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古代架空]——BY:临山

作者:临山  录入:12-06

  圣上紧紧盯着侄子这张脸,真诚得找不出一点纰漏,忍不住笑了笑。
  “那你说,我是怎么回来的?”
  李越伸出另一只手贴在皇叔背上,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叹了一口气:“皇叔,您在发抖,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
  “我说过,您是被赤余人送回来的。”
  李怀安的视野渐渐模糊,他后背都因为疼痛而渗出了冷汗。
  “李越,你是我惟一的亲人了,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
  他低头看着皇叔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还有额头上的一点汗珠。手臂被抓得有些疼,但他心里有盏灯烧得炽烈又安静。那盏灯好不容易亮起来,即使只有豆大的光,他也舍不得再让它熄灭了。
  李越字字认真道:“皇叔,您相信我。”
  李怀安又看了他片刻,嘴里叹出一口气,又像是在笑。下一刻便失去意识,晕倒在他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李越让人快马加鞭赶回宫里。
  大半的宫灯果真都搬走了,两侧宫墙高耸,长长的甬.道内一片昏暗。看不清入口,也望不见尽头,马车疾驰其中,转瞬即逝的微弱灯影从车帘缝隙透进来,像是黄泉路上引魂灯洒下的光。
  他把头埋进皇叔颈侧,呼吸声都在颤抖。
  明明生在尊贵的皇家,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他小时候以为用自由能换来许多东西,以为一辈子兢兢业业当个皇帝就能换来称心如意。可皇帝又有什么用,九五至尊远赴他国为人质,到头来还要受臣民谩骂。落下一身的伤病,也只有少数人关心。
  不,从头到尾也只剩他关心了。
  “皇叔,您不信我,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呢喃轻得几不可闻,他双臂紧紧箍着李怀安瘦弱的肩背,骨头坚硬硌人,他的掌心隔着厚厚冬衣都能摸到突出的肩胛骨。
  马车停在凝华殿门前,李越抬起头,又恢复往常冷淡的表情。把人打横抱起,快步走进凝华殿。方才路上传唤过,何御医已经等在这儿了,见到再一次晕过去的李怀安之后深深叹气。
  “哎,如何又受了刺激。”
  圣上把人轻轻放在床榻上,瞥见皇叔紧紧攥着的拳头。
  年逾六十的何御医摇摇头,上前察看他身体情况。太上皇脸上和颈间布着一层细密的汗,即使晕过去了眉头仍紧锁。
  何御医表情凝重道:“太上皇近来偶有头痛,想来又发作了。”
  怪不得皇叔席间一直脸色苍白,似在忍耐什么,却又故作轻松。
  “太上皇邪火攻心,神思撼动。陛下,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李越眉宇间越发阴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能让他想起来。”
  何御医历经三朝,看着李怀安长大,他失忆前痛苦的样子自己也都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心疼,但皇帝的想法他更不能接受:“这是为何!神智有缺,始终是个隐患,保不准要头疼一辈子!不如刺激太上皇想起来……”
  “不行!”他厉声打断,顾忌着李怀安又放低声音,“你忘了他刚回来那段时间吗,你觉得那样的太上皇同废人有什么区别?”
  李越绝不愿再让皇叔重新陷入痛苦之中,他绝对不能。
  “既然让你医治,连头疼都治不好你还有什么能做的?你该施针施针,该开药开药,无事可做就回去吧。”
  何御医再也无话可说,开下舒缓头疼凝神养气的药方子便离开了。他抬头瞧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小皇帝,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小的照顾大的,且让他们一家人尽情去闹吧。
  李越正想让人打盆温水来,自己好替皇叔把身上的冷汗都擦擦,免得着凉伤风。宫人却突然禀告,说犯人已擒获,羽林尉沈大人把人押进了皇宫,这会儿在敦化殿偏殿等着,听候圣上发落。
  他只好把李怀安交给宫人们,自己先赶过去。
  夜色中的敦化殿庄严得有些阴森,沈穆清领着几个羽林郎沉默地守着跪在地上的人犯。自他进羽林军以来从未听说过圣上亲自审人,这人不过在御前妄言,大可交给他们或者廷尉来处置,也不知是哪句话触了天子之怒。
  他看着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皇帝走进来,连忙上前复命。
  “禀陛下,此人趁乱躲入一户人家的院落,后被发现,移交至羽林军。”
  李越在人犯面前负手而立,垂眼看着。
  “你审过吗,有无同党?”
  “粗略审过,但此人不开口。臣让手下继续在京城内搜寻,若发现可疑人等,立刻禀告。”
  沈大人从普通的羽林郎一路升至羽林军管事的,很有些能力,李越本人也欣赏他的赤子之心,给了他机会。但这人性格过直,不适合在京城官场里做事,倒应该上战场杀敌。
  比如说审人这件事上,李越就没见过审下来毫发无伤的。
  犯人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被捆得严严实实,却衣着面容整洁规矩,正闭目养神。
  “你找廷尉领几个人,一起查他的背景,尽快告诉我。还有,黄贲那里你盯紧一点,有异常立刻拿下。”
  圣上扬扬手指:“你们先出去吧。”
  沈穆清便带着人恭敬退下了,没多问,也不懂再多说几句邀功。
  偏殿空了之后,李越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懒懒散散靠着扶手。他心里有火,但越有火越不发作,怒气顺着血液在周身滚过一遭,又被强行按下。
  “诶,把你之前说的那段话再重复一遍。”
  男子终于睁开眼:“李怀安呢,他怎么不敢过来?”
  语气正直得像杀敌报国的将士,就差在背上纹个“精忠报国”了。
  圣上听见他直呼太上皇名字,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仍然好声好气道:“想见他?那你先说一遍,朕听了再考虑考虑。”
  那些话让李越想起了皇叔不在的那五年,暴戾在他体内躁动不安,肆意翻涌。
  男子觉得自己被戏耍,气得咬牙切齿:“李怀安是罪人,是逃犯!你看着吧,赤余过不多久又会打进来的,这次别说一半的国土了,连京城也会沦陷的。你和李怀安死无葬身之地是小事,但无辜的百姓也要为你们陪葬!”
  李越点点头:“口才不错,练了很久吧,谁教你的?”
  “皇帝小儿还想审我?”他笑得扭曲,“包庇罪人,你和李怀安同罪!”
  圣上瞧见几颗唾沫星子飞到他脚边,恶心得皱眉。这畜生竟然三次直呼皇叔姓名,他有什么资格?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低着头溜达,神情隐藏在阴暗中。把人晾了好一会儿,才又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我考你一个问题。”
  “五年前魏国为什么打不过赤余?”
  疲软的军队,朝臣的背叛,一群被温山软水养娇了的京城良民,魏国在赤余铁骑面前不堪一击。李越还记得从前线传来的一封封急报,说昨日又失了几座城池,说今日赤余又屠杀了多少边境百姓。以及最后那天,全京城的人目送李怀安离开的场景,他们没有丝毫留恋和愧疚。
  “怎么不说话了?”李越用看蝼蚁的眼神打量他,笑道,“朕来告诉你,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魏国才会节节败退。万万孤魂野鬼死在赤余刀下吗,不是,他们都死于你们这种人的懦弱和贪婪。”
  他挑眉:“说太上皇有罪,你以为你现在苟且偷生靠的是谁?”
  那人被紧紧绑住的身躯挣扎起来,滑稽地扭动。
  “可惜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该让沈大人留一把刀的。”
  李越抬起脚,隔着空气估量了一下:“ 卸你几个关节吧,怎么样?”
  说完便朝男子右肩狠狠踢了一下,他会武,又寻了关键地方,那人的右胳膊咯啦一声就卸下来了。若不是还被绑着,这会儿已经像没有骨头似的无力垂着。
  男子惨叫声乍起,不住地倒吸凉气。
  李越几乎没停顿,又朝他左肩和下巴各来一下。
  “你这人也是有趣,口口声声为了百姓,怎么不见你参军?嘴皮子倒是利索,去赤余好了,去跟那些人说,让他们别发兵?”
  男子下巴也脱臼,话都说不清楚,况且他一门心思全痛得嚎叫去了,也听不清皇帝说了什么。视线里除了一层泪花,就只有皇帝的玄色衣角,所以也没看见他的冷笑。
  “朕没打算审你,自然会有其他人撬开你的嘴。把你叫过来只是想教你说话之道而已,勤政爱民事必躬亲,朕可是个明君。”
  李越笑得如同真的明君一样,和蔼大度,只是怎么看都有股轻蔑的意味。
  他走过去一把推开大门,朝守在门口的沈穆清道:“沈卿进去抬人吧,让他先这样在牢里待几天,别大发善心。”
  沈大人愣了愣,进去之后才明白圣上什么意思。
  他们这位陛下果然有暴力倾向。
  和他一起进去的羽林郎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双臂碰不得,一碰那人就喊得跟杀猪似的,左边脸颊也肿了一大块,上面还有个鞋印。
  最后他们是抓着男子的后领将人拖走的,一出敦化殿,圣上早没影了。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些细节。


第5章
  李越一晚上都没睡好,躺在又软又暖的床榻上阖不了眼。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便魂不守舍地去上朝了。
  偏偏有几位大臣好死不死地上奏,美名其曰劝谏,实则被昨晚的言论乱了心神,这会儿开始怀疑起了他们太上皇。不止如此,还连带着隐约怀疑他。
  圣上端坐在敦化殿之上,仍是往常一般威仪,眼下却有隐隐青黑。他闭着眼睛听完几位朝臣的言论,指节在龙椅扶手上一敲,声音清脆。
  他不耐烦睁开眼,缓缓扫过站出来那几个人。
  “张大人,曹大人,陈大人。”
  他点完名之后并不说话,三位大臣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臣在。”
  过了片刻,他才继续道:“去年朕命人督办,减灭京城官员奢靡之风,可有些人偏偏就不愿意过老实日子。京外占良田千亩,京内有宅院数座,家丁上百,妻妾成群。”
  李越看起来颇为懊恼,怎么这群人就听不进好话呢。
  “朕的话不听,却偏听那贼子狂言,你们说,这些人到底是谁的臣子?”
  圣上见他们都低着头不说话,突然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们所有人,回去好好想想吧,是自己脑袋重要,还是管别人闲事重要。信得过朕的人好好做你的分内之事,信不过的现在就站出来,朕立刻给你批辞官文书。”
  朝中不满太上皇的风气不止一天了,从李怀安回来那天起,便有人上奏抗议。有说太上皇目的不纯,或为赤余国棋子的;有说皇位为一国之本,怎可留如此隐患的。总之,一些大臣就是看不惯李怀安,当初嫌弃别人是个没本事皇帝,如今又怀疑别人本事过大里通外国了。
  李越简直要以为昨晚的事情是他们指使的了。
  他一直想把这些迂腐的老头子统统罢了,然而他们势力根深蒂固,他如今还动不得。
  孙鹤庆是三朝元老,文帝时备受重用,被托孤似的辅佐了李怀安六年,没料到李越自从亲政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从来就没用过他,只当是个吉祥物。
  他就是暗中带头弹劾李怀安的人,不过没亲自出面。被小皇帝狠话一呛,以往受的气全冲上来了。走出仪队,往前站了一步,双手一拱:“陛下深明大义,却万万不可不谨慎些。赤余大患,一日不除,举国上下皆难安。况且赤余人奸诈,不知背地里有多少阴谋诡计。为保太上皇平安,不如将太上皇送至南疆,远离纷争。”
  李越气得笑出声,还没说话,丞相齐恪也站了出来。齐恪为相已有一年,如今也才二十八岁。他一站出来,比孙鹤庆还傲气,而且傲得实在,傲得赏心悦目。
  “臣认为孙大人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如何实施更为重要。既要保证太上皇安全,又要防赤余探子奸人渗入,能但此等重任的只有孙将军了。”齐恪微微欠身,又道“臣请旨令孙将军护送太上皇至南疆,并驻守当地,直至太上皇返京。”
  他口中的“孙将军”就是孙鹤庆的宝贝儿子,本事没多大,官倒是不小,所谓的将军也不过是一个清闲又名声响的官职罢了。
  圣上这回笑得真心实意,孙鹤庆本就不好的脸色听见这毫不遮掩的笑声变得更黑了。
  李越想着齐恪这人果然会来事,回头得赏他点什么。
  丞相此时请旨了,他也只用答个“准”或“不准”。然而他绝对不可能把皇叔送到他看不见的地方,齐恪这番话他也只当恶心孙鹤庆罢了。
  但孙鹤庆猜不准小皇帝的意思,李越这疯癫的性子,万一真同意了怎么办。
  李越正想着该怎么收场,殿外突然传来躁动。值守的羽林军似乎在拦什么人却没拦住,内侍冲进来急报:“太上皇……”
  话还没说完太上皇就走进来了。
  李怀安回京之后从没显露出对政事一丝半点的兴趣,大臣们清楚,李越更清楚。
  皇叔卸了担子,比从前当皇帝时轻松自在得多,在凝华殿过着清闲日子,最多也就常叮嘱他要勤政爱民。他知道皇叔此次前来和政事没有一点关系,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慌乱预感。
  太上皇一身便服,外面裹着一件雪白的大氅,整个人清减得过分了。然而即使透着一股病气,毕竟出身皇胄还当过天子,站在那里就已经贵气得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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