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河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微辣不加葱

作者:微辣不加葱  录入:12-09


  他低头看着摊开的掌心,纤长五指慢慢拢起。霎时间,四周枯败的桃树轰然连根拔起,快速腐化,最后碾碎成灰烬。

  原先枝繁叶茂的桃林成了一片荒凉的空地,仅剩林中的一汪清潭。

  尔冬急促地呼吸,他现在不仅动弹不得,就连话也说不了。

  影温和地笑着,他手上没有利器,但那副温柔依旧的体态,比刀剑更厉害。影拉住尔冬的手,五指与他紧贴,两人的掌心竟相互交融。

  “尔冬,”影柔声说,“我曾真心想过是否与你共同支配身体,毕竟曾经的你让我心悦诚服。”

  “身为低阶兔妖,原是他人盘中餐,不顾世间缘法,逆天改命,将真龙真凤踩在脚下。更难能可贵的是,明明满腔嗔怒,却不被怒火吞噬。”

  影惋惜地摇摇头,看着眼前平凡的少年,说:“可惜都成了过去。现在的你实在太弱了,仅仅一个梦魇都能至你于死地。”

  “那就不如把这具躯壳交给我,我会帮你完成夙愿,”影贴在尔冬耳旁说,他语气轻缓,嘴角噙着浅笑,好似一个温柔的情人。

  尔冬眼前发黑,仅能看见影精致的下颌和张合的红唇。

  “但你放心,好歹你我之间也算故友关系,我不会这么快消解你的灵识,在那之前,你先待在此处。我被关了近百年,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影抱着少年疲软昏倒的身体,替他整理好凌乱的额发,这才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黑袍。

  曳地的黑衣无一处褶皱,靴子踩过松软的枯叶,叶子尽数散成灰烬。

  苦等了百年,他终于可以离开这处牢笼了。

  漠原,落云寨。

  拔地而起的粗壮树干相互盘绕,构成结实的木床。柔软的叶子铺了厚厚一层,昏睡中的少年躺在摊开的青色外衣上。

  男人守着少年,闭目小憩,分魂术的后果逐渐显现,许是三魂七魄尚不稳定,他容易感到疲倦,不时会睡着。

  漠原不宜久留,然而尔冬不醒,他不敢轻易离开。

  蛇神司掌噩梦,凭借梦魇操控人心。不论凡人修士,只要心存不甘,梦魇都会无孔不入。

  枕寒山是灵修,草木无心,他生来性情淡漠,难通七情六欲。因此,梦魇对他的影响有所削减,但并不意味着毫无作用。

  身旁的少年仍在睡梦中,不见苏醒的征兆。枕寒山盘腿打坐,呼吸吐纳,克制心中的杂念。

  他闭眼时,少年突然睁开眼睛,打探了下四周的环境,披着男人的青衣,坐了起来。

  枕寒山心中无比躁郁,对外界的感知大不如前,直到少年走了下来,带动起流动的清风,他才有所察觉。

  少年罩着一件宽大的青衣,白发如瀑披在脑后。他伸手拢了下外衣,旋即转身面对枕寒山。

  灯火阑珊的山林边界,那双暗红色的眼瞳并不显眼。

  少年眉目寡淡,眉形平整,眉峰并不突出,一双杏眼也不出挑。在白发红瞳的映衬之下,寡淡的眉眼透着莫名的妖冶。

  他朝枕寒山一笑,“师父。”

  枕寒山顿时神情冷了下来,沉声问,“你是谁?”

  少年面露疑惑,歪着脑袋,又唤了一声,“师父?”话音未落,一柄长剑指着他,剑尖顶着少年的颈脖。

  
作者有话说:

32
  脆弱的咽喉被人用剑顶着,“尔冬”笑意不减。

  “真是瞒不过寒山君的眼睛,”少年弯起眼睛,笑道。

  “影魔?”枕寒山说。他虽在质问眼前这人的身份,语气中却透露了七八分肯定。

  “我叫影,不叫影魔,寒山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影推动面前的长剑,只可惜剑身一动不动,他的手指倒被割破了。

  枕寒山面若寒霜,“你几时醒过来?”

  “我一直都在呢,归一阵只能遏制我的力量,但不会让我死,”影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寒山君,你这几十年的苦守,终究是白费了。”

  影把手掌覆在心口,笑道:“寒山君,你真不该把所有事瞒得滴水不漏,人也好,妖也罢,这颗心胡思乱想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枕寒山握着剑柄的手一紧,“你一直在蛊惑他。”

  “蛊惑一词未免严重了,我只是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告诉给他。”

  影看着面前的男人嘴唇紧抿,抑制着怒火,不由笑着卷起胸前的一撮头发,“寒山君,你的剑术真厉害,这具身体可吃不消呢。”

  他扬起颈脖,一缕鲜血从伤口处流下。

  枕寒山收了剑,沉声问,“你要什么才能让他回来?”

  “寒山君,几十年未见,你怎会问起这般可笑的问题?”影挑起眉毛,“你说,魔想要的会是什么?”

  魔物附着人、妖,目的只有唯一,将这具皮囊化为己用。

  “寒山君,我若是你,就不会出手干涉。他中了血咒,你的法子不过兵行险招,是否起用,你心里怕是也没底。”

  “与其等着他魂飞魄散,肉体腐烂,倒不如将这具身体让给我,起码我能保证这具肉身不死不灭。”

  听到“魂飞魄散”四字时,枕寒山不由额角暴起青筋,四周的草木感知到他的情绪,无风招摇。

  影纵使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杀意,却依旧不急不缓地把话说完。末了,他笑着问,“你想杀我?那你大可试一试。”

  影张开手臂,闭上眼睛,徐徐说,“不过,这具人类肉身和他早已融为一体,身体死了,我们都活不了。”

  等了片刻,无人回复,那些招摇的草木也平静下来。

  影睁开眼睛,愉悦地品味枕寒山的神色。

  魔不同于蛇神,需要借助梦魇控制人心,他生来便能洞识人心,只是对这类草木修炼成妖的灵修颇为苦恼。

  影揣摩不出他们的想法,尤其是面前这人。枕寒山将自己掩饰得太好,像一汪深潭,深不见底,风仅能吹起表面的涟漪,过后又恢复平静。

  可现在,毫不遮掩的杀意从锋锐的眉梢溢出,狭长的眼睛似乎被千年寒冰淬炼过。影知道,若不是枕寒山对他无可奈何,那柄剑一定会将自己绞成碎片。

  真是有趣啊。影心想。

  白发少年满脸写着得意,嘴角勾着笑。

  这笑容还未在脸上停留多久,疏眉骤然一沉。影蹙起眉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会?

  他看着掌心,不解地想,是时间不还够吗?

  影的变化纳入枕寒山眼中。枕寒山趁此机会,扬声说,“尔冬,这是你的身体,除你之外,无人能控制!”

  影咬着嘴唇,冷笑道,“不可能的。他心性不定,无法阻止我。”

  话未说完,胸口突然一阵疼痛。影按着心口,小声说,“傻子,这样你我都要短寿。”

  少年抬起头来,一半脸嘴角抽搐,鬓角青筋显露,另一半脸面露哀色,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汇合在同一张脸上。

  枕寒山上前扶住少年,“回来,尔冬。”声音好似清泉淙淙,洗尽浮尘。

  尔冬听到了。

  少年按着半边脸,手掌没有遮住的另一只眼睛眯起,眼中闪着水光。他咬紧牙关,似乎承受着剧烈的疼痛。

  “……毁掉,也不会、给你,”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少年口中传出。

  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喊,少年身子一软,如不是被人揽住,他怕是直接摔在地上。

  清新的草木气息萦绕鼻尖,厚重、泛着些许苦涩的木香,令尔冬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他攥着师父的衣襟,垂着头,让眼睛里的泪珠落进土里。

  尔冬仰起头,露出笑容,“师父,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别说傻话,”枕寒山轻声回应。

  “方才我真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控制不住地想生气,想……杀人,”尔冬眼中流露些许悲伤,他停了片刻,才开口道,“师父。”

  枕寒山看着他。

  尔冬舔了下苍白的嘴唇,说:“如果有一天,我真变成了那个人,您就杀了我吧。”

  他咧嘴一笑,露出生硬的笑容,尔冬本以为自己定会很艰难地说出这番话,没想到竟这般轻松地说了出来。

  “尔冬,”枕寒山说,“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梦见了什么,你只需记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尔冬脸上还残留着笑意,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过脸颊。他心里觉得丢脸,但连眼泪都忘了擦,只一个劲地望着枕寒山。

  枕寒山伸手揩去尔冬脸颊上挂着的泪痕。

  直到师父帮他擦泪,尔冬才缓过神来,明白现在自己多么狼狈,赶忙抬起袖子,随随便便往脸上抹了两下。

  月光下,尔冬的瞳膜透着暗红,回不成黑色了。在那冷冽月色的笼罩下,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猩红。

  “……”

  尔冬突然俯身,双手紧紧捂住嘴唇。

  魔物食人精血,尔冬虽保留着自己的意识,没有彻底入魔,但是在影的影响下,他仍不可避免,本能地想要饮血。

  山河归一阵对尔冬魔性的遏制终究越来越弱。一旦离开阵心,影慢慢复苏,而尔冬还束缚在这具人类躯壳里,无法克制影的力量。

  尔冬低着头,他不想在枕寒山眼睛里看见自己猩红的眼珠,更不想让枕寒山看到自己渴望饮血时狰狞的神色。

  可是,心头翻涌起的渴望令他几乎失去意识,只本能地寻找最近的血源。

  只要再近一点,那条手臂之下流动着热腾腾的血液,只需一点,就能消解他内心的躁动。

  尔冬的嘴唇几乎贴上了枕寒山的手腕,他兀然回过神,厌弃地紧抿着嘴。

  枕寒山不仅不避开尔冬,反而将手腕凑上前。他见过尔冬因魔性失控的样子,痛得在地上打滚,最终却还是屈服于魔的本性。

  既然如此,枕寒山心想,与其看他难受地忍耐,倒不如满足他的渴望。

  “咬下去,这会令你好受一些,”微凉的皮肤贴着尔冬滚烫的嘴唇。

  尔冬嘴上见了血,满嘴都是腥味,可还是不愿张口咬向枕寒山。

  一个饿得快死的人能拒绝面对眼前的食物?

  尔冬难受得身体痉挛,但仍旧闭着嘴。因欲 望不得满足,他眼神逐渐涣散,被牙齿咬破的嘴唇不住地渗出血。

  还是这么的固执。枕寒山看着尔冬,如是想。

  他贴在尔冬的耳廓,说,“把嘴张开。”轻柔得好似蛊惑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诱惑着尔冬咬下去,用鲜血浇灭内心的燥热。

  尔冬声线都变得颤抖,只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行。”

  尔冬摇着头,竟张嘴咬向自己的手腕,如不是被枕寒山拽住了手臂,想必牙尖已经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枕寒山无可奈何,只好唤出长剑,在自己的掌心处划了一刀,殷红的血往外流淌。

  尔冬后退一步,避开诱人的血液。可是,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加剧了他的饥饿。

  他再次咬向自己的手臂时,地面凭空钻出一条柔韧的藤蔓,细长的藤蔓圈住尔冬的手腕,将手臂扯开。

  “忍着只会让你难受,”枕寒山说。他心知尔冬为何不肯饮血,但还是不愿见他为了克制魔性而伤害自己。何况,以前的尔冬忍到后来也只能屈服,别说现在的他了。

  柔韧藤蔓的硬度不亚于麻绳,绕在尔冬手腕上,既束缚了他的行动,又不会因挣扎而擦伤他的皮肤。

  枕寒山倾身,食、中二指撬开尔冬的嘴唇,引着血流流向尔冬口中。

  饿到濒死的人,咬到了第一口食物,任谁也没有能力拒绝第二口。

  尔冬放弃抵抗,僵硬地咽了下去。鲜甜的血液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尖,仿佛连灵魂都开始为之颤动。

  他仰起头,主动吮吸蔓延到指尖的鲜血。

  藤蔓感知到尔冬的温顺,渐渐从他的手腕处松开,回到地里。松软的土地除了留下翻新的痕迹,再无它物。

  尔冬沉浸在满足的快感中,仅存的理智又在嘲讽他屈服于贪欲,竟将利齿对向自己的师父。

  他在矛盾中挣扎,又无力摆脱,好似蛛网上的飞蛾,仅能扑棱两下翅膀,绝望地顺从了。

  月光皎洁,黑夜宛若白昼。月光下,红瞳白发的少年含着男人的两指,尚未咽下的鲜血与唾液混合在一起,从嘴角流下。

  不再需要藤蔓禁锢双手,他抱着男人的肩膀,无意识地凑近。面上的表情不知是欢愉还是愧疚,泛着水光的双眼和脸颊微微的绯红,昭示着他的满足。

  手指攥着男人领口,青色的脉络透过苍白的皮肤,格外显眼。

  喧嚣的欲 望得到满足后,一股强劲的睡意席卷而来。犹如餍足后趴着小憩的猫,尔冬嘴里还含着男人的手指,却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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