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到寅时了。梁晓才看了看路上,确实没有人,便把空碗找地方轻轻一放,打开门进了屋子。
李顺莲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彩衣妹子,可是你醒了?”
梁晓才压着嗓子,轻轻柔柔地说:“娘,是我啊,小音。我去了趟外头。”
李顺莲说:“小音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梁晓才说:“差不多寅时刚过吧,还早呢,您再睡会儿。早上我起来烧了火再叫您。”
李顺莲“哎”一声:“那你也睡吧。”
梁晓才“嗯”一声,然后屋里就没了动静。
霍严东:“……”此刻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来表达他内心的震惊!
如果他没猜错,刚刚回答他娘问题,并且自称是“小音”的应该就是那个卖甜蜜果子的。可那不是个男孩儿么?!
当然也有可能屋里回答问题的是另一个,但是那人都没出来过,在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到底是怎么知道刚过寅时了?
霍严东越想越觉得这事怪怪的。然而在要不要马上进去问清楚跟再观察一下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因为现在看来怎么都是他娘被骗了。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娘。而且万一是有什么误会呢?
于是霍严东决定等。反正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他几年都忍了,也不差这一时。而且他一定要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骗他娘。他倒要看看,嫁给他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擦着天快亮的时候,霍严东躲进了柴垛。柴垛摞得高,一般没人会往那瞅,更别说他已经作好了遮蔽工作。关彩衣出来的时候自然没看到霍严东,而霍严东也自然没出声。
他悄悄藏着,然后没多久又看到另一个人出来了。那人穿着月白色的袄裙,看起来更加年轻,身段也更加好。模样自是不用说了,肤白若玉,浓眉大眼,唇色粉嫩。只明明是个女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
“娘,今儿个天可不错啊。”霍严东看到这人说着这句话进屋了,没多久便把他娘扶了出来。他看到他娘已然看不清路,眼前猛然一红,却听到扶着他娘的人又说:“我看看上午抽空把栅栏补补,然后带您四下转转。”
“好。”李顺莲笑着说,“不过可别太累着。”
“嗯,您放心。”扶着李顺莲的自然是梁晓才。他带李顺莲在院子里走了会儿,“这会儿还有点凉,咱们先进屋擦脸梳梳头吧。等太阳好点我再扶您出来坐着。”
“好,都听你的。”李顺莲笑着拍了拍梁晓才的手。那笑容带着打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欣慰。
霍严东看到他娘又回屋去了,差点一个冲动出来叫住她。然而并没有。他悄然离开了柴垛,去镇上给他娘买东西去了。之后他又转悠到了镇西。
天色暗下来,他很好奇那人还会不会再来卖甜蜜果子。
梁晓才自然是要来的。他不但来了他还又带了两碗沙琪玛。
“哟,大哥,又来了?”梁晓才看到对面高大的男人又来买他的沙琪玛,笑说,“我就说好吃吧?”
“嗯。”霍严东应了一下,趁着对面的人用签子扎甜蜜果子时仔细打量。他发现对方也没有喉结,或者说喉结特别不明显,果然跟他之前看到的“小音”一样。
“给,拿好。”梁晓才递出去一块沙琪玛说道。
霍严东把钱给了,再次拿着沙琪玛离开。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特意躲,他找个地方坐下来把东西吃了,一早就去了他家等。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穿着男装的“小音”果然又回来了。他不瞎了,也不黑了。
霍严东心底冷笑一声,从柴垛后出来瞬间捂住了正往一边放碗的梁晓才的嘴!
梁晓才却也不是吃素的。他长臂一曲,臂肘用力朝后一击,迫使霍严东吃痛将他放开。他顺着霍严东推开他的力道向后退了几步,刚好就在稻草堆边上。他随便拔了根稻草掰一段放在嘴里嚼着,上下打量了霍严东一会儿,随即轻轻“呸!”一声吐掉草杆,朝霍严东勾了勾手指。
霍严东朝前两步,本以为梁晓才是想要告诉他什么,谁知这小子上来就是一拳,速度极快!
霍严东堪堪躲开,下意识地往后退,试图把梁晓才引到门外。梁晓才也不想把李顺莲和关彩衣弄起来,便跟着他离了院子。两人迅速打成一团。霍严东高大威猛,招招有力,梁晓才与他相比虽小,动作却极为灵敏,像条泥鳅鱼一样,抓都抓不住。
两人跟商量好了似的都避开了对方的脸,下手却一点儿也不轻。霍严东这边刚按住梁晓才的双臂,梁晓才屈膝用力向上一顶!霍严东吓得赶紧捂住裆-部,梁晓才却并没有真的踢到那。他只是比划一下之后趁着霍严东收手的空档瞬间一个回旋踢,直接把霍严东踢倒在地。
霍严东借势抓住梁晓才的脚踝,猛地把人拽倒,压到身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梁晓才用力,却是没挣脱成功。若说力气,他跟霍严东可没法比。他的双臂被压得死紧,他起不来。于是他缓缓把头抬起来。
霍严东眼看身-下的人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愣了一下之后猛地把人松开。
梁晓才“呵”一声坐起来,完全没有刚激列打斗过的情绪。他饶有兴致地问:“你又是什么人?”
第10章 我一断袖
周围尽是呼呼的风声,霍严东看着梁晓才脸上的散漫笑容,皱眉说了三个字:“霍严东。”
梁晓才挑眉:“霍严东?呦,那不是我夫君吗?你没死?”
霍严东有种想要把对面的人当场掐死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耐着性子问梁晓才:“你为什么要装成梁绕音嫁到霍家?你到底是谁?”
梁晓才说:“梁晓才,梁绕音的异母弟弟。至于为什么会嫁到你家,那自是因为你未婚妻嫌弃你,可是她哥梁大富又认为也许你能立个功什么的。到时候万一你做了官,他妹妹还能做个官夫人,他也跟着沾沾光,所以就让我嫁到你们家先占个坑。不过我有言在先,当初我会到你们家是因为他们拿我娘做威胁,可并非我本意。”
霍严东说:“夜里出来送你的便是你娘?”
梁晓才说:“对啊。不过你娘以为她是我姨娘,毕竟我现在是梁绕音。”
霍严东又问:“那你们为何不走?以你的身手,你母亲和你在一起不可能脱不开梁家掌控。”
梁晓才“呵”一声:“你是不是傻?我走了你娘还有活路吗?”
说完他起来,拍拍屁股走向梁家,一副懒得再跟霍严东多说的模样。
霍严东便也没再问下去了。他也进到霍家院子里,并且到柴垛后面找出来两个包袱。而梁晓才则在这时直接开门进屋。
这个时间离着晨起也没多久了。梁晓才便也没放轻声,而他的开门声也确实引起了李顺莲的注意。李顺莲习惯性地问了句:“小音啊,出去啦?”
梁晓才长叹了一声说:“是啊娘。我这几日总是梦到严东回来,梦着梦着就突然醒了,所以出来看一看。虽然旁人都说他已经不在了,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刚好在门口听到他胡说八道的霍严东:“……”
李顺莲眼眶又开始发热。她抹了抹眼睛说:“你还惦记他。这臭小子就是个没良心的,走了就不知道回来了,也不想想你在家里有多苦。”
梁晓才装着轻轻抽泣了一下,瞅了眼门口说:“娘,不说这些了。我最近时常在心里求菩萨,也没准严东真的还活着呢。咱们心里得有个盼头,没准他哪天就回来了。”
李顺莲说:“哎。”
梁晓才这时点了油灯,往盆里舀了些热水——夜里烧过火之后锅里的水到第二天虽然不烫,但也是热的。梁晓才把头绳解了,头发往盆里一放,舒服地呼了一声。
这时关彩衣也醒了。她是听到梁晓才跟李顺莲说话的声音才醒的。她醒了便不可能再睡了。她穿着衣裳下地,见梁晓才在洗头发,便给他拿了擦头发的布巾。
梁晓才接过了说:“姨娘,衣裳也帮我找一套吧。我方才去外面不小心跌了一跤,衣裳都脏了。”
关彩衣应声进了小屋,霍严东便在此时敲响了屋门。
李顺莲问了声:“谁啊?”
霍严东说:“娘,是我。”
如果不是因为屋里有关彩衣,他就直接进了。但毕竟还有个陌生的妇人在,所以他才敲的门。可他这一招有预警的“突然袭击”却还是把李顺莲跟关彩衣惊得不轻。
“小、小音啊。快,快看看到底是谁!”李顺莲一向慢慢走的,生怕摔了会拖累别人,可这时却一脸慌色,很怕她慢了半分刚刚发声叫她“娘”的人就不见了。
“娘,您慢些。”梁晓才说,“是严东,真的是严东。”
“娘,我回来了!”霍严东开门进来,健硕的身躯瞬间让狭小的屋里变得更加逼仄。他快两步握住了李顺莲的手,“娘,您别哭。儿子回来了。”
“是严儿回来了?真的是严儿回来了了?”李顺莲丢掉拐杖,双手颤巍巍地在儿子身上摸着,生怕自己认错了。
“娘,真的是我。我还活着。”
“你个混小子!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顺莲哭着说,“村东你高大爷家的孙子说你,说你再也回不来了,你知道娘和小音这一天天是怎么过的?”
“本来是要早些回的,可临时又有些事情要办,被耽搁了。”霍严东说完,转头看了眼洗完头发又改洗脚并且正在不停搓脚丫子的某人!
明明长得那么细致一人,洗脚的时候却生生让人看出一副糙汉样来。霍严东对家人的一腔担忧情绪瞬间被这人给糙没了。他皱了皱眉,扶着母亲坐下来。
李顺莲此时早已泣不成声,梁晓才边搓脚,边假装抽搭几下。之后洗差不多了,他拿布巾擦擦,趿拉着鞋子站起来。他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关彩衣拉进了小屋,用唇语告诉她:“别怕,没事。”
关彩衣不懂唇语,但这几个字简单,她便也看懂了。她扭着手看看外头,见霍严东长得又高又壮,又有些凶,便还是有点慌。
梁晓才却是坦然得很。他觉得撑破天也就是霍严东跟老太太掰开事实说真话,那大不了他就带着关彩衣走好了,又不是活不下去。而且霍严东这么一回来,梁绕音那边保不准还要折腾,他还真懒得理。
霍严东却是全程半字未提梁晓才身份的事,也不知是因为感念梁晓才一直留下来照顾他母亲还是别的什么。
这时李顺莲哭差不多了,说:“对了严儿,你还不快快好好看看小音。小音你还记得吗?她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后来你走了没多久她就嫁过来了。小音,小音你在哪呢?”
梁晓才走到李顺莲近前:“娘,我在这呢。”
然后李顺莲就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和霍严东的手凑到了一块儿!
霍严东嘴角抽了抽,梁晓才也皱了下眉头。关彩衣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说:“那你们先聊着,我去把火烧上。早上咱们吃点啥呢?”
李顺莲说:“吃疙瘩汤吧。小音你来做,严儿最喜欢疙瘩汤了,你做的好吃,他保准更喜欢。”
梁晓才瞪着霍严东,语气却是柔柔的:“好的娘。”说着他把手抽出来,转身去换了身衣服出来,又洗了洗手。
因为头发过长,再加上没有吹风机可以吹,所以洗完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湿湿的,梁晓才便把它们都散到了身后。
霍严东发现他这个“妻子”实际比他看到的还要白。那张脸被散落下来的乌发一衬,简直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饶是他之前就看过梁晓才女装的样子,这时也不禁有些吃惊。他在军营里见男人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长得如此美的男人。这人安安静静的时候美得像水,恬淡柔和,可一笑一转眸的时候却又美得像火,明艳炙热。
可偏偏就是个男的!
看什么!
梁晓才无声瞪。明明他之前都不用做早餐了,偏这人来了,他的觉没得睡了,还要做早餐。
李顺莲这时还在跟霍严东说话呢。一开始她问军营里的生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梁晓才的身上。她言辞间都是对梁晓才的夸赞:“小音对娘可好了。严儿你走那会儿我不是还能看些个东西,可后来没多久就看不清了。是她一直照顾娘,帮娘洗脸、梳头、还给娘做饭吃。地里的活也都是她干的,你以后且得对她好。”
霍严东含糊地“嗯”一声。他来的路上倒还真想过,如果妻子对他娘好,他也会努力爱护妻子,好好跟她过。可是现在……他一想到梁晓才那个彪悍样子他就后脖筋疼!在外头踢的那一下还没缓过劲来呢,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拳脚都十分利落。他还真没见过几人有那样迅捷的动作。
关彩衣把火烧上了。梁晓才就在一旁弄面疙瘩。他脸上无半点慌色,瞅那样心情好像还不错。他一边弄面疙瘩一边琢磨,今晚开始出去做生意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了?拉着霍严东跟他一起去,老太太那就不用总撒谎了。
虽然他也不怕撒谎,但其实是不屑于撒谎的。
转头瞅瞅霍严东,梁晓才发现这人刚好也在看他。梁晓才一笑,似是受了委屈一般说:“娘,严东老是瞪我,他是不是生气我不经了他同意就来霍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