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省的,这就去。”元伯应罢,便转身疾步而去。
顾淮笙回到院子也没见到奴儿,就果壳儿一个人手捧腮帮坐在台阶上发愣。
“少爷!”见到顾淮笙回来,果壳儿立马精神站了起来。
“就你一人。”顾淮笙四下看了看:“奴儿呢?”
“秋三婶叫去帮忙了。”果壳儿道:“少爷找奴儿可是有事?奴才这就去把他叫来。”
“不用。”顾淮笙拾阶而上:“你去让人备些酒菜来。”
“少爷又要喝酒啊?”果壳儿张口就劝:“少爷,要不还是不要了吧,大少爷他……”
“让你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顾淮笙抬手就给了果壳儿脑门儿一敲:“若是怠慢了客人,我拿你是问!”
一听是待客,果壳儿这次闭嘴,去张罗起来。
“听闻顾兄珍藏了两坛上好花酿最是醇香,我这可是闻着味儿来的,顾兄可不能藏私啊!”果壳儿前脚才走,乔公子就被元伯领了过来,人还未进院子,声音就先一步传了进门。
“乔仁义啊乔仁义,说你鼻子属狗的还真没冤枉你,我这就还没拿出来,你倒先闻着味儿了!”顾淮笙迎出去,看到久违的故友,脚步微顿,随即便笑了开来:“进来坐,酒菜一会儿就好,短不了你那一口。”
“哈哈!”乔仁义朗笑着抬手擂了顾淮笙左肩一拳,跟着顾淮笙就朝屋里走:“我就知道顾兄慷慨,定不会私藏美酒独自畅饮的。”
顾淮笙笑着摇了摇头,率先走到桌前,伸手示意:“随意啊。”
两人一掀袍摆在桌前相对坐了下来。
“我说顾兄……”乔仁义看了看门外,微微倾身:“你跟烎王怎么回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在说你缠着烎王搞断袖的事,这些是恶意中伤还是真有此事?”
“你猜。”顾淮笙右手食指抚过桌边,笑得混不正经。
乔仁义立马翻白眼,将那点冒头的八卦心思果断掐死在萌芽状态:“那我还是不猜了,假亦真来真亦假,左右不过是你顾大人的事,我操个什么闲心呢!”
顾淮笙但笑不语。
“酒菜怎么还不来?”顾淮笙不语,乔仁义也不觉尴尬,自得其乐的歪坐着四下打量。
“来了。”话音未落,果壳儿就端着酒菜走了进来,放下后看了一眼顾淮笙,才躬身退到一边:“乔公子,我家少爷身体不太好,不能喝多,今儿个刚跟烎王喝过一遭,您且看着他点,别让他贪杯。”
“呵,呵呵呵……”乔仁义乜斜一眼果壳儿,冲顾淮笙玩味挑眉:“顾兄,你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啊?”
顾淮笙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也不招呼,便自己拿起筷子吃起菜来,至于酒,却是没有再喝的意思。
果壳儿看着放心,这才退了出去。
他刚离开,乔仁义便起身过去关上了房门。走回去坐下,脸上的玩世不恭就已然收敛了起来。
顾淮笙筷子没有放下,只是动作却慢了下来。
乔仁义将一个木匣推向顾淮笙:“顾兄,东西都在这里了。”
顾淮笙扫了眼木匣,这才放下筷子,伸手给扒拉到面前,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一本花名册来。
“本来这东西是要交到盈盈姑娘那边的,但我想着兹事体大,怕出纰漏,就给截了下来。”乔仁义倒酒:“左右我不过一介商人,与顾兄又是他乡旧故,我啊,就是了蹭酒喝,顺带攀攀关系,行个方便。”放下酒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才问:“这名单上的大多是烎王父亲旧党,你搞这个,莫非……”
“当然不是。”顾淮笙打断乔仁义:“搞这个,自然是为了把烎王从这里边摘出去,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总归受牵连是免不了的,我原本也没想着要做点什么,不过,舍不得。”
“不是……”乔仁义被顾淮笙的话给惊到了:“你跟,你跟烎王,是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顾淮笙一边翻看着花名册核对一边道:“我跟烎王八字还没一撇呢,目前啊,还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嗐,人生艰难啊!”
乔仁义有些无语,但见顾淮笙不像玩笑,又不觉蹙眉:“顾兄,你当真喜好男人啊?”
“放心,肯定对你没兴趣的。”顾淮笙已经将名册给看完了,勾勾嘴角,将其收了起来。
乔仁义撇嘴:“那可真谢谢你顾大人放过了。”随后又拿出一沓银票推过去:“此乃这一季的分红,最近盐运司那边风声紧,走货不是很顺利,如果能拿下漕运一块,那……”
顾淮笙点了点头,将银票收了起来:“既然风声紧,那就暂停一段吧,等我消息。”
乔仁义扫了眼木匣子:“妥。”
“别光顾着说话。”顾淮笙将东西收起后,便再次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还不忘招呼乔仁义:“吃菜喝酒,我这花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蹭的,趁着机会,可劲儿的喝。”
乔仁义嗤了一声,倒也不给顾淮笙客气,边喝边吃的自在,不过看了眼对面空空的酒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当真不喝?”
“不喝。”顾淮笙摇头:“今儿又是寿宴又是花酒的,还跟烎王喝了一场,好像有点醉了,头晕。”
“我看你精神好的很。”乔仁义倒也没再劝酒,只管自斟自饮。
“那也没到舌头打结神志不清的地步。”顾淮笙道。
乔仁义的确是个好酒的,且还是个少有的海量,说是来蹭酒还真不待虚的。菜没吃多少,酒却是喝了个一滴不剩,就算是这样,离开的时候也脚步稳当,连晃荡都不带晃荡一下的。
“这乔公子可真能喝。”果壳儿收拾的时候看到空掉的酒坛,也忍不住吐槽:“还真是来蹭酒的,原本还以为是说笑的呢!”
“果壳儿。”顾淮笙正拿着东西朝里间走,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微微侧头训斥:“不可胡言。”
“哦。”果壳儿吐了吐舌:“知道了少爷。”
顾淮笙摇了摇头,方才朝里间走去。直到走到屏风后停下,才扬了扬手里的木匣子。
“出来吧。”顾淮笙转身走到床沿坐了下来:“你是云夜还是云墨?或者都在?”
话音刚落,云墨就推窗跳进了屋。
顾淮笙看到人勾了勾嘴角,把木匣递过去:“把这个给烎王带去,让他明日早朝上用,涉事之人一个不保,不留。”
云墨也不问,接过匣子往怀里一藏,冲顾淮笙抱了抱拳,便麻利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几乎是他前脚跳出去,顾淮笙后脚过去看,人已经没了影。
“动作还真快。”伸了个懒腰,顾淮笙扬声喊道:“备热水,沐浴!”
“就来!”门外,想起果壳儿的应和声。
……
入夜,顾淮笙正睡的香甜,就被被窝里突然探进的手给惊醒了过来,睁眼借着月光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床沿坐着的,那黑糊糊一坨的是赵越。
“烎王,您怎么来了?”顾淮笙坐起身来,怎么看赵越怎么稀奇:“难得啊,烎王也学会夜来私会了,说吧,您坐这看了臣多久呢?”
“我来是有正经事要与你谈。”赵越眼神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黑暗阴影中的顾淮笙,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木匣递出来:“这个是什么?”
“王爷没看?”顾淮笙纳闷儿。
“看了。”赵越道。
顾淮笙纵肩:“那您还问我,花名册该是看得懂吧?”
“自然。”顿了顿,赵越道:“你知道我来找你所谓何事?”
“这些都是春闱舞弊收受贿赂的证据,录入很全,不止涉事人员名单,便是连金额数目都一清二楚。”顾淮笙靠着床头:“王爷只需明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出面当众揭发即可。”
“这些,都是父……”
“正是因为这些人曾经是你父亲的拥趸者,才更该由你连揭发,这样才能完全把自己给拆出去。”顾淮笙偏头看着赵越:“而这件事,也只能由您来激发,换了任何人都不行,这事迟早会爆出来,所以,不想被牵连,就得先下手为强,而您亲口揭发,看似断自己人脉后路,实则是让那位放心。”
赵越沉眸静等下文。
“这只是一步。”顾淮笙接着道:“而后手,就交给我,六部洗牌,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契机,只有经过咱们的手亲自布局,才是真正的助力。”
第31章 闭嘴
顾淮笙说完,半天也没听到赵越的回应,眨了眨眼转头看去,就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空气都随之凝固了般。
“王爷?”顾淮笙抬手按了按被对方眼神悸到的心口,忽然扬起混不吝的笑:“黑灯瞎火的,又坐着我床沿,您猜,继续这样含情脉脉对视下去,我们会不会擦火?”
“说正事呢。”赵越转开视线,盯着自己的膝头,须臾抬起头来看向屏风方向:“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可王爷大半夜不声不响坐人床头,就已经很不正经啦。”瞅着赵越冰冷臭屁的脸色,顾淮笙故意往人身前凑了凑:“王爷,您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明知……”
“知了知了。”一看赵越要发火,顾淮笙赶紧顺毛:“白日耳目过多,夜里方便隐匿行事。”随即又压低气息:“可是烎王,我刚好像做梦,梦到您手伸我被子里,摸我了。”
赵越闻言,半点没慌,倒是上上下下将顾淮笙好一顿打量:“本王不瞎,顾大人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你又不是大姑娘,我摸你做什么?”
顾淮笙一脸庆幸地拍胸口:“别说,我还就梦到大姑娘钻我被窝来着,可是给吓坏了,臣可是立誓要为王爷守身如玉的,若是被个大姑娘给玷污了,那可如何是好,到时候是娶还是不娶啊?”
“顾淮笙你……”
“春闱舞弊的事已经谈妥了,王爷可还有旁的事?”顾淮笙手肘一撑躺了回去,拉了拉被子:“若是没有,夜路难行,那王爷还是早些回吧,只是臣都睡下了,就不起身相送了,左右你我这份儿交情,想来王爷是不会与我见外怪罪的。”
话都让顾淮笙说了,赵越还能说什么,冷冷瞪了他一眼,愤然起身。
“哎等等!”顾淮笙想起一事又坐了起来,待赵越回过头来才问:“户部尚书一职可定了?”
“这职位可是个肥差,各方都在活动,意图往里塞人,赵邑原本是中意你的,可你拒绝了……”赵越顿了顿:“所以,他只能令择他选。”
“谁?”顾淮笙别了下掉下来扫到脸的头发。
“查良镛。”赵越道。
“哦?”顾淮笙嘴角就勾了起来。
“据说,是大理寺少卿刘成给引荐的。”赵越又坐了下来:“刘成跟萧家素来交往过甚,查良镛虽说也是老师门生,但为人圆滑,长袖善舞,看似谁都不站,却与谁都待留三分薄面,这样的人,反而比狗更放心,那赵邑会选他,想来也是因为这点。”
“挺好。”顾淮笙拍了拍被面。
“没有意外的话,明日早朝,就会提到明面上来说。”赵越的视线不自觉跟着顾淮笙的手游走,意识到后又忙收了回来,却有些无可安放,只能再一次死盯屏风:“明日便是半月一次的大朝会,你去么?”
顾淮笙手就没安分的停一会儿过,拍完大腿又捻起被面花样玩儿:“就我这品级,去了也进不了殿啊,所以去不去,其实没多大关系,左右还是得靠王爷。”
“嗯。”赵越站起身来:“你睡吧,我回了。”
“王爷慢走。”顾淮笙欠了欠腰,也没起身去送,直到目送赵越怎么来的怎么离开,才对着大敞的窗户摇了摇头,躺下闭上了眼睛。
早朝总是顾淮笙最烦的存在,因为天不见亮就得打着哈欠起来,到宫门口等上半天,若是夏季和晴天还好,冬季多雨时节那才一个遭罪。所以小朝会顾淮笙一向是懒得去的,左右也进不去大殿,但这半月一次的大朝会,却是避无可避,必须得去。
不过,顾淮笙从来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每次都会捎带一些糕点充饥,马车上也会补眠小睡。
但那都是自个儿成行的情况。
今儿个顾淮准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放着自己的马车不坐,居然非要蹭顾淮笙的,蹭就蹭吧,偏偏还是个刻板严肃的,只要有他盯着,顾淮笙别说补眠,便坐姿不端,都能被赏大白眼,当真是拘谨憋屈的慌。
“我怎么感觉,大哥你是故意来盯我的,为什么呀?”顾淮笙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干脆直言相问:“还有,你到底为什么对奴儿那孩子偏见那么大?今儿果壳儿有事脱不开身,我才让他随行,还被你给赶下去了,那凶样,跟乌眼鸡似的,他也没招你惹你,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啊?难道真是因为他出身?”
顾淮准就不想提奴儿,连名字都不想听,所以顾淮笙这么一问,非但没有给解惑,反而一个冷眼扫过去:“你话太多了。”
“不说就不说吧,回头我找机会问奴儿去。”顾淮笙耸耸肩,挺直的腰板儿终于扛不住瘫软地靠在车壁上,眼眸半阖昏昏欲睡:“这连轴转的,都没找着机会好好问问他……哥,我好困,你让我睡会儿,就一会儿。”
“瞧瞧你这德行。”顾淮准恨铁不成钢:“多亏你当初弃武从文,不然就你这一身懒骨头,战场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淮笙闭着眼睛乐出声:“哥你可真笨,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肯定是懒死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