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药
虽然早料到苍离会趁大军离营之时偷袭, 也留了足够的兵力以防不测,只是意外发生时, 还是没能避免伤亡。
苍翊一人离军, 率先赶回营帐, 饶是如此赶到时也是千钧一发。
地上没能扔出去的圆球,落地时散落成一片片锋利的铁片, 深深的嵌入地面。
边疆寒冻, 又是扎营之所,每日千军踩踏,这些营帐周围的土地早就变得比石块还要坚硬, 可这圆球散出的暗器, 却能轻易就嵌进去。
若是他来晚一步,那暗器嵌入的不是地面而是人体……苍翊不敢想。
看着因防御不及被暗器所伤甚至当场毙命的弓箭手, 苍翊跳下马背,查看了一下弓箭手的伤口,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他心心念念的人身上。
“将人厚葬。”他淡声吩咐了一句。
“是。”
其他幸存的将士将伤兵带走,顺便清理了一下刺客的尸体。
“王爷,这些暗器……”
“留着。”
“……是。”
等人都走了, 苍翊才不动声色的将人拉回营帐。
他越是平静,心中波动反而越大。
南宫若尘一言不发, 跟着进了营帐。
左麒原本也想跟进去的,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低头看了看还被人抓着的手:“你还拽着我?”
凌云一怔,迅速松开他:“属下失礼。”
左麒:“……”
他身上还有用来唬人的药粉,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抓了一把就撒了过去,本来想扔他脸上,最后还是没忍下手,撒在了凌云身上,随即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
看着身上多出来的一片白,凌云盯了很久,又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蹲身开始处理地上的暗器。
营帐中,南宫若尘坐在烛台边,床榻边某人正弯着身子在床头找药,瓷瓶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苍翊把药拿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见他找了半天也不肯问一句,南宫若尘无奈道:“左侧上方第二个暗格。”
“……”
床榻边的人微不可闻的滞了一瞬,抬眼在他指的位置找了找,拿出了一盒药膏。
他依旧不发一语的走到烛台边,低头给坐着的人上药。
“怎么回来了?”南宫若尘问。
苍翊道:“派不上用场,就回来了。”
“……”
他手上沾了药膏,轻柔的抹在那人的伤口上。
原本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多了几条血痕,并非是暗器擦伤,而是暗器划过带动的劲风划出的红痕。
好厉害的暗器!
苍翊微微蹙眉,一手轻抬他下颚,示意他偏头,那纤细的脖颈上,一条带血的伤口,仿佛再深一分,就会血流不止。
他的手在脖子上停留的久了些,南宫若尘觉得微痒,不由得侧头。
“疼吗?”苍翊问。
南宫若尘摇头。
“其他地方?”
“无碍。”
“我看一下。”
“……”
除去能见的地方,他身上的衣衫也有些许破损,褪去外衫,肩头臂膀处果然也有几处血痕,只是比脖子上的浅了很多。
苍翊细心的给他涂药,轻声道:“大军已突破北疆两重关防,只待拿下北疆边城,大军便可拔营。”
南宫若尘微愣:“怎会如此之快?”
“如果破了边城,我军再向西北进军五百里,便可与月华大军会盟。”
两军会盟,对北疆大为不利,他们不该这么轻易让离洛大军深入!
“依你看此次发兵北疆战力如何?”
苍翊摇了摇头:“若论个人,只强不弱,若论战力,边城守军的兵力倒似弱了很多。”
“是因为北疆王的命令?”
“不像。”苍翊道:“北疆边城外设两重关,绞杀伤兵焚烧营帐的命令只在第一重关,如今两重关已破,边城守军就算哀怨北疆王,也不会在城破之时放松抵抗,我本以为他们是筹备已成,想汇聚两国军队想一网打尽,可月华那边传来的战报上说,北疆仍旧顽强抵抗,并没有诱敌深入的意思。”
南宫若尘沉吟:“月华那边似乎有多日未能再进了。”
前段时间还是捷报频传,那边又没有可以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没道理突然停滞不前。
苍翊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北疆撤了边城的兵力去对抗月华大军了?”
“不是没有可能。”南宫若尘道:“他们诱敌深入,诱的只是离洛大军。”
两人不禁同时皱眉。
可就算他们要对付离洛,又如何确定能完全抵御住月华的军队?
“不,不对。”南宫若尘一惊:“他们不是要抵御月华。”他们是在逼退月华!
如果……如果月华倾力出战却不得战果,将士们必然士气受损,若在那时再有变故,离洛就会变成孤军奋战。
“若离洛单独对上北疆大军,能抵抗多久?”
苍翊沉眸,想到先前在帐外看到的那些刺客所持的暗器,那些东西若被用于战场,离洛势必陷入劣势。
他想了想道:“若朝廷不再派兵,深入北疆,又孤立无援的话,离洛撑不过一月。”
南宫若尘道:“我想回一趟月嗯……”
十分严肃的一句话在最后一个音却变了调。
南宫若尘蹙眉,不满的瞪向苍翊。
那人给他抹药的手已经不安分的滑到了他的肩窝处,还十分暧昧的按了一下。
“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有人趁月华士气衰弱之际鼓动月华国君退兵,让离洛陷入绝境。”
“我担心的不是有人鼓动,而是父皇一定会退兵。”
一个自私自利杞人忧天的帝王,绝不会让自己的军队在北疆的强攻下负隅顽抗,一旦月华退兵,北疆立马会掉头全力对付离洛,而那时候,月华再想支援,离洛也必然已经损失惨重。
“放心,月华不会退兵。”
他说的笃定,南宫若尘一脸狐疑。
心中一动,苍翊忽然凑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可好?”
南宫若尘:“你在溧阳城里留了人?”
意图交易的某王爷撅起的嘴蓦然僵住。
这还没开始交易他的筹码就已经没了。
故作不满的哼了一声,他自食其力的捧住那人亲了个够本,才悠悠笑道:“这是为了备不时之需。”
南宫若尘这才彻底放心,将某人探到他腰后的手拿出来,不紧不慢的穿上了外衫。
当天傍晚,果然有来自溧阳皇城的圣旨送进了月华军营。
……
☆、圣旨
北疆西南边陲, 月华大军驻扎在一片草地外,此地名为一线谷, 却并非峡谷, 而是一处盆地。
四周皆是冰山, 无处藏人,也很难攀岩, 既可以避免被敌军包围, 又能抵御寒风,是最佳的驻扎之地。
此时的主营内,以郑娄生为首的月华领将, 围在一条长形议事桌前, 看着桌上摊开放置的三张明黄色卷轴,良久无言。
短短一个时辰, 已经有三份圣旨送来,且圣旨所书都是不同的旨意,其中有两份圣旨,是完全相悖的。
其一,要求大军立即撤退, 不能与北疆硬碰硬。
其二却是严令大军死守,必不能让北疆有片刻放松的机会!
其三则是请二位皇子回朝。
南宫若尘被封沐王, 在这边境,将士们却依旧是以四皇子相称,四皇子离营多日,不是没有人察觉过这一点, 但上位者没有追究,他们自然也不敢多问。
加之此前接连打了胜仗,将士们激动不已,自然也没人去管四皇子的行踪。
可此时要送皇子回朝,却只找到了祁王一人。
三份圣旨,由帝王亲信传旨,可传旨之人,却很难辨出真假。
“将军,这圣旨……”
刚有人开口,郑娄生抬眼看过去,那人便立即闭了口,只是他话中之意,在场的人都很明白。
郑娄生道:“传旨太监何在?”
一人答:“传旨的大监,都被安置在储物的营帐内。”
说是安置,其实就是看守。
三份圣旨,三位大监,且生的是一般无二,连久居溧阳的郑娄生和长居宫中的大皇子都不能分辨出谁真谁假,但三人的相像,正说明了圣旨只有一份是真。
不知道哪份圣旨是真的,自然不能接下旨意。
不能分辨哪位大监是真的,自然也不能一概以礼相待。
郑娄生盯着圣旨看了良久,开口道:“即刻拟出奏疏,送至溧阳,在明确陛下真正的旨意之前,好生照顾三位传旨的大监。”
“那军队……”
“继续进攻,冲出一线谷,和离洛大军会盟。”
营帐中众将领面面相觑了半晌,齐声应是。
遣散了军中将领,郑娄生一人坐在桌前,手指在一份圣旨边缘摩挲,眼中明灭不定。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哪位大监才是真的?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一直在担心着要求撤军的圣旨会下来,也做好了抗旨的准备。
帝王昏庸,他为守将,却不能放任盟军受损。
坚持进攻北疆,月华或许会有损伤,可若是因此撤军,两国结盟必然破裂,而北疆逐一破之,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怕抗旨之后,回去溧阳将面临的罪责,他怕的是圣旨一下,将士们强撑的一口气会因为国君的放弃而崩溃。
虽然他也想了几个应对之策,却也没想到,会有人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假传圣旨,圣旨不是不能造假,而是没有人敢去造假。
三份圣旨,鱼目混珠。
只是不知道会是谁的手笔。
他细心的将三份圣旨卷起,视线落在圣旨右下角的印章上,不由得微眯了眼。
“你何时仿的月华国的玉玺?”
离洛军营中,南宫若尘看着月华军中传来的消息,同样有此疑问。
苍翊拿着边疆特制的肉干,正逗着趴伏在南宫若尘肩上的狐狸,闻言头也不抬道:“仿造玉玺多麻烦?况且仿的玉玺,如何能骗过月华边境所有守将?”
南宫若尘微愣:“圣旨上的玺印是真的?”
“玺印是真,但圣旨不是。”苍翊道:“准确的说,送去月华军中的三份圣旨,没有一份是真的。”
“……”
他说的漫不经心,南宫若尘却微微沉眸。
一国皇宫,就算是言冥那样的高手,也不可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可是玺印如果不是假的,它就只能是言冥潜入帝王的寝宫用他盖了印,而言冥能潜入,必然是宫禁有所松懈,松懈宫禁的目的,不言而喻。
苍翊见他自己猜出来了,也不再卖关子:“是皇宫里有人信不过皇帝,就只能对他下手了,只是太过谨慎,反而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他将手里的肉干往前一抛,灵狐黑溜溜的眼珠子一动,迅速跳起用嘴接住,掉下的时候没有踩稳,直直的从主人肩头滑下去,又慌里慌张的伸出爪子勾住主人洁白的衣角,堪堪停在了半空。
苍翊看的好笑,低头拎住它的后颈,将它甩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灵狐已经不再嫌弃他了,离洛三个月的“单独”相处,还是很有成效的。
南宫若尘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狐,无奈摇了摇头。
“放心,他们要的是控制君王,不会杀了他的。”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父皇,苍翊如是安慰。
不料南宫若尘却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
“能干涉后宫宫禁,能轻易接触到国君的人,皇宫里只有一个。”
苍翊:“……”
见他不语,南宫若尘直视他道:“继后楚欣然,她便是与苍离交易,要保我性命之人。”
“……”
把话说开了,苍翊反倒坦然了,拎起灵狐扔到了一旁,上前将人搂住。
南宫若尘道:“知道了为何不说。”
“……”
“怕我自责?”
苍翊深情的看着他,迟疑的点了点头。
他确实担心这人会自责。
安和公主的死,是他心里解不开的结,而楚欣然的目的原本在他,如果知道楚欣然和苍离交易是为了他,而最终导致了南宫沐琳的死,他一定会自责。
南宫若尘和他对视半晌,微叹了一声道:“你不用为我处处顾忌,皇妹之事,我……”
“我知道,战场擂鼓也讲究再而衰,三而竭,同样的一件事,当然不会一直影响到你。”
苍翊低头轻笑,与他额头相抵。
他的瑾竹,不会一直拘泥于过去,不会在同样的痛苦中沉溺,苍离越是用安和公主来打击他,最终也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看着眼前只看着他的一双凤眸,感受着额头上传递的温暖,南宫若尘微微闭眼,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心彻底归于宁静。
而苍翊近距离凝视着他纤长浓密的眼睫,低头蹭上他的鼻尖,寻着他的唇瓣厮磨。
缱绻了片刻,南宫若尘睁眼道:“我想让小麒回一趟颐都。”
他用的“回”字让某王爷十分受用,当即应下。
此时正在营帐外捣药的少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四周,又低下了头继续捣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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