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古代架空]——BY:醉斩明月

作者:醉斩明月  录入:11-20

  
  阿全有些奇怪:“王爷自己的事情,旁人又左右不了。”
  
  楚霁蒙了一层雾气的眼中忽然挣出了一丝清明,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阿全一惊连忙追了过去,却在转弯之时不见了楚霁的人影,只好愁眉苦脸地回了王府里头等着。
  
  丞相府的侍卫看见摄政王一大早从府里走出去,没一会儿又浑身湿透地跑了回来,心里都有些犯嘀咕。不过大家都知道自家丞相跟摄政王不对付,现下又是刚刚过了洞房花烛夜,估计不愿意见人,也就尽职尽责地把人拦下了:“王爷,请您等一会儿,我们要先跟家主通报一声才能让您进去。”
  
  侍卫们都知道摄政王的脾气不太好,已经做好了被敲打的准备,楚霁却是反常地安静,甚至说了一句:“有劳了。”
  
  前去通报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面上有些为难:“王爷,我们家主今天不见人。要不……您改日再来?”
  
  楚霁好脾气地笑笑:“无妨,我等。”
  
  仿佛时光倒流,门里门外的人却换了位置。
  
  这世间果然都是有因果这一说的。
  
  二更的时候,林伯来服侍谢暄睡下。谢暄除了外裳,忽然问了一句:“今天楚霁什么时候回去的?”
  
  林伯原本已经拉开了半扇门,被迎面而来的风雨吹得一激灵,闻言抖索着回了头:“王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回应,就打开门离开了。
  
  谢暄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外头的风雨越来越大了。
  
  院子里种了一丛鸢尾花,前两天正是开得好的时候,经过这一场风雨,只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他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忽然觉得这花种了这么久,怎么着也得去看看才好。
  
  楚霁在外面淋了一天的雨,不觉得难受,只是心里疼。
  
  当年那个雪夜,他的景玄是怎么撑过去的,一定比这个时候冷一百倍,疼一百倍。
  
  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雨下得大些,谢暄一辈子不见他也是他自己活该。
  
  楚霁垂着头,一双锦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紧接着,一把伞撑到了他的头上。
  
  门口的侍卫齐齐叫了一声:“家主!”
  
  楚霁的眼睛亮了亮,匆忙抬起头来,就看见了谢暄还带着病容的脸。
  
  他第一个反应是往后退了一步:“离我远点,你身体还没好,别过了湿气给你。”
  
  谢暄淡淡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府门里头走。
  
  楚霁站在原地,眼里的光亮慢慢暗了下去,像是一条被遗弃的犬。
  
  谢暄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透过雨声传了过来:“王爷这么站在丞相府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臣怎么着您了呢。”
  
  楚霁抬起头,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忽然抬腿匆匆追了上去。
  
  身后两个值夜的侍卫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王爷的表情……”
  
  “跟林伯养的那只狗被关了两天之后看见林伯时一模一样。”
  
  “嘘,这个可不能瞎说啊哈哈哈……”
  
  楚霁去客房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谢暄放下了随手拿出来的书,语气平淡无波:“不知王爷找我,是想要谈些什么?”
  
  楚霁正想着这时间不太好,谢暄身体不好需要休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跑了过来,还要累得他招待。
  
  仿佛是近乡情怯一样,楚霁先是夸了手中的清茶,然后又对书房中的摆设挨个品评了一番,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了,才敢借着喝茶的机会偷偷看了谢暄一眼。
  
  谢暄一直听着楚霁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话也没说。
  
  楚霁渐渐忍不了这种凌迟一般的感觉了,干脆心一横说了出来:“景玄,六年前那些事,是我欠你一个解释。”
  
  谢暄捏着杯子的手紧了又松:“你不欠我,六年前我求一个解释不过是年少天真罢了。事情的原委如何我不是不了解,没有必要听你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扯出来再说一遍。楚霁,你从来都比我清醒,今日又何必非要来跟我说这番话呢?”
  
  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在一个解释上面。
  
  楚霁苦笑了一下,忽然哑了声。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
  
  楚霁仿佛忽然被惊到了,站了起来:“景玄,天晚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等一下,”谢暄忽然叫住了他,“把伞拿上吧。”
  
  楚霁看了那把伞一眼,装作不知道谢暄的意思,没有拿,推开门走了。
  
  谢暄一个人喝完了一盏茶,原本就寥寥的睡意彻底没有了。雨夜湿冷,他觉得身上的骨头又隐隐疼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谢莺时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暄,你在吗?”
  
  谢暄停下了脑中纷乱的思绪,揉了揉额角:“阿姐,你进来吧。”
  
  谢莺时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嗔怪道:“我听下人说你吩咐小厨房煮了姜汤?你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跑出去淋雨?”
  
  谢暄没想到会惊动谢莺时,也没有办法说要喝汤的人已经走了,只能一边默默听着姐姐的教训,一边灌下了一碗汤。
  
  喝下后全身暖洋洋的,倒是连带着腿疼都好了不少。
  
  谢莺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说话,看了弟弟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今天摄政王来过了?”
  
第二十七章
  谢莺时冷不防这么一问,谢暄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谢莺时看到弟弟的表情就猜到了大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亦陵今年都十九了,前段时间我把谢氏的账本交给他打理也都井井有条。我想着你要不要把手头的事分一部分给亦陵,也好歇一歇,安心养好身体。”
  
  谢暄不禁笑了笑:“亦陵……都十九了啊。”
  
  谢莺时也笑:“是啊,一转眼孩子都长大了,我们也算不负兄长和父亲的托付了。”
  
  谢莺时又道:“前段时间我找到了一本前朝史官留下的孤本,这史官历经武帝和灵帝两朝。看他写的东西,大约就是这世间万物,都是有盛衰的,一个人拼了命也不过能保百年繁荣,剩下的都要靠后来人。”
  
  不知怎么的,谢暄忽然想起了谢远临走前跟他说过的那一句话:“谢家有我来全君臣之义,剩下的,就靠你了。”
  
  他抿了抿唇,点头:“阿姐,你放心,我都知道。”
  
  谢莺时认真地看着他:“阿暄,无论是我,还是父亲兄长,我们都想要你好好的。你做的都已经很好了,往后你想做什么,姐姐都在你身后。”
  
  谢暄从成年之后就惯于把亲朋护在身后一个人承受世间风雨,乍然有个人愿意对他说这样的话,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姐姐,他也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自在。
  
  从上一次楚霁活捉了匈奴单于和大王子,匈奴对大愈就再没有了动作,而是专注于内斗。一连斗了几个月,最后以二王子干掉了几个部落首领登上大位而告终。老单于和大王子都在京城养的白白胖胖了,新单于才记起自己还有老父亲和哥哥在京城当人质,赶在六月末尾亲自来了京城,向俞国奉上了自愿称臣的书信,顺便再把老父亲和哥哥接回去。
  
  柳晏被师兄拉来了礼部帮两天忙,天天一边看着一叠账本愁眉苦脸,一边对着楚霁哭穷:“这老单于父子两个人也吃得太多了吧?还有这个迎宾的宴席,还有当天要请的歌舞坊……月白你看看,这么点预算怎么才能够这么多花销啊。”
  
  楚霁白了他一眼:“不过是叫你来帮两天忙,你怎么还替礼部精打细算上了?”
  
  柳晏颇为不好意思:“嘿嘿……那个,礼部尚书家有个小女儿,人长得挺好看的。”
  
  楚霁直接把人给打了出去。
  
  匈奴单于来的那几天,谢暄销了婚假。以他的身份,免不了要来宫宴上占一个位置。
  
  楚霁早早来了宫里看着小皇帝布置,最后检查了几个有疏漏的地方,一转眼就看见一角白衣穿过绿树掩映的小径往这边走过来。
  
  他把手里的东西丢给柳晏,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往人来的地方凑。柳晏定睛一看,连忙把人拉住了:“哎哎哎月白,我记得那边还有一处桌子没有摆好,我们过去看看吧!”
  
  楚霁冲他温和地笑了一下,柳晏脊背一凉,把手松开了。
  
  然后他就看着万人敬仰的摄政王跟个花孔雀似的上去对谢暄嘘寒问暖,不忍直视地用折扇捂住了眼睛。
  
  恍然之间,他竟然觉得像是回到少年时代了。
  
  如果不是谢暄过于冷淡的表情的话。
  
  然后这个生来就享尽了荣华富贵不知人间疾苦的柳小公子,折扇后的表情忽然就落寞下来。
  
  楚霁热脸贴够了冷屁股,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柳晏看他的样子,收了折扇,叹了一口气:“月白,我多嘴一句,放下不好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这个样子,你们两个谁都不能安生。”
  
  “不好。”楚霁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不安生就不安生吧,人这一辈子要是一直安生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清明,我最近一直在想,我跟他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是会造成百姓流离失所还是俞国当场灭国还是会伤害到别人?不会,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六年前我想对他说一句话,没说出来,我一直都很后悔。”
  
  柳晏沉默了一下:“也罢,你们往后怎么样都是自己的事,我也管不着。只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景玄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好好掂量一下吧。”
  
  楚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柳晏纳闷:“我知道什么?”
  
  楚霁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往年也有匈奴来使,少不得要给俞国找几件事。今年这新单于倒是乖觉,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没说,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做,只顾着对人敬酒,长得好看的夸一夸,有本事的夸一夸,实在没什么可夸的就称赞一下今天的衣裳真好看,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来接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回家的。
  
  宴会结束得很顺利,楚霁看着没有什么大事了,下意识去找谢暄的身影,一看座位却是空无一人。
  
  春季最繁盛热闹的花期已经过去了,御花园里一片葱茏。
  
  谢暄顺着柳家下人的指引走进了御花园。
  
  柳郁文提早泡好了茶在凉亭中等着谢暄,见他来冲他招了招手:“景玄啊,来,陪老头子我下一盘。”
  
  谢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唤了一句:“先生。”
  
  也许是到了年纪的缘故,柳先生这两年比起早年宽和了不少,尤其是对着已经离开国子监的学子,今天见到谢暄这个样子,还难得开了个玩笑:“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要古板?”
  
  看着谢暄还是不动声色的一张脸,柳郁文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这个学生虽说从小就冷冷清清的,以前最起码还有点人气,现在却寡淡得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棋下到一半,柳郁文忽然问了一句:“景玄,你觉得当下世家的前途何在?”
  
  谢暄落了一子:“世家谨守本分,上佐君主下庇黎民,自然便有前途。”
  
  柳郁文又问:“那你可曾想过,为何是世家上佐君主下庇黎民?”
  
  谢暄沉默了一会儿:“学生愚钝。”
  
  柳郁文道:“我年幼时曾拜过一位开蒙先生。这位先生学问极好博古通今,连现在的我都自愧不如。可这位先生出身寒门,终其一生未得进入仕途,四十岁上下就郁郁而去了。这些年我传道授业,总是会想起那位先生,视之为平生憾事。”
  
  “真正上佐君主下庇黎民的,应该是有才有识之士,而非一个家世。这个道理,照理来说你们年轻人应该比我明白。”
  
  任是曾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世家的时代也终究是要过去了,以一己之力强行对抗的,不过是陪葬罢了。
  
  谢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先生,该您落子了。”

第二十八章
  月后的一个早朝上,柳郁文主动上了一道折子,想要在国子监之外再设一个学府,用于招收有奇才的寒门学子,取的是“鲤鱼跃龙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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