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笙看了那嬷嬷一眼,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她跟着,朝老太妃拱了拱手,便先行转身离开了。
而老太妃跟随身嬷嬷,则是直奔王府后门。
果然如顾淮笙说的那般,他这进出烎王府,外头游荡的那些暗桩都把视线集中在了他身上,后门胡同反而成了空缺,而那条胡同对应的,不是王府大门,是主街,只要出了胡同隐匿人群,就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过因为跟顾淮笙约定好的,所以她们出去后并没有乱走,而是站到一个胭脂水粉的小摊前挑挑捡捡,借此掩护,等着顾淮笙过来汇合。
而另一边,顾淮笙出了王府大门却没有立即上马车离开,站在大门前目光打扫那些角落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片刻抬头望了望天。
“顾大人?”赵忠亲自把顾淮笙送出门,见他这般,还以为是顾淮笙在老太妃那受了委屈,便出声劝道:“外头风大,看您这手都冻青了,还是快些上马车回去吧,老太妃她……您也别怨,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待王爷回来就好了,左右您与王爷有皇上赐婚的婚约在,等顺理成章,日子久些,自然就慢慢看开了。”
“我知道,多谢忠叔。”顾淮笙闻言便笑了。
“嗐,小人哪担得起顾大人这声谢,这不是折煞小人么?”赵忠想到这些日子顾淮笙来遭遇的闭门羹,也忍不住叹气:“这烎王府上下,谁不知道顾大人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若非无奈哪怕轻易开罪,还请顾大人包涵一二。”
“没事。”顾淮笙点头:“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明白。”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我观着天象不太好,怕是得有一波强降雨,这天啊,一场秋雨一场凉,还真是说变就变呐!”
赵忠原本随便听着,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还以为顾淮笙就是感慨天气,结果听着听着就回过味儿来了,眼眸微闪,微微低头。
顾淮笙见他明白,笑了笑:“空山夜雨,下一句叫什么来着?”
赵忠摇头:“小人……不知。”
“也罢。”顾淮笙抬步下台阶:“也亏得王爷不在,不然这又该笑话我了!空山夜雨……空山夜雨,下一句到底什么来着?”
赵忠没再接茬,一直目送顾淮笙上马车离开,方才转身进门,让门房关上大门。
门一关,赵忠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门房见了被吓一跳:“这……赵管家,您这是?”
“通知府里上下,到偏院集合。”赵忠想了想,直接下令。
门房一头雾水,压根儿不清楚这是要干嘛,不过看赵忠凝重的脸色,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应了一声,便跑去挨个通知去了。
不过须臾,王府一干下人就聚在了偏院空地。
大家跟门房一样,突然被这么聚集起来莫名其妙,心里有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赵管家,突然把大家都叫过来,可是出了啥事儿啊?”
“是啊,到底什么事您倒是快说,不然大家伙这心里不安生,都吊着呢!”
“赵管家……”
有一个沉不住气的一发声,其他人就跟着躁动起来,赵忠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家稍安勿躁,见大家都安静下来,这才走下廊阶。
“现在起,大家都放下手上的活计,收拾细软……”
“怎么突然要大家收拾细软,出什么事了啊?”有人打断赵忠:“赵管家,您这总要说个明白,大伙儿才好安心啊!”
“问那么多做什么?”赵忠脸色一沉,立即镇住了躁动的众人:“让你们收拾就受伤,别带太累赘厚重的,尽量携带贵重轻便之舞,晚上听吩咐行事。”
众人面面相觑,但赵忠不肯明说,他们也不敢多问,只得点头应下,纷纷准备去了。不过虽然赵忠没有明说,大家也不是傻子,隐隐也意识到危机,知道可能是王府出事了,所以谁也没敢耽搁。
赵忠待众人解散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收拾东西,而是召集了有武力的府兵,做进一步的安排,毕竟这王府人可不少,这么大量外撤还不能引起注意,少不得要做一番周密安排。
“晚上我会在前面放火。”赵忠眼珠子急转,脑子里想着注意:“你们少数留下营造灭火的动静吸引注意,一部分带着大家从后门撤,切记,一定小心,不能引起注意,所以得慢慢撤离,不可造成轰动,能回家的回家,其余的,庄上集合。”
府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退休将士,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都不用赵忠点明,就懂了此番深意,点头应了下来。
赵忠安排好这些,就立即去找老太妃,结果到了梵香苑,才发现人早就不在了,连同身边的嬷嬷也不见人影,当即便明白过来是顾淮笙的安排,知道主子已经离开,便安下心来。
第92章 你想做什么
马车刚上主街,顾淮笙就撩开了车窗帘子,直到看到远处巷口胭脂摊前的主仆俩,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前面路口停。”顾淮笙头也不转的冲车夫吩咐。
车夫高声应了,待到路口停下,顾淮笙吹了声口哨,然后冲看过来的老太妃点了点头。
主仆俩见状,二话没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转身上了马车。两人方在顾淮笙对面坐稳,马车就跑了起来,转眼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你去一趟烎王府,就带回两妇人……”老太妃瞥了顾淮笙两眼转开视线:“到时被发现,必然会联想到你,稍一查实,我们主仆去过顾府的事情肯定瞒不住……”
“老太妃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安排。”顾淮笙笑笑:“等下我从正门下,你们随马车从后门进,不露面,谁又知道我顾淮笙带了人回府?就是……要委屈老太妃了。”
顾淮笙这般安排,老太妃倒是没觉得被冒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想了想,还是心不甘的强调道:“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认可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同意……”
“我说过。”顾淮笙打断老太妃,笑容微敛:“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讨好谁,不过是以大局为重罢了,至于我们的事,老太妃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顾淮笙不会谄媚强求,但同样,只要烎王坚持,我顾淮笙就绝不会先放手。”
“顾大人,你当知道,他与你不一样。”老太妃叹了口气:“以顾大人的聪慧,不可能瞻前不顾后,必然想的比我这妇道人家深远,既如此,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你若谋士自居,他日成就大业,自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反之,你俩若是……到时你要如何自居?是立身朝堂,还是踞步后宫与一干女人争宠?顾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当知何为以利而取。”
“我顾淮笙要高官厚禄,又何须这般迂回曲折?”顾淮笙嗤笑:“比起烎王的劣势,太子和三皇子,押谁我都会是赢家。”
“你!”老太妃被噎得脸色一沉,可这话是事实,气的肝疼还无言反驳。
“况且……”顾淮笙话还没说完,顿了顿才笑看着老太妃黑脸接着道:“我顾家忠烈之后,不蹚浑水便可乱中求稳,荣华富贵都不缺。”
老太妃咬咬牙:“就算是这样,那将来呢?你就当真甘愿屈居后宫,像个女人一样……”
“老太妃。”顾淮笙小指挖了挖耳朵:“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现在说这些,你现在可是在我马车上,而我顾家军,可是响应在烎王大后方,你说我这时候要是心灰意冷突然反水,会如何?”
“你威胁我?”老太妃眼眸一眯。
“你不就仗着我对赵越的感情,才肆无忌惮言语戳心吗?”顾淮笙敛了笑:“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你成功了,我现在这心里的确很不痛快。”
“你,你想做什么?”老太妃神色一下紧张起来。
“老太妃不用紧张。”顾淮笙嘴角轻勾:“我顾淮笙对烎王的情义山河可表日月可鉴,海枯石烂也不会变,所以啊,是不会临时反水背后捅刀的,不过,这也幸亏我爱烎王爱的深沉,这要是换个肤浅一点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毕竟人本质都是自私的,谁愿意费尽心思为他人做嫁衣呢?”
老太妃……老太妃被顾淮笙这番敲打后知后觉惊出一后背冷汗,心虚的别开头去,果断闭了嘴。她面上端着不显,心里却是后怕的紧,也终于认清眼下的局势和处境,反应过来,眼下绝不是棒打鸳鸯的时候,更不能得罪顾淮笙以及顾家!
就目前的形势,烎王府正身处死局漩涡,若不能开出一条血路逆风破局,便是死路一条,活路都没有,何谈宏图霸业?
而这一切,万万少不得顾家的助力,更不能把助力变成捅向他们自己的刀。
想通透后,老太妃简直暗恼又庆幸。暗恼自己妇人之心宁不清,又庆幸顾淮笙没有真的被那番话刺激到翻脸无情。
老太妃看回顾淮笙,想说点好听话,又拉不下脸。
索性顾淮笙也不想听,见老太妃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便假装没发现的靠着车壁抱胳膊闭目养神。
一直到顾府,顾淮笙都没再睁眼说一句话。马车停下后,也仅是示意地点了点头,便径自弯腰出去,下了马车。
眼看着顾淮笙招呼都不打就下车进府,嬷嬷面露担忧:“老太妃……”
“以后这个称呼不许再叫了。”老太妃打断嬷嬷,顿了顿才道:“没事。”
嬷嬷会意,点点头便不再多话。
马车摇摇晃晃进得顾府后面,方停下,就有丫鬟撩开帘子候在了外边。
“夫人,请随奴婢来。”搀扶着老太妃下车后,丫鬟屈膝福了个礼,便转身领路。
主仆二人跟着七弯八绕,好一会儿才到主院。
“你家主子呢?”没见到顾淮笙,老太妃眉头一皱。
“笙少爷跟元伯有事相商。”丫鬟道:“他有吩咐,让奴婢先带夫人去休息,容后事情谈完,自会去找夫人。”
闻言,老太妃便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
丫鬟把主仆俩带进客厢,又着人奉上茶点,便行礼准备退下了:“奴婢就在外头候着,有什么吩咐,夫人知会一声便是,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不打扰夫人休息,先退下了。”
老太妃摆了摆手:“退下吧。”
人一出去,嬷嬷便扶着老太妃在桌前坐了下来。
“夫人,您说这顾大人会不会是还生着气呢?”想到之前马车上老太妃说的那些话,嬷嬷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才故意凉着咱们,避而不见?”
其实老太妃也这么想,不过毕竟是在人家地盘,眼下还有求于人,不管是不是顾淮笙故意的,都只能忍着。
“给我捏捏肩吧,这一路坐的不太舒服,肩酸痛的厉害。”老太妃垂眸转开了话题,不过也的确是肩酸。
闻言,嬷嬷便打住了话题,绕去身后给捏起肩来。
主仆俩在客厢一待就是许久,直到用过午膳仍不见人,老太妃有些沉不住气了,起来走动走动,当即便让嬷嬷把丫鬟叫了进来。
“夫人有何吩咐?”丫鬟进门便行礼,态度恭敬,寻不出半点错处。
老太妃压抑着心里的不耐烦,尽量态度温和:“顾大人何时过来?”
“奴婢也不知。”丫鬟为难道:“奴婢听说,笙少爷自打跟元伯进了书房,就一直没出来,午膳都是在书房用的,还请夫人再等等。”
老太妃猜想顾淮笙应该是在商议安排她们主仆的事,表情缓和下来,抬了抬手:“知道了,你出去吧。”
“奴婢告退。”丫鬟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待人走后,嬷嬷给老太妃续茶,忍不住感慨道:“这顾府的下人,还真是不简单呢,奴婢瞧那丫头,脚步有力,飒爽利落,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你倒是会瞧这个了?”老太妃斜眼瞅她。
嬷嬷将续好的茶水端到老太妃面前放好:“这有何难?女子柔婉,若非会功夫,少有这般干脆利落的,而且还精着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是数,想套话都套不出来。”
“即是有事相商,咱们等着便是,套话做什么?”老太妃没有碰茶盏,而是扶着桌沿站了起来:“看这顾淮笙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有些乏了,想小睡一会儿,你且等着,他来了再叫醒我。”
“是。”嬷嬷扶着老太妃往里间走。
老太妃却挥开了嬷嬷的手:“我这又不是老的走不动了,搀着做什么?”随即又道:“你就在外边等着,我自己进去便是,不用你伺候,这往后出门在外,可不比王府里养尊处优的时候,还是应当注意一些,有些宫里头带出来的规矩,该改得改。”
老太妃这么一说,嬷嬷便没有跟进去,老实守在了外间。老太妃瞥了嬷嬷一眼,自行进去了。
虽是客厢,卧间倒是收拾布置得别致淡雅,不及王府,但也不差。
不过就算差一些老太妃也不挑,毕竟寺庙那种的地方都住的习惯。所以稍微打量后,便走到床前,和衣躺了下来,倒也没有真正睡着,仅是闭着眼睛养神。
然而刚躺没一会儿,嬷嬷就进来了,福身道:“夫人,顾大人来了。”
一听顾淮笙终于来了,老太妃便坐了起来,任由嬷嬷帮忙整理了下仪容,方才走了出去,看到顾淮笙就道:“顾大人来啦?”
等了这么久,老太妃还能这么个温和态度,不止嬷嬷意外,就连顾淮笙都深感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礼却不可废,顾淮笙拱手揖礼:“让老太妃久等了,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