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河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微辣不加葱

作者:微辣不加葱  录入:12-09


  
作者有话说:

33
  遮天盖地的巨大古树,上抚青天,下笼大地。

  延绵数百里的繁盛都市,中心竟是一棵仿佛贯穿天地的古木。与其说都广是城市,不如说这是一片繁茂热闹的森林。

  四方志写道:都广之野,天地之中;鸾鸟自歌,凤鸟自舞。都广是禽族的地域,更是数万妖修居住之地。

  凤族作为百禽之长,治理都广数千年。现任凤主百年前已倦怠世事,除祭祀大典等要事,鲜少出面。

  凤主胞弟,凤族亲王实为掌权者。

  凤凰身为上古异兽,子嗣单薄,亲王百年来只得了一个子嗣。这只凤凰天生纯阳之体,本是超绝的修炼资质,奈何被父王母后捧在手心,养成个懒散怠惰的性子。

  妖修虽以实力至上,不论出身,但世道残酷,任那些低阶妖物,如蝴蝶野兔之流,再勤于修炼、不言懈怠,也比不过凤鸾大妖。

  纵使凤族亲王的独苗是个浪荡子,不思进取,贪恋俗世繁华,他这一生也能顺遂无忧,不像低阶小妖,终日惶惶不安,指不定哪日成了他人的进阶补药。

  “怎不进去伺候世子?”清冷的声音出自一女子之口,女子身披华氅,凤眼微挑,眉宇间凝着贵气,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行婢子。

  女子问话后,十数个容姿秀美的婢女纷纷跪地。

  为首那女孩低眉回道,“世子不想奴婢们在旁伺候。”回话的婢女气质脱俗,不说身份,旁人指不定误认她为高门贵女。

  “你们可有问清原因?”女人继续问。

  “世子游历归来后,经常神情恍惚,不知何事挂念于心,奴婢们问过,但世子并未告知,”女孩回道。

  女子轻笑一声,冰冷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些许温和,“这蠢小子竟也有心事?”

  婢女推开门,女子进了屋。装潢华贵的屋子犹如一处藏宝阁,各地的珍贵之物暴露在天光下,盛水的壶子出自巧匠之手,原是修士梦寐以求的汇聚灵气的法宝,却因造型别致,被屋子的主人用来盛放茶水。

  “锦儿,”女子唤道。她看着纱帘另一边朦胧的影子,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怪异。秀美的长眉挑起,女人直接掀开纱帘入了内屋。

  “锦儿!”女人扬声喊道。

  身后尾随的婢女神色一滞,连忙跟着主子进去。

  盘腿坐在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额头渗着冷汗,浸湿的乌黑额发贴着皮肤。听到母亲急促的呼唤,他睁开眼睛。

  “母亲,我没事,”炽锦露出一抹笑,说道。

  女人脸色阴沉,伸出手背探测炽锦额头的温度。炽锦向后一退,可微凉的手已经触碰到他的额头,“怎么发烧了还不告诉下人?母亲以为你出去游历,应该懂事了不少,谁知还是不懂照顾好自己!”

  站着的侍女咬着另一位侍女的耳边,让她去传大夫。

  “乐音,去领罚,”女人冷淡地说。

  身后一女孩跪拜在地,一边行着大礼,一边顺从道,“乐音领命。”

  “母亲,是我让她们在屋外候着,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神色冷淡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孩,说:“还不下去?”

  炽锦欲言又止,眼见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无端受罚。

  “炽儿,你快躺下,”女人扶着炽锦睡下,将锦被盖在他身上,便坐在床边,面色柔和地看着炽锦,“我儿,出去一趟,莫不是看上哪家姑娘,初开了情窦?”

  炽锦一听,躺着也几乎跳起,矢口否认道,“才没有!怎么可能?谁在瞎说!”

  女人见他的反应,嘴角笑意稍许变得凝重,她故作漫不经心,“定是有了中意之人,你告诉母亲,是哪家姑娘让你挂心?”

  “没有!没有!我说了没有,便是没有!”炽锦说道。

  “听下人说,你对医仙素女有意,这女子我倒是有所听闻,医术精湛,为人温良,配得上当你的妾室,”女人微笑道。

  “妾室”一词从母亲口中冒出,炽锦神色大变,想了片刻后说,“我若是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只纳她为妾室。”

  “素女虽擅长岐黄之术,但毕竟只是一介散修,与你是云泥之别。”

  炽锦越发觉得难以接上母亲的话,他从前说起婚嫁之事,只说自己要娶天下至美的女子,母亲笑而不语,态度似乎是应许的。

  可现在,母亲话里有话,说得含糊不清,炽锦听后如鲠在喉。

  他想了片刻,问道:“母亲,假若以后,儿子喜欢上个普通小妖,修为一般,模样也一般,远不及素女,您会答应吗?”

  女人勾起嘴角,眼神深沉,神情仍是温柔的,她轻抚炽锦的头发,“我儿喜欢便好,你到底是中意了那家姑娘?这么藏着掖着,不让母亲知晓。”

  炽锦看着女人的眼睛,继续问道,“母亲真的这般想?”

  “母亲何曾骗过你?好了,快休息吧,等大夫来了,让他看看。”

  “您叫了大夫?”炽锦脸色一滞,抓住女人的手腕,失态地说,“真不用,我没有生病,睡一觉便好。”

  女人面色突变,沉声问,“炽锦,你究竟有何事瞒着母亲?”面前这人是炽锦的生母,百年来亲手抚养独子,炽锦每个举动、神色背后的深意,她都了若指掌。

  炽锦自知无法骗过母亲,只能委婉说,“血坠丢失不见了。”

  女人凤眸一转,惊诧道,“什么?”

  “儿子上次不是中过埋伏,或许是那帮人卷土重来?”炽锦小心翼翼地打探母亲神情。

  “寒巫的血与你有用,对旁人而言不过废物,何故兴师动众?何况,坠子上施了法术,若非你亲手取下,旁人无法触碰,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走?”

  女人咄咄逼人地质问让炽锦无力回话,他只能恹恹地说,“我也不知。”

  炽锦沉吟片刻,起身靠着床枕,神情认真地说:“母亲,儿子想过了,寒巫的血是能抑制纯阳之体带来的灼烧,但太过安逸,儿子始终无心修炼。没了血坠,虽日日如被火炙烤,但痛楚更能警醒儿子,勤于修炼。”

  炽锦垂眼,轻声说,“有朝一日,我修为进阶,便不会受纯阳之体左右。”

  女人缓和口气,叹了一声,说:“锦儿,你当真这么想?”

  “是的,儿子外出游历,又险些遭受歹人毒害,不过,好歹明白了一事,父王母亲的庇护终究有限,唯有倚靠自己的实力。”

  “倒也不白白出去一趟,”女人笑道。然而,笑容未能维持多久,便变得有些黯淡。

  “真是苦了我儿。当初,众妖贺喜我得了贵子,天生纯阳之体,绝顶的修炼之资。说是,假以时日,我儿必能成为妖修中的佼佼者。我却想,纯阳之体者,受烈火炙烤之苦,我的孩子才这般小,为何要承受无端的痛楚?”

  女人眼中含着泪光,炽锦安慰她说,“母亲,我这可是纯阳之体,多少修士眼红都盼不来,您别伤心了,儿子定会好好修炼,比父王还厉害。”

  女人温声说,“先别想着修炼,锦儿,你好生休息,若是疼痛难耐,定要告诉母亲和你父王,我们会再想办法。”

  炽锦点头,笑道:“我就说母亲对我最好。”

  女人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带着侍女离开。出了门,门口候着的婢子将门合上。女人脸上温和的笑意已然收敛,她看着被母树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许久才离开此处。

  回到寝宫,女人招来贴身婢女,神色阴沉地说,“去查查世子外出时遇过何人?倘若有自作聪明的狐媚子,料理干净后再回来。”

  婢女应诺后,迅速退下。

  炽锦见过大夫后,继续坐在床上打坐,呼吸吐纳之间,肺部才稍微没那么灼热。初春时节,天还未回暖,他的吐息全是热腾腾的气流,不敢想象到了炎热夏季,会有多么难耐。

  不过,近日来,他明显感觉丹田丰盈了许多,仿佛有一股充沛的灵气流动,若无意外,他近些时日就可进阶了。

  炽锦睁开眼,抹去额上的汗,他下意识摸向自小佩戴在颈间的血坠,等到摸空了,他才恍然意识到,这枚坠子他早留给了素女,并让素女转交给尔冬。

  想到尔冬,炽锦不由失神,他不想再去深想,可是脑海里却浮现出尔冬的画面,尤其是他苍白纤细的颈脖上蔓延着鳞状的印记。

  这种漂亮的印记犹如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昭示着残酷的死亡。

  南珠术,一种源自南海鲛族的秘术。原是祭司为永保圣女初心而种下的血咒,只要圣女一心供奉神明,不离开圣地,血咒终生不会发作。

  然而,这种咒术在有心人的改变下,变得异常阴毒,可于千里之外施下咒术,令中咒人五感尽失、魂飞魄散。

  南珠术本就极少现世,更不必说它的解法了。

  炽锦想起素女说过的话,至阴至毒的血为药引或能解咒。寒巫的血实为阴毒之物,比蛇毒还起效,这样的毒物入了那只小兔子的嘴,还能有活路吗?

  谁会堵上性命,给尔冬施下血咒。尔冬不过一只低阶兔妖,为何偏偏是他中了南珠术?

  血坠真的对他有用吗?

  
作者有话说:

34
  日光明媚,杏树枝头春意盎然,叶子还未长出,洁白似雪的花瓣挤满树枝。

  轻风卷起簌簌落下的杏花,石桌、地上、青瓦遍布着细碎的花瓣。

  敞开的窗子面朝池塘,池面漂浮着点点白花,花香清幽夹杂在风中,一同探入窗格。

  一瓣杏花随风而动,缓缓从窗外荡到屋内,停在青色的衣衫上,犹如碧色的寒潭落了白雪。

  枕寒山坐在桌旁小憩,鬓发垂在脸颊一侧,他合着眼睛,睡容看起来有些薄情,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虽然赏心悦目,但未免显得难以亲近。

  修长的手指搁在桌面上,细长的颈链缠绕着食指,颈链上串着个坠子。

  坠子雕工精湛,中间嵌着一颗血石。血石光泽鲜亮,宛若一泓流动的鲜血。

  飘进屋里的杏花刚刚落在身上,枕寒山便睁开了眼。

  映入眼中的是小床上沉睡的少年,他睡得很沉,但没有发出任何的呼吸声。白发披散开来,垂下的柔软兔耳搭在脸颊两侧,眼皮一动未动,寡淡的眉目陷入平和的死寂中。

  少年的脸颊原先还有些肉,近日消瘦下去,下颌便显得尖细。

  枕寒山将坠子放在少年枕边,随手压实了被褥的边角。他低头正好看见尔冬苍白的脸颊,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脆弱得仿佛随时有可能死去。

  从漠原归来,足足过去三日,尔冬未曾醒过。

  枕寒山抱着他穿过弥漫着白雾的传送阵,又回到素女的半山小院。尔冬呼吸平稳地躺在怀中,枕寒山觉得自己好似捧着一只纸鸟,怀中人轻得仿佛一阵风能吹走。

  枕寒山看着尔冬的睡容,不由失神,眼前浮现出一幕幕陈旧的画面。

  身型纤瘦的少年躲在窗子下,手指扒着窗沿,自以为不被发现地往窗子里探。他一回头,少年吓得跟猫儿似的跳起,寡淡的眉目顿时生动,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还有一年冬季,雪下得很大,后院唯一一株桃树被积雪压垮了枝。

  那夜风雪交加,桃树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少年平日里精心呵护也不见它枝繁叶茂,一场大雪便让它看着跟枯死了一样。夜里,尔冬哭得伤心,眼泪抹不尽地往下掉,还打个了鼻涕泡。

  枕寒山站在屋外,听着屋内压抑的哭泣声,他什么都没做,一直站在檐下,直到哭声渐渐变小,哭着的人哭累了竟睡着了,他才离开。

  枕寒山无法告诉尔冬,那棵桃花死不了,它不是一棵普通的树,而是山河归一阵的阵眼。正是这棵树压住了尔冬的百年修为,将他困在一方狭小院子里。

  不过那夜,枕寒山还是使了些小手段。次日,貌似枯死的桃树竟生了一片新叶。

  这都是些过于久远的事,零碎得很,比窗外四散的杏花花瓣还要碎,可他竟然记得一清二楚。枕寒山紧紧攥住掌心的血坠,他还是低估自己对尔冬的在意。

  昏睡中的少年安静地躺在床上,那夜的风雪,无名山荒凉的山景,零碎不堪的痛苦记忆,都和他远去。

  沉眠是最好的逃避。可尔冬也未能看见此时枕寒山的神情,那双寒潭般不起波澜的眼睛,竟透着浓厚的哀伤。

  尔冬曾觉得,他就像一株向阳花,徒劳地朝着遥不可及的太阳,但他不知道,始终有一柱静谧的月光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轻盈地照拂着他。

  屋外传来轻扣门扉的声音,素女推门而入。

  “寒山君,”女子温和地提醒枕寒山,“您该下定主意了。”

  枕寒山沉默不语,眼神却已收敛,看向素女时,一如既往地平静。

  “炽锦留下的坠子里确实封着寒巫的血,这类附阴而生的妖物,命绝时往往形神俱灭,但这枚坠子上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将血封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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