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青笑道:“遇到了一点事。对了,这两位是萧公子和童公子,是我刚刚结识的朋友。萧公子,童公子,这位是我的朋友,林逐风。”
陆霄淡淡地点了点头。
秋雨桐笑道:“林公子,你好。”
林逐风扫了二人一眼,微微撇了撇嘴,凑到徐冬青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说冬青啊,你到处结交些来路不明的人,上次被骗了五十枚灵石还不够么?幸好药王庄有你哥哥撑着,不然迟早给你败了。”
“别这样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徐冬青笑道,“再说了,我有哥哥,逐风你不也有个哥哥么?玉琴宫宫主这样一个哥哥,可不是谁都有的。”
林逐风嗤笑道:“他?不提也罢。”
陆霄并非修真界人士,倒还没什么感觉,但秋雨桐听着这二人交谈,不由得十分讶异。
原来这徐冬青,便是药王庄庄主徐秋石的弟弟,而那个锦衣年轻人林逐风,则是玉琴宫宫主林郁容的弟弟。药王庄和玉琴宫,虽然比不上北海剑派和朔雪城,但也算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林逐风有些傲慢,陆霄也是个不搭理旁人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还好徐冬青十分热情,招呼着众人落座:“都坐啊,菜马上就上来了。”
秋雨桐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陆霄便跟着坐了下来。
林逐风翻了个白眼,也坐了下来。
“您请嘞!”不多时,小二就上了四凉四热八碟小菜,接着又端上了四碗“醉仙元宵”,一时间酒香四溢。
秋雨桐早就饿了,立刻舀起一颗白白胖胖的元宵放入口中,而后一张脸全都皱在了一起,烫得“呼哧呼哧”直吐舌头,不停地用手扇着风:“好烫,好烫!”
陆霄垂眸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儿:“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谁知道他那么烫啊……”秋雨桐含含糊糊道。
两人正说话间,台上的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板子,开始说书了:“诸位客官,上次老朽说到,那飞来峰主秋雨桐,正与朔雪城主谢晚亭怒目而视,师兄弟二人相持不下,眼见便要动手!”
“咳咳咳!”秋雨桐剧烈地呛咳起来,几乎呛得满脸通红。
天地可鉴,他怎么敢跟掌门师兄动手?!
“那飞来峰主秋雨桐乃是先天剑体之身,身高丈余虎背熊腰,肌肉虬结力大无穷,只见他一声怒吼,一剑当空劈下,谢晚亭避无可避,只能连退三步,硬生生地撑住了这一剑,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咳咳咳!”陆霄也被茶水呛着了。
徐冬青不满道:“那位说书先生,你别胡说,谢城主怎么可能打不过他的师弟?”
说书人瞪着一双小眼睛:“老朽怎么就胡说了?”
徐冬青蹙起了眉头:“你明明就在胡说,谢城主他……不良于行,又怎会连退三步?”
林逐风也点头道:“是了,谢晚亭腿脚不便,已经很多年了。因为这件事情,连论剑谱上’止戈’的排名,都跌到了第三位,落到了归无涯的’泣血’后面。”
徐冬青顿时不高兴了:“那什么破论剑谱,根本就做不得准!谢城主的剑术,自然比归无涯高明!”
林逐风撇嘴道:“不信算了,这可是天机先生排的论剑谱,不说多了,前十名的排位,绝对是靠谱的。”
徐冬青怒道:“天机先生又如何?清衡仙尊早就在血狱秘境陨落了,他的’天照云海’还排在第一位,飞来峰主秋雨桐白日飞升,却根本没有排进去!”
林逐风嗤笑一声:“那还不是因为秋雨桐没有本命剑嘛,这玩意儿名叫论剑谱,自然没法把他排进去。冬青啊,我知道你崇拜谢城主,但谢城主确实不是归无涯的对手,泣血排在第二位,止戈排在第三位,也是应该的,毕竟当年朔雪论剑的结果,天下人都知道。”
徐冬青沉默了。
陆霄看着秋雨桐,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秋雨桐默默吃了一个元宵。
当年朔雪论剑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不点儿,只听说归无涯力压群雄,废了掌门师兄谢晚亭的一双腿,又碎了玉琴宫宫主林郁容的琴,所以民间流传的儿歌里面,才会有“朔雪城下玉琴摧”这么一句。
“朔雪论剑”那一场比试,到底打得有多惨烈,秋雨桐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掌门师兄从来不提起此事,朔雪城也没人敢提。
林逐风“啧”了一声:“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对了,听说你哥哥云游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个嫂子?”
徐冬青点了点头:“嗯,打算三月间就办喜宴。”
林逐风笑道:“恭喜恭喜!这次药王庄喜宴,来的人一定很多吧?”
“嗯,已经递出去两百多份喜帖。”徐冬青叹了一声,“本来我还指望谢城主也来的,可是听说他闭关了,白峰主又是个不问世事的,估计还是桑峰主来。”
秋雨桐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之前三师兄来大宁宫的时候,也提起掌门师兄闭关了,如果三师兄去参加药王庄的喜宴,那么到时候,自己是不是可以跟着一起去,让那位药王庄庄主,大神医徐秋石,解了自己身上的寒毒?
他正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行性,林逐风又道:“说起桑峰主,我前些天听说,他也在京城。”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京城的仙盟会馆里,也没见着他人啊。”徐冬青讶异道。
“呵,这位桑峰主,怎么会去会馆?我听说啊,他已经在卷帘胡同里住了一个多月了,昨儿个还跟人打了一架,听说是为了一个叫朱颜的清倌人。”
秋雨桐:“……”
丢脸哪。
掌门师兄要是知道了,估计又得罚三师兄在问剑崖静坐面壁三年了。
还有,三师兄来大宁宫的时候,不是说他住在什么香雪姑娘那儿吗?怎么又变了?掌门师兄果然没说错,三师兄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连这位玉琴宫的少宫主,都知道三师兄的狼藉名声。
秋雨桐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打听一下:“林公子,这位桑峰主,他住在卷帘胡同的什么地方?”
陆霄微微侧头,看了秋雨桐一眼,而后垂下了眸子。
林逐风扬了扬眉毛:“怎么,你想去找他?”
秋雨桐含糊道:“没有,只是好奇罢了。不知道什么样的青楼女子,能让这位桑峰主和人大打出手?”
“让我想想啊……桑峰主喜欢的那位姑娘,似乎是什么胭脂阁的头牌,那他应该就住在那里吧。”
“胭脂阁?”秋雨桐点了点头,暗暗把这个名字记下了,胭脂阁。
陆霄低垂着睫毛,一言不发。
不多时,四人便用完了膳,而后只听外面“咚咚锵——咚咚锵——”几声锣鼓声,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欢呼声:“龙来了,龙来了!”。
“走走走,看舞龙去!”林逐风拽着徐冬青,两人和秋雨桐陆霄道了别,便匆匆忙忙下楼看舞龙了。
“我们也去看看。”秋雨桐拉了拉陆霄。
二人并肩走下醉仙楼,街上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游人,挤挤挨挨地等着舞龙队伍过来:“快了,快了,马上就过来了!”“别挤呀!”
在这无比的喧嚣之中,陆霄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他垂下眸子,静静凝视着秋雨桐,忽然低声道:“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秋雨桐微微一愣,莫名有些心虚,吞吞吐吐道:“可是,我……我还想逛逛。”
他得甩掉陆霄,去卷帘胡同找三师兄。
陆霄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许久没有说话。
第26章
两人之间的气氛, 一时间沉默下来。
正在此时,“咚咚锵——咚咚锵——”,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龙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逐渐散到两旁。
舞龙队过来了。
夜空之下,花灯灿烂, 八条硕大的金龙在这灯火辉煌的龙门大街之上, 上下翻飞, 争夺着前方一颗龙珠,灵活得犹如活物一般, 男女老少们笑着唱着拍着手,跟随着金龙一起往前走去。
秋雨桐隔着大街, 望了对面的陆霄一眼,略微犹豫了片刻,转身往一条黑暗的小巷子里跑去。
方才舞龙队过来的时候,人群哗啦啦往大街两边散开, 他趁乱混入人群之中,到了大街对面。
没有时间了, 他今晚子时之前,必须找到三师兄。
上次在大宁宫的时候, 三师兄就说了,他只在京城呆到元宵结束, 也就是今晚子时,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 就很难再有合适的机会,回到朔雪城了。
陆霄死死盯着那个决然远去的背影,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捏紧了拳头。
他是如此地用力,手背上根根青筋绽出。
他掌心被夜雨割伤的创口,至今没有完全愈合,如此一用力,伤口顿时崩裂,浓稠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石板地上,而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所以,你还是要走。
所以,你一直不愿意认我。
所以,哪怕被杖责,哪怕跪雪地……你都不肯叫我一声,霄儿。
你行走人间,救我助我,只是为了证道吗?
……那我这个人呢?又算什么?
……
秋雨桐穿过几条小巷子,很快来到了卷帘胡同口,他略微踌躇了一下,就走了进去。
卷帘胡同今晚也分外热闹,到处都挑着精致的花灯,花灯上面画着许多让人面红心跳的图,莺莺燕燕人来人往,一片热闹非凡,不时还有柔腻的女声,热情招呼着秋雨桐。
“这位公子,进来玩呀。”
“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哟!”
“哎呀,这位小公子,到姐姐这里来嘛。”
秋雨桐努力躲避着姑娘们的纤纤玉手,硬着头皮一直往前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小楼前。他抬头看了看,牌匾上写着“胭脂楼”三个软绵绵的大字。
没错,就是这里了。
胭脂楼的门口,坐了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那妇人看见秋雨桐,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娇声道:“公子,第一次来玩?让姐姐陪你玩,怎么样?”
秋雨桐头皮有些发麻,干巴巴道:“我不是来玩的,我来找个人。”
妇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原本故作娇媚的声音,也拔得老高:“来找人?有本事就把自家男人栓住,来老娘这儿找什么人?!”
秋雨桐:“……”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比那些蜀州修士们的变脸术还快。
看着秋雨桐讷讷的样子,妇人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捏了捏秋雨桐的脸颊:“不过嘛,就凭你这副小模样,就算你家男人不要你了,姐姐这胭脂楼也欢迎你,嗯?”
秋雨桐哭笑不得,一把拂开她的手,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哎呀,又有客人进来了!”大厅里几个莺莺燕燕涌了过来,浓腻的脂粉香气熏人欲醉。
“阿嚏!阿嚏!我不是来玩的……”秋雨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也不敢多停留,他一边小心地推拒着,生怕推到不该推的地方,一边努力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可是当他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终于站在二楼客房楼道口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三师兄在哪个姑娘那儿来着?
香雪姑娘?不对,已经换人了……秋雨桐犹豫了许久,还是想不起来。
这可怎么办?难道挨着一个个房间找吗?
茶楼什么的也就罢了,这种地方……
秋雨桐虽然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但他也知道,像胭脂楼这种地方,是万万不能一间间屋子敲门过去的。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过了子时,三师兄就要走了。
要不然,只有那样了。
秋雨桐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从回廊尽头的一扇窗户翻了出去,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屋脊上。
后背传来一阵疼痛,伤处多半又裂开了一点,可是秋雨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半跪在屋脊上,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块瓦片。
下面是间空房,没有人。
秋雨桐松了口气。
而后,他又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再次揭开了一块瓦片。
这一次,屋里是个俊俏少年,正站在床前宽衣解带。
秋雨桐眨了眨眼睛,心里直犯嘀咕,这副模样还要来嫖?
下一刻,床幔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揽着少年的细腰,用力把他拉了进去。不到片刻,少年的手又伸了出来,紧紧拽着半幅床幔,指甲都泛白了,哑声道:“啊……”
呃,胭脂楼不止有姑娘。
秋雨桐终于明白过来了,面红耳赤地盖上了瓦片。
老天,他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可是,可是……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总得找到三师兄吧!
秋雨桐默默在屋顶站了片刻,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又轻轻揭开一块瓦片。
这间屋子倒是十分清净,桌上一灯如豆,旁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山羊胡老头开了口:“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另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低声道:“大人放心,点子已经进了套,快了。”
秋雨桐愣了愣,“点子”?
他隐约记得,这好像是人间界的某种黑话,指的是要对付的人,或者抢劫对象什么的。
山羊胡老头沉吟道:“点子这次没带侍卫,那柄怪剑也断了,我们人多,想来没有太大问题。”
精瘦中年人道:“这次王爷为了稳妥起见,派出了八名一流的黑道好手,点子只有一个人,绝对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