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纠结了一会儿, 才道, “你还记得怎么贿赂我吗?我教过你的。”
舸笛循着记忆不确定地道, “……额,夸你?”
“嗯。不过正式通知你一声,那是以前的价了,从今天起要涨价了,”姜逸北不正经地道,“现在是要亲我。”
舸笛:“ …………”
舸笛:“再往后走,是不是就要睡你?”
舸笛笑起来,这个笑不再牵强,看起来明媚不少。
“…………”姜逸北咳嗽了一声,“以后的价咱们以后再谈,你先记得现在的价码。”
舸笛刚刚口头讨了便宜,现在无比乖巧,点头“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记下了。
姜逸北这才接着说道,“我接下来问的话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贿赂我。”
“为什么要确认舸翁亭的生死?”姜逸北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舸翁亭死?”
姜逸北的神情很认真,盯着舸笛的每一个神情,觉得自己像是在等待某个宣判。
舸笛的笑褪了几分,“我说你就信么?”
姜逸北:“我信。”
舸笛:“我说我是找他报仇呢?”
姜逸北:“什么仇?”
舸笛:“灭门之仇。你信么?”
姜逸北:“…………”
两个人一起静了片刻。
姜逸北看着舸笛,却没接话。
舸笛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索着抓住姜逸北的手,放到自己唇前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
“逗你的。”
“…………”姜逸北干涩地笑了一下,“亲手就完了?你这是耍赖皮啊。”
舸笛倒是笑得大方,“不管,我贿赂过了。”
两个人像是站在一扇窗户的两边,却在捅破窗户纸的一瞬间收回了手,然后看着对面那个人留在窗户上影子。
这是舸笛的温柔。
叶公好龙,那是因为“龙”是按叶公的想象而存在的。见了真龙他不一定还喜欢。
姜逸北瞧着这人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抬手勾了一下舸笛脸上的白绢布。这动作也没个征兆,倒是把舸笛弄的一怔。
舸笛:“……做什么?”
“湿的,”姜逸北上手把人勾过来,把手绕到舸笛脑后去解白绢布的结,道,“眼睛不难受?”
“…………”舸笛有些不自在,“还好。”
姜逸北明显是不信。手上灵巧地帮人把结打开,然后将白绢布取了下来。
舸笛原本闭着眼睛的,睫毛都是潮湿的。大概是感觉到白绢布的离开,习惯似的将眼睛睁开了。这一瞬就像在“看向”姜逸北,蒙着白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懵懵懂懂似的。
刚刚姜逸北那点若有若无的不自在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
这人是谁突然也没了关系。
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撞进了自己心中的某块柔软。这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距离又近。恍然间,他觉得捏在手上的不是白绢布,而像是一块红盖头。
舸笛也觉察到这人的愣怔,只以为自己失了明的眼睛已经变形,吓到人了。于是慌忙又闭上,还道了一句“对不住”。
姜逸北真心实意地调笑道,“生得这么招人,是该道歉。”
舸笛从善如流道,“比你还招人吗?”
姜逸北这个不要脸的还真自己心里比较了一下。平素他对自己的长相也是很满意的,但此时比较起来,确实觉得两个人不在一个路子上。
姜逸北难得诚恳,“不好比。”
说罢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敷衍,拉着舸笛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起来你好像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舸笛:“…………”
舸笛勉为其难地给了个面子,摸了摸这人的五官。从眉目移到鼻尖再移到唇形,最后落在脸蛋上,掐着人的脸笑道,“皮肤倒是好。”
“就这样?”姜逸北表示不服,“怎么也得再给个‘俊朗非凡’吧?”
舸笛真心道,“脸皮这么厚不好。”
姜逸北道,“我这叫实事求是。”
舸笛松手,姜逸北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掐过的面皮,“真没别的感想了?”
“有,”舸笛戏谑道,“你生的比我招人,不必谦虚。”
姜逸北挺大方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觉得自己要求不能太高,干脆把这句算成对自己的夸奖了。
舸笛在旁边还挺震惊,大抵是没想到人世间还能有这么只要夸奖不要下限的。
两人在篝火旁边烤干了衣服,姜逸北死乞白赖地又非要自己帮舸笛把白绢布系上。舸笛不让,他就拿着白绢布不给人家。愣生生把人闹的没脾气,随他去了。
白绢布重新蒙上,姜逸北有一瞬间释然。
干嘛非得纠结那些虚的。
不管怎么说,终归觉得眼前这瞎子好不就是了?
打理好了衣服,两人便开始准备寻找出路。
估摸着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能了。头顶上那个洞口也不能指望,洞口太高,而且山壁太滑。轻功再好也飞不上去的。
只能看这山谷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姜逸北和舸笛便开始在山谷中乱转,姜逸北充当舸笛的眼睛,告诉他这山谷中的布局。描述的同时还不忘掺几句闲话,
“这山谷怎么也跑不出你们玄机阁的地界,你就没什么印象么?”
“不瞒你说,玄机阁在天架山也有几百年了。差不多每隔几代便会出现一两个喜欢建密室藏东西的,这间接导致了天架山中藏了无数密室暗洞。有些未曾记录在册。”
舸笛跟在姜逸北旁边,脚下踩着松软的草地,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说,这是先辈留下的,进来全是机缘所致,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逸北点了点头,道,“幸亏让人提前去送药了,要不现在困在这里得疯。”
“…………”舸笛觉得有必要先把自己摘出去,免得日后落埋怨,“倒是先说好,可不是我要你回来找我的。”
“知道,是我自己非要记挂着某个没良心的,自觉主动地跑回来的,成了吧,瞧你紧张的。”
舸笛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点尴尬。
心道,我这不是怕你没良心么?万一这一口大锅砸自己头上,那多冤枉啊。
说话的功夫,两人把这山谷转了一圈。舸笛根据姜逸北所说的山谷地形和树木花草的排列,心里大致推了个出口方向。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花草树木不断生长,越过了原有边界,导致某些细节处有些对不上,所以无法精确出口位置。只能和姜逸北两人一起走到那个方向去慢慢试。
石壁原本都很光滑,但是低处生了苔藓。摸上去湿漉漉的。
姜逸北不懂机巧术,就专门在旁边负责添乱。不是东戳一下就是西扯一下,要不就是嘴里没个正经的瞎发表意见。在旁边待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被舸笛赶去找吃的了。
说来也巧,走出去没几步姜逸北就遇到了一条蛇,大概是这山谷里气候太适宜,也没什么天敌,所以还挺粗壮的。
正好姜逸北上次被蛇咬了一口的气还没消,直接就给蛇来了一顿来自江湖侠客的关怀。然后就拎着去洗干净,架火上烤了。
等肉熟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姜逸北把舸笛拽回来吃了“晚饭”。看着天色,姜逸北有心让舸笛明日再去接着看,却被拒绝了。
舸笛摇头道,“还是抓紧些好。”
他们是从洗铅池卷下来的,只来得及杀了舸翁亭,也不知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云叔能不能控制住场面。
姜逸北拗不过他,于是拿了个火把过去帮忙。主要负责每过一段时间就提一句“休息吗”。
舸笛啼笑皆非,“你这人受困就半点不着急吗?”
“着急啊,急在心里,你看不出来。而且,”姜逸北一脸真诚,“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舸笛也一脸真诚,“先谢过了,话说介意帮个忙吗?”
姜逸北:“你说。”
舸笛:“朝那个方向走五十步,然后闭嘴,躺下睡觉。”
“…………”姜逸北妥协道,“成成成,我不说话行了吧,保证不说。”
姜逸北还真说到做到,在一边安静了。舸笛这才专心研究从石壁的苔藓底下发现的那些暗纹,它们的排列有点类似星辰。
舸笛又不能直观地看见,姜逸北不懂这个,也描述不来,只能舸笛自己靠着触感去摸索。
等到把这些暗纹解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那个原本聒噪的人早就在旁边找了个干燥地方睡下了。让他闭嘴他就只能无聊的看着,可看也看不懂什么,看得直打瞌睡。
舸笛打了个呵欠,正打算也歇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姜逸北在说梦话。
第46章 牵着我走呗
姜逸北梦呓的声音不大, 低低的。
舸笛打呵欠的动作一顿, 这种情形他昨夜刚刚见识过, 记忆犹新。立刻就走过去在人旁边蹲了下来,摸了摸姜逸北的额头。
这可好, 真发烧了。
烧得不算厉害,就是有点微热。
估计是腰部的伤口碰了水导致的。因为低烧不明显,这人白天自己也就没注意。睡着了方才显出来。
舸笛认命地拿了块布, 沾了水给敷在人额头上了。其实也就图个心里安心, 估计效用不大,还是得出去之后找大夫来清理一下创口,再开些汤药。
姜逸北的梦话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舸笛隐约觉得听人说梦话好像是不太好,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了“非礼勿视”之类的圣人语录。
然后, 他一边脑子里循环着圣人们的叨叨叨, 一边待在一旁接着听。
梦话基本都不太有逻辑,姜逸北的也不例外, 说出的话都很碎碎片化。上一句在说“我要吃橘子”,下一句突然就会凶巴巴问“谁说的?!”
听着有些孩子气, 可能是梦到小时候的事儿也说不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句话碰着舸笛的笑点了, 弄的他在旁边笑得停不下来。
还没笑完, 就听着他没头没尾地说“我不信”, 语气是有点倔强的稚拙。跟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舸笛笑问, “不信什么?”
姜逸北沉默了片刻, 也不知是不是睡得浅, 居然真口齿模糊地接上了,他道,“什么都不信。”
舸笛一愣,差点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装睡,故意逗他呢。
可凝神听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人呼吸声很规律,似乎是真在安睡。而且以舸笛对姜逸北的了解,这人要真装睡逗人,应该不会接“什么都不信”这样的话。
舸笛试探着道,“鹧鸪天?”
姜逸北没理。
舸笛又道,“姜逸北?”
姜逸北“嗯”了一声,鼻音很重。
舸笛:“…………”
还以为他很喜欢鹧鸪天这个外号呢。
姜逸北“嗯”了一声不就说话了,梦呓也停了。
舸笛却突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带着点好奇和玩闹的心思,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姜逸北没接话。
舸笛以为人睡着了,而且说完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跟骗小孩儿似的,这样不好。
正准备作罢,却突然听得那人“嗯”了一声,似乎是表示同意了。
舸笛:…………
我都准备罢手了,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
舸笛清了清嗓子,提示道,“关于,额,舸笛的。”
念出自己的名字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怪怪的,舸笛压下那点怪异感。等着姜逸北给回应,但是姜逸北没作声了。
“你为什么喜欢……”这个词儿怎么这么怪呢?
舸笛又换了句式,“他怎么……嗯,成你白月光的?”
姜逸北安静了许久,才接上话,话音含混,“……谁?”
“舸笛。”
“那……是谁?”
舸笛:……………………
舸笛神情复杂,拍了拍姜逸北,安抚孩子似的,心道我早该知道不能信你胡说八道。
这两下拍的不重,大概就像娘亲哄孩子睡觉似的。
姜逸北突然心有所感,又模模糊糊地道,“那,你又是谁?”
鼻音浓重,半梦半醒。
舸笛道,“我是……嗯,那个欠你一顿饭的瞎子。”
姜逸北又沉默了好半天,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因为舸笛句子太长,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舸笛也没了逗他的心思,给姜逸北额头上的布条换过,准备待会儿稍微休息一下。毕竟昨夜就没睡好,今天不能接着不睡了。
他这头还在想事情呢,却没想到姜逸北突然伸手一把拽住舸笛,也不知道这人半梦半醒的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直接就把人给拽得歪倒下来,差点整个上半身砸在姜逸北身上。
舸笛慌忙用手撑着地面才没直接扑人身上,长舒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姜逸北直接伸出双手拦腰一抱,就地一滚,把人搂着整个翻了个身,困在身前抱牢了。
舸笛:????
刚刚发生了什么?
姜逸北跟抱着铺盖卷儿似的,一看就是平素睡相不好的。头埋得低低的,整个陷在舸笛的脖子里,呼吸因为低烧的关系有点烫,全扑在舸笛脖子的皮肤上。原本放在额头的湿布也被他折腾掉了。
舸笛试着从他怀里出来,结果刚刚动了动,那人就抱得更紧。
舸笛:…………
舸笛:“……松手。”
姜逸北没声音,但是在舸笛脖子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