳丽。
接着她一转身,隐没在阴影之中,继而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一转身的功夫,王三姐已经到了郊外。
一名身着黑底织金面料深衣,头上戴着赤金发冠的男子负手而立。他身形高大,身长近乎九尺,宽肩阔背,猿臂蜂腰,一双长腿微微分立,下盘极其稳健。只是往那里一站,整个人好似动如山,他身上散发出澎湃的魔力,那不加掩饰的威压,将“王三姐”压制的整个人看上去瑟瑟发抖。
“主……主人……”“王三姐”吞了吞口水,像是有些吃力。
“你怎么又是这副模样?”黑衣男子声音低沉,语气十分冰冷。
“小人担心那道士察觉到我身上的妖气,所以才借着这凡人女子的躯壳。”说着,一道青光闪过,王三娘的身躯就像是失了骨头,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同时一名青衣男子徒然出现,男子的面容苍白,眉心一道青黑的魔气烙印,桃花眼,高鼻梁,算得上十分英俊,只是他两腮清瘦,加之下颌骨过于瘦削,看起来有些尖嘴猴腮别扭感。
“我让你留意天魔动向,你担心那道士认出你是妖怪作甚,莫非你还怕了他,真是废物。”黑衣男子冷酷道。
青衣男神色惶恐。
“小人一心为主人办事,不敢有其他心思,只是临出魔界时,魔尊大人谨遵过小人办事要谨慎,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呀!”
“你这是拿父亲压我?”提起“父亲”二字,男子的语调竟变得愈发阴狠。
“主人!我自堕入魔道,寻求淅川庇护时,便是向主人发下咒誓,也是主人亲自用魔气为我烙下魔印,小人一心只为主人,就算遵从魔尊大人的指示,也只是不想为主人惹麻烦啊,小人用心,日月可鉴!”
青衣男子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心中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在眼前这位面前提起魔尊——在魔界,魔尊与其子夜魔,公子幽向来不睦,这几乎是一个魔尽皆知的秘密。
“废话少说,快把打探到的消息说来听听,本座没空与你浪费时间。”
青衣男子从善如流,不敢再说一句废话,直切主题道:
“小人仔细探查过了,那道士姓李,无门无派,只是个不起眼的散修。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少年,那少年面貌与主人你有几分相似,又会用魔族秘术,十有八九就是主人你要寻的那个人。”
黑子男子闻言,终于转过身。他神情阴鸷,眉眼却着实生的英挺俊朗,细细一看,与萧晗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眼更显锋利,线条也要刚毅不少。
黑衣暗自垂眸沉吟道:“魔族秘术……你可看清了?”
“小人亲眼所见,那小道士为了超度女鬼,不是念经作法化解怨气,而是直接摄取,并且,他还用了‘摄魂术’。”
这是天魔的天赋神通,只有被魔气腐蚀侵染的淅川魔族,或者是主动堕入魔道的生灵才能够修习。
“摄魂术”能窥觑修为与施术者相去不远的智慧生灵的内心深处的欲望,甚至能读出修为弱于自己的对手的记忆,算是一种‘读心术’。
“莫非真的是他……”黑衣男子暗自沉吟,面上露出一丝怀疑。
“若是那个人真的已经复生,为何不回淅川,又为何要和一个人族修士混迹在一处?”他生来多疑,事实摆在眼前反倒不敢轻信。
青衣男子跪在地上,神色惊恐不安,他这主人阴狠暴虐,当初它因正道修行进境缓慢,弃正道入魔道,吸人精气,夺人修为,被当世仅存的几大修仙门派之一玄霄派的全力捉拿,走投无路,遁走淅川。
只是淅川是魔族之地,除了最早生活在淅川,被魔气腐蚀堕入魔道的生灵,他们自诩魔族,对于后来者想要投效 ,都要发下咒誓,同时被修为高深的魔族烙下印记。
如果自视甚高,不愿意投效厉害的魔主,则要经受九幽冥火的试炼——忍受冥火灼烧。
但无论是留下高级魔族的刻印,还是九幽冥火留下的疤痕,都终身无法消除,预示着一旦入魔,终生不得背叛。
只有修为高深的大妖,或者金丹境界稳固已久的修士才有可能抵挡得住九幽冥火。只是被冥火灼烧,必然会留下一些疤痕,痕迹不如火烧后留下的那些凹凸不平的癫痕那般明显,只会留下一些青色斑痕,但随机遍布四肢驱干,全身上下,无论露出哪一部分的皮肤都十分明显,可一旦经受住考验,魔界强者为尊,意味着就能直接跻身大魔的位置,在淅川占据一席之地。
某种意义上来说,冥火的青斑也是身份实力的一种象征,反倒是被刻下咒印的哪一部分,通常被视为实力不济。一般的魔物,都会把印记刻在投效者的身体隐蔽位置,算是全了对方颜面,可那青衣男子的刻印正在眉间显眼的位置,可见他的那位主人是个随心所欲,不太好相与的主人。
“你给我继续好生盯着他们,一但有任何风吹草动,速来向我禀报。”
男子冷眼乜斜着地上的青袍男人,语调森然:“平日里,你给我藏稳妥些,不可让青姬那个女人抢占了先机。”
地上的男子俯首称是。等他再抬头,发现原本屹立眼前的主人已经消失不见。他暗自松下一口气,心中暗忖:主人只要我留意那个叫萧晗的小道士,至于另一个……
青袍男子脸上露出一抹奸笑,那叫李松云的道士,年纪轻轻却根骨奇佳,如此有修炼天赋的凡人,他还从未曾见过,好在对方年轻,修为不足,应当还不是自己对手。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吸了对方的精气修为,自己必然能实力大增。
☆、青面狐
李松云得了灵石,每日将灵气化为己用,他并不贪多,每日循序渐进。
那青玉蕴含的灵气竟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浑厚,他每日勤修不辍,竟然足足用了一个月才将青玉中的灵气耗尽。青玉中的灵气不仅丰沛,还十分精纯,此番经历,虽然有些小波折,却当真算得上是一番机缘,李松云将青玉中灵气吸收殆尽之后,李松云感到自己的下丹田处生出胀热之感,气海的灵力有了凝实之相,竟然隐隐有了结丹的征兆。
萧晗每日与李松云算得上是形影不离,很快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异常征兆。
修士结丹算是修行途中一大关窍,虽然不算十分凶险,却是会因为自己没办法移动分毫而变得对外界的变化毫无抵挡。
若说是否能开灵窍,感应天地灵气,并化为己用,是用来检验一个人是否有修行根骨的关键,那么是否能凝聚足够的灵力并在体内炼化凝实,化虚为实,结成金丹,则是将修士根骨划分高下的一道最大的分水岭。
这是千万天赋平凡的修士终生或许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结丹之时,天降雷劫,李松云将之称为“天火炼体”,若能抵挡,则从此脱胎换骨,虽然不能像真正修成仙体之后那般肉身如同钢铸,并长生不老,但比之寻常人,也算是寒暑不侵,青春常驻,寿数也会继续随着修为的精深而变得绵长,至少也是寻常凡人的倍数。
只是修士结丹,五感封闭,必须寻个稳妥清净的地方,否则届时候毫无反抗之力,遇上仇家歹人,只能任其鱼肉。
萧晗虽然救过李松云一命,但相处久了,李松云越发感觉到对方性情有些乖戾,此时虽然还不至于为非作歹,却也足以让李松云对其心生戒备。
然而天地良心,曾经不可一世,将人界修士的性命视为草芥的魔王大人,此时此刻,就算与天下生灵为敌,也还不曾想过要伤李松云一丝一毫。
反倒生怕对方一着不慎丢了性命,万一到时候时间回溯,还要连累自己回天池里泡冷水。想到这里,魔王不禁又想到,若是时间能回溯的再久一些,是否能回到千年之前?
如果当真可以,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思及此处,萧晗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暗地里乜斜李松云,五指收拢,关节喀吧作响。
然而,下一刻他便回过神来,他已经基本上确认李松云也是重生之人,若是时空回溯与对方真的有关系,那么也就是说只能回溯到对方仍然存活的时间。
意味着根本不可能回到千年之前。到时候哪怕李松云还只是个奶娃娃,凭借记忆和对方的天赋,修炼就不成问题,只要等他能跑能跳,,就能轻易上须弥山天池里将自己连根拔了,毛都不剩,那时候他无知无觉,根本无力反抗。届时想要再寻机缘复生,只怕就是千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思及此处,收拢的五指再次放松,少年脸上绽出一个微笑,左脸上出现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暗忖道:既然你对我有所忌惮,那我便借此机会打消你对我的怀疑。
“师兄近日修为大增,怕不是要结丹了吧。”
李松云眉峰微动,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不曾想身边这位小师弟心思竟然心细如发,竟然能体察到他身上的变化。
李松云看了对方一眼,不置可否,岔开话题:“我们已经在外游历一段时间,如今该回山一趟了。”
“可是要回师门了?”萧晗浅浅一笑,倒也不追根究底。
“并非是师门,只不过是师兄之前临时落脚修炼的地方。”
李松云曾经修炼的地方名曰邙山,算不得钟流毓秀,所以出不了什么精怪,平日里山中连猎户也不多见,胜在清净。如此幽深僻静的地方,正是他结丹的好去处。
“如此说来,师弟我当真是好奇的很,师兄修行的地方一定是难得的灵秀之地。”
李松云笑了笑,淡淡道:“你到时便知道了。”
自李松云重生后离开邙山,已经过去一载有余。
李松云故地重临,却发现屋子的墙都已经塌了半边。屋内本就没什么能让人感到舒适布置,如今有受了风雨的侵袭,更是没个样子,简直连荒山里的破庙都不如。
“唉,我的好师兄,没想到你过去竟然穷成这样?怪不得你这一年到头带着我到处赚钱啊。”
李松云也没想到这屋子没人打理就这么不经事,莫名奇妙的就这么塌了,第一次带师弟回来结果连个住地方都没有,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竟不自觉的红了。
萧晗难得见他脸红,忍不住多想要多逗他两句。
“我说师兄,这几年可有好几个门派招揽咱们,他们可都管弟子吃住,还有附近的乡民供奉香火。我怎么感觉上了你的贼船,现在下船还来得及不?”他脸上挂着笑,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却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
好了,这回连耳朵尖都红了。
“咱们师傅本就是个游方的捉鬼道士,没有开山立派,但是师门的传承还是有的。”李松云转过身,正对着凉飕飕的山风,实在是不愿意面对萧晗不怀好意的脸。“如今你既然已经入了师门,自然就不可轻易更改。我一日是你的师兄,那终生都是。虽然我们比不得那些受到世人供奉的门派,但是师兄一样会尽心尽力的教你,护你。”
“你我一日为友,我便终生记着你的情谊,只要你在我眼前一日,我就定会信你,护你。”一个声音,跨越了千年的光阴在萧晗脑中响起,不知怎的,眼前的李松云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千多年的那个蠢货,朋友……你死在我眼前的时候依旧这般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