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早就死在了天魔崖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你现在随便指着一个活人就给我说他是老七?姓高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高悠悠道:“你说老七已死,可我却听说,你和李藏风搜寻他多时,显然是不信他已死。”
薛灵灭被抢白地一窒,而后思路狂奔,意识乱走,看得我颇为不妙时,他忽然就冲着我一声笑,嘲讽意味十足道:“就这么个混账小子,他哪里像是老七?”
说完他为了配合自己的戏份,特意用非常鄙视的眼神扫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衣裙和钗环上,开始对我进行三重暴击。
“老七会扮成一个姑娘?”
“老七扮成姑娘的时候会差点被血衣侯非礼?”
“老七扮成姑娘的时候还会去叫女侠几声姐姐?”
“他随随便便就能被李藏风蛊惑,因为一个野男人的话就能忘了自己的朋友。你凭什么把他和老七相提并论?你是想笑死大家,还是想笑死我?”
……
你是真恨我啊。
你别看他,看似为我掩护。
其实他是,对我公开处刑。
当我听不出呢?你是句句都在吐槽我为美色所迷呢。
你觉得我被李藏风怂恿了,蛊惑了,所以一抛尊严,一改作风,连妖妖娆娆的女装都能穿了,连你这个昔日好友都能威胁上了,你就觉得心寒了,被渣了。
这个我可以理解,我是选择性地抛了友情。
但你也别吐槽得这么狠啊。
给人留点面儿啊。
过世人士七哥的面儿已经进火葬场多时了,可小方的面儿还活蹦乱跳呢,它能抢救的呢。
本来薛灵灭这一连番吐槽下来,是个人都得把我和七哥这种高岭之花划清界限。结果高悠悠这个人属倔驴的,你越说什么他越不听,反正他听得全程一丝波澜也无,听完才对着李藏慢悠悠道:
“站在高处久了,下面的人就会看不懂上面的人,上面的人也看不懂下面的人,这就会形成一种怪癖。他若是老七,就会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说完他还冲着李藏风补了一刀:“比如他喜欢女装,你不也喜欢剃头么?”
……你说谁喜欢女装!?
李藏风揉了揉刀鞘,好像很思考如何辩驳才能保存我和他的尊严。
半晌后,他似天智开脑,醍醐灌顶,马上就亮了几道金句。
“剃头不是怪癖,我很正常。”
……哪儿正常?
“女装不是怪癖,女人的服饰人人可穿,不过是外皮。”
……这感觉更不正常了啊……
“反倒是薛灵灭这种拘泥形式、轻蔑本真的人,该打。”
不但越解释越糟,而且还鼓励敌方痛打队友……
我已经开始磨后槽牙了,结果听到有人磨牙的声音比我更响。那我就去看薛灵灭,我发现他怒气冲天,面肌的抽搐程度直比河滩上搁浅的老鱼。
高悠悠的眼神在我们仨中间来回巡逻,最后定格在了我身上。
“你的武功很像他,在你有所保留的情况下,血衣侯都伤不到你半分,可见你的真实功夫只会更深,绝不会弱。”
“你说你叫小方,这个名字在一个月前从未出现过,如今却很有名,很多人想挖你的过去,可没有一个挖的出来。”
他眯了眯眼,细细打量我一番,道:“我见过那个男人的画像,你和他恰好有几分相貌相似。而那个男人刚刚消失,你就凭空出现。那我怀疑你是死里逃生的老七,有何不对?为何不可?”
说到“那个男人”时,他的眼神顿时从一潭死水过度到了锅碗上的沸水,仿佛是想象到了七哥出手时的绝代风华。
而他这么直辣辣地一问,我作为一个从心之人,应该是即刻吓尿的。我本该全身上下如被针扎,如被水淹、被火灼,站得不安,坐也不安。
然而让广大观众朋友失望的是,我很冷静。
我以谢顶的冷静与绝顶的淡漠答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冷静不是为了保持七哥的逼格,而是我刚刚已经方过了,我现在得分析高悠悠这个人。
这人眼高于顶、如神如佛如挂逼,这世上也只有另一个挂逼能叫他着迷。所以七哥能引起他的兴趣,能使他兴奋叫他颤栗。
所以他现在追着我不放,问出真相了就八成找我决斗呢。
高悠悠见我不否认,脸色一亮道:“你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我马上就要开口,没想到李藏风忽然道:“他不是老七。”
高悠悠的眉翘起了一个尖锐的弧度:“我待你以诚,也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李藏风犹豫片刻,他居然还真的叨叨下去了。
“无论你信或不信,真的老七在许久之前就已死去。现在活着的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是老七。”
“他只能是别人,只能是方即云。”
“你想在老七身上看到的东西,他身上绝不会有。就算有,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能看罢了。“
……
后面一句完全原形毕露了啊!!
你当人家是傻子吗!!??
这话简直不是明示胜似明示,他居然真的是待高悠悠以诚!?他什么话都能说的吗!?
我和你说,我真有点想把李藏风给拖下去。
揪瘤子一百遍,弹兄弟一千遍。
我相信我迟早能在他身上奏出个海棠进行曲来。
不过他还是原来的老李,高悠悠与他合作,待他以诚,他也就诚实待人,不敢说太假。
这家伙的话里倒有些别的意思,别的傻子可能真听不明白,我这个小智障却是听明白的。
我这个老七在悬崖那一刻就算做到了头,后面做的都是方即云,哪怕鲜血淋漓一身狼狈我也做的我自己,我问心无愧不会逃,他也会一直罩着我。
于是我马上就去瞅那高悠悠。
“话到这里,你还觉得我是老七?”
高悠悠又疑又不敢确信道:“你的确不像老七,但听他的话,凭薛灵灭对你的维护,还有我的直觉,我觉得你很可能就是老七,或者你曾经当过老七。”
……剃头匠误我!老薛害我!
我马上又问:“就凭这些?”
高悠悠道:“也凭他们看你的眼神。”
我懵了:“什么眼神?”
高悠悠用很自然的口气道:“这江湖上谁都知道,李藏风和薛灵灭之间最大的交际就是那个男人。从刚刚的对话来看,你和他们的感情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我笑了笑,我瞥了凭空卖我的李藏风一眼,再看了随意吐槽我的薛灵灭一眼,再看了看满脸自然的高悠悠一眼,我决定了。
从前我想当个好人,现在我不想当个人。
“你刚刚听到的对话可能不全。而且感情好的人,也不一定是生死之交。”
我故意暧昧一笑,把自己的形象与七哥的做了个彻底切割,做个奔放的小方。
“还有可能是床笫之交。”
高悠悠目光剧烈一颤,我马上叹了口气,用无限靠近渣男的萧索语气,故作寂寞地说。
“其实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是先与薛灵灭好上了,再喜欢上了李藏风。”
全场忽然静默。
“可是最后我才发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全场立刻僵硬。
“只有物品不会背叛你,只有衣服不会小看你。”
我微微一笑:“所以我喜欢女装,我就是喜欢扮成个女孩子去杀这世上的恶人,不可以么?你看不惯么?”
梁挽的嘴唇和筛子似的直打颤,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慰藉,阿渡和端木小亮那边两个人眼睛都瞪得直了,瞪得和异父异母的双胞胎似的。薛灵灭看上去就好像被人用一颗榴莲掏空了身子,整个人都虚了。
而李藏风呢?
从他听见我和薛灵灭好上了这句话起,他的脸色就好像被绿色马赛克糊了一墙。
糊啥糊?就该绿了你!
叫你瞎老实,谁让你那么和高悠悠说!?你帮他忙呢还是帮我呢?
高悠悠惊楞在原地,他那根要命的手指没有从薛灵灭的脖子上挪位,但他已经不符合淡然人设,他拿出另外一根手指,一脸严肃地指向了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方即云啊。”我随意地笑笑,“我是与老七有几分像,可惜他死了,我活着。他天生孤独,我天生被人环绕被人所爱。你就算从前不知道我,现在也该记住我了。”
说完臭美的话,我眼神一冷,我把所有锐气都凝在了高悠悠身上,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我陪你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把我的朋友还给我吧。”
第150章 多年恩怨竟在此刻爆发
我叫方即云,我奔放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说高悠悠在所有人面前这么一说,若是他说穿了,咱俩当场不死不休,若是他说不穿,那也徒留一地疑惑。他自己倒是可以袖手而去一身轻松好,我怎办?这群观众可都是各门各派的耳朵和眼睛,他们回去以后可还不得添油加醋?可不得把我约等于老七这事儿给传遍天下?
所以嘛,得把这个可能性给瓦解在炉子里。
我想没有人愿意相信——老七是一个奔放的小荡夫,更不会有人好意思觉得——老七的死是因为他和李薛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这放在别人身上是佳话,放七哥身上就是笑话。
果不其然,逼格派的领袖人物高悠悠就不信我是老七,此刻目光在我和李藏风之间来回扫射,他似乎认为我是个擅长制造情感纠纷的小能手,眉间一皱,发出感慨若干。
“我以为‘炼光神刀’李藏风一向只钟情武道,没想到连你亦不能免俗。”
我道:“你嫌我俗?”
高悠悠道:“活人都是俗的,只有死人才能不俗,我还以为他只会喜欢死去的人。”
……你当老李恋冰啊?
高悠悠又道:“不过你敢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本真,倒也有些意思。他喜欢你,我虽奇怪,却不惊讶。”
本来觉得你是逼格派,没想到你是放飞派,怎么和老李一样爱什么本真?
我道:“话说完了,你也该把人给我。”
高悠悠这时扬了扬脸,他的脸蛋好像一块儿捂不热的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散着自然的冷气。我瞧他,他便也淡淡地瞧我,说:“就算你和李藏风薛灵灭都有过交情,你又不是老七,你的话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啥意思?我得承认自己是七哥你才能听话?
说完他的指头继续发力,一根指头如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似的横在薛灵灭的脖子上,指甲好像刚刚刀尖上最厉的一部分。
我心中一凛,高悠悠继续道:“他或许不是老七,但那个男人绝不会死在悬崖下,你搜寻了这么久,却中途停止,必然已得到一些线索。”
他这句话是对着薛灵灭说的,薛灵灭却是个不受威胁的人,目光四下一放,最终却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确得到了一些线索。”
我心中一凛,这话听着不祥啊,他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薛灵灭笑道:“我不但知道他还活着,我还知道他活在哪儿,活成了什么模样。李藏风不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知道。”
他的话是最有力的鼓动,是最可怕的诱惑,每说一个字,就有多一个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看出梁挽忧虑,我瞧见阿渡脸色一沉,我自己是眼皮子狂跳不已,处于风暴中心的薛灵灭却半点没看我,只有李藏风在看我,他拇指紧扣刀鞘,仿佛在摩擦拷问着自己的诚实。
他不信任薛灵灭?
那我信么?
废话,当然。
我不动,他得到了我的身体信号之后也不动,高悠悠看了我俩的反应,不紧不慢地对薛灵灭道:“想必你不会白白给我这线索,我人在此,众英雄为见证,你可说出条件。”
薛灵灭沉思片刻,道:“好,我的条件很简单,你让端木小亮先走。”
端木小亮乍然被指中,马上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连我也忍不住去瞅瞅这个问号怪,只见此刻他正背着个天大的问号钩,一脸迷茫疑惑地看着薛灵灭。
“让我走?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走?老薛你败了就败了,我还没救下血衣侯呢。”
这话是他的风格,情商负数的他一如既往地衬托着情商为0的我们。在他面前我就格外像个人。
薛灵灭倒早就习惯了,叹口衰气道:“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想想,这迷香若是能麻翻高悠悠和李藏风,这局面就是轻而易举。可如今他们两个都在,也都没受伤,你还能走得脱?”
端木小亮直截了当问:“可你当时已经把李藏风给麻翻了,你把解药给他作甚?”
薛灵灭脸色一黑。
端木小亮却道:“我瞧你这姘头的脸,我也能明白你为何与他好。可他不过求你几句,你就心软给了解药?你就这么有把握去赢李藏风?”
……谁姘头!?
端木小亮嫌弃道:“给了解药就算了,结果你连决斗也输掉了,那你当初给解药做什么?成全你的姘头和他的奸夫吗?”
……谁奸夫!?
端木小亮恨铁不成钢地念叨:“我早说过,你迟早得死在对人掏心掏肺这点上。你就不听,你看看你,自己的命搭进去,现在连我都得被你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