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再被他给洗脑了。
姓方的,你得记住自己是谁。
你叫方鲫鱼!你从来就不是方即云!
对的,没错。我方鲫鱼才没有被他给洗脑,我现在可以出去了。
好言好语地告别了老焦,收拾完行囊,我就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了,一路上觉得步伐特别规整,空气格外清新,我觉得身上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情况当真是完美极了。
一出门我就发现罗鬼才在等我,她看上去也有一堆话想和我说。那我就等着她了。
“老焦和你的对话,其实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我说:“他快人快语,也算是个优点。”
她说:“他说对了一点,你这次出去其实风险不小,你身上的情况我只观察了半个月,我还是觉得不够。你可以呆的更久一点,晚一点再去找梁挽。”
我摇头:“我这条命,经得起重伤、奇毒、掉崖三个大灾,那就说明收走它的时候还没到。你不必担心我。”
罗鬼才道:“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倘若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你可以抛下梁挽,自己回来。”
我笑了笑:“这可不行。”
“什么不行?”
“倘若那梁挽真如你所说,是个大大的善人,我还是宁愿拼命。”
“这是为何?”
我心中一冷,像某种熟悉的寒冷侵袭上来。
所以我得说话,用话把自己的心给暖起来。
“我曾见过一个人在我面前睡着,现在我还会偶尔梦到他。倘若这次出去,我一遇困难就逃,我的命是可以保住,心却活不好。我的人也只会如行尸走肉一般。”
罗鬼才目光复杂地看了我许久,忽的问道:“那我之前的医嘱,你可还记得?”
我刚想说记得,结果罗鬼才担心地看了看我,又忍不住重申了一遍。
“你身上有三种奇毒交错,一线香的毒和万毒丹的毒比较稳定,不会在你体内分解。可我下的第三种毒并不算稳定,每过六个时辰你就得再次服毒,如此才能稳定住你体内的毒素格局。”
我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安慰道:“毒用对了就是药,我只是在服药而已。”
罗鬼才面色凝重道:“只是长期服药,必有遗症。目前你的症状主要是头痛,还算轻的。但这可能不是唯一的症状,我在一张单子上列出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症状,你在外孤身一人,一旦发现有新的症状出现,就按单子上说的做。”
“这些症状可会危及性命?”
“应该不会。”
“那忍忍就行了。”
“虽不会危及性命,也得格外当心。总之三个月后,你就来这悬崖底下找我。”
“为何是三个月后?能不能提早来一次?”
“只怕是不能,我得去一趟北地的璐州。”
“璐州?去那儿做什么?”
罗鬼才道:“本来你终身服毒,虽有后遗症,但性命无碍,我对你的承诺就算做到了。”
她顿了一顿,道:“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对你的诸多要求,你没有一次拒绝。如今我求你去护着梁挽,你也是毫不犹豫,不惜性命。可见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你除了杀人,你更喜欢救人。”
罗鬼才说到这里,眼睛里的光几乎要穿破薄薄的水晶体,直接挂在我的身上。
“你若只会杀人,那我只会救你脱险。你若还会救人,我便能为你拼命!”
“我听说璐州一种稀有的药材,或许能制成解药。若有它,你身上的三种毒都可以一并消除。”
那地方可是穷山恶水,土匪横行的,我忍不住道:“你想带上老焦一起去采药?”
“不,他会在这儿看管我的药屋。我一个人去,我会乔装易容,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觉得不太妥:“不如你等我回来后,我带上老焦和你,一起去那边?”
她摇了摇头:“那药本就稀罕,错过这个季节,只怕将来有没有都不一定。我得尽快去一趟。”
我见她坚持己见,也不好反驳,只是这心里的热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如今再看她,再也看不出什么鬼才什么鼻疗,戏谑揶揄的话早已抛到一边,心里只觉得又酸又暖。
若不是罗姐姐,只怕我这性命早已交代在悬崖底下。如今她更是因为我去救梁挽的一个承诺,就打算不远万里、奔波采药。
这份侠气、这个情分,多少银子都还不够,多少债我都欠的应该!
方即云,你以后不许拿鬼才去吐槽她。你再这么吐槽你就连良心也一块儿吐掉了知道吗?
要叫她智慧姐!或者智大姐!
啊不,是大智姐!
啊还是不对,啊怎么叫都好奇怪。
还是叫智慧姐算了,反正她的名字本义就是大智慧。
我这刚刚想完呢,智慧姐就去她的房间里走了一趟,拿出了两个盒子给我。
“走之前我有两件东西给你,它们都是我的私人珍藏,你想先看哪一件?”
我随便挑了一个盒子,结果智慧姐的笑容一深,把盒子轻轻一开,里头忽的钻出一道影子,紫电般冲上云霄,又忽的坠下,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肩头。
这……这……这玩意儿……
是一个紫色小肥鸟啊!
第58章 梅州城
我叫方即云,我肩膀上停着一个球。
这肥球一怂一立,还会动的!吓死人了!
我眼角余光往一旁看,发现它眯着眼睛缩在那儿,小爪子稳稳地抓在我肩头,几十几百根羽毛在阳光下亮彩纷现,如一道青一道紫的流光反复滚动,它整个鸟似在蓝紫色的眼影盘里滚过似的。
我一脸呆愣地看着智慧姐,结果智慧姐微微一笑,颇为自豪地指着它说。
“这是灵州神鸟——紫玉青琼!”
紫芋芹球?
这个眼影精取的是什么鬼名字!?
而且这世界什么时候蹦出来一个神鸟?从低魔一下子跨越到了高魔吗?
智慧姐似乎察觉出口误,指着它说:“说是神鸟是有点过了,不过这鸟确有些灵性,你好好养着它,它会派上大用场的。”
她说得含糊不清,听得我是半信半疑,这鸟类智商怎么也得和大脑体积挂钩,这鸟小得和一个球似的,它也不是乌鸦,也不是八哥,不能说话逗趣的,它还能聪明到哪儿去?帮的了我什么?
我这个人喂喂鸡鸭崽子那挺好的,可你要我出门一直带着它?
我看上去像一个懂事的主人吗?我连自己都能弄丢的好不好!?
别的不说,我还得从那个水潭子潜游下去,从洞穴里游到外面的,中间换气也就几次机会,怎么带着它啊?
智慧姐听了我的疑问,笑道:“那洞穴和水潭,老焦都已经带着你游下去好几次了,他说你水性很好,记性更是不错,如今连他游不过你了。至于这鸟嘛,你以为这些小鸭小鸡是从哪里带来的?”
“它们是从外面带到这儿的?”
“我们每次潜游,腰上都系了个小盒子,里面用兽皮包裹,缝隙用硬蜡封住,只要别耽误过一个时辰,别错过换气点,就能在箱内气息耗尽之前,把这些小生灵带出水。”
我想了想:“那万一封得不紧?盒子进水了呢?”
“这神鸟胸腹中有一凸起,是它的气腔,使它在水中亦可憋气多时。所以论在水里,你说不定还不如它呢。”
她把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好再说些别的,只好把这好意收下,权当自己是个宠物寄养站,暂时替智慧姐看管宠物罢了。
不过紫玉青琼这个名字太拗口了,我还是决定叫它眼影盘,反正它整个鸟就像是在眼影盘里滚过一样闪闪亮亮的。
眼影盘自从落在我的肩头,它就好像占领了最佳位置似的,开始睁大眼睛,四处观察,我动来动去它也不肯飞走,那我也只好由着它了。
这个盒子完了,智慧姐又给我开了第二个盒子。
这下倒是真宝贝,竟是两把寒光凛冽的兵刃,而且一长一短,一银一金。
一个是长长细细的一根银刺,仿佛加大版的绣花针,大概有我小臂那么长。
另一个是一尺半左右的短刃,柄部镶金雕蛟,金子的部分为蛟龙眼珠,刃身宽而硬,一舞下去劲风鼓鼓,我摸着锋刃就知道这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兵刃。
更巧的是,这金刃的柄部还有个机扩,可以把银刺给插进去,合成一把双刃的长兵器。
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如此锋利轻盈的材质,这才是两件神装啊!
我止不住地赞叹,像得了新玩具似的到处挥舞,智慧姐看我对武器这么兴奋,对肩头的肥球却一脸无视,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无奈。
她指着那银刺说:“这是分水刺。”
又指着那短刃说:“这是金睛刃。”
“分水刺细巧,易于隐藏,杀人于无形。”
“金睛刃宽硬,带在外边,可正面对敌。”
“今后杀人伤人,都得由你自己来定。不过我还是希望,能不杀的人尽量不杀,别人的命也不是韭菜,割了以后不会再长出来一波。”
她的意思我明白,我也郑重点头,对智慧姐说了一句。
“对了,老焦这几天都住在这儿,什么时候去木屋一趟?他得掩埋一下魏朝山的尸体,然后把地上的血迹和车辙的痕迹都掩饰一下。”
智慧姐敏锐地嗅出了异常:“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回答,只是眼神忽的冷下来了。
那悬崖虽然高深,但若是有心人想用绳索吊着下来,也不是不可能。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只是一个最能爬山的人。
能花这么大力气下来的人,不是极爱我就是极恨我。爱我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儿,恨我的人我却知道,曹几何若是真派人下来,那智慧姐和老焦的行踪怕会被他们盯上。
我绝不能连累这两人。
于是我看向智慧姐,道:“老焦捡到我时,我身上穿有一件血衣,你让他先把血衣套在魏朝山的身上,把我的匕首也系在他腰间,做完这些,再把尸身扔下河道。”
智慧姐马上就醒悟了:“你想让别人认为那是你的尸身?”
“我如今只是方即云,老七的生死已成定局,还请你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悬崖底下发生的事儿。”
智慧姐眉头一紧: “你连李藏风都想瞒?”
我脸上浮出一片苍凉,我心里抵住一点锋刃,我慢慢地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去了外面,若是他写信问你,还请你帮我瞒下。”
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我也是真的想通了。
真的老七早已死去,我演出来的那个老七也已经坠崖身亡。
除了老焦和罗神医,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活着,更没人知道我要出去。
一句话,我自由了。
我不必再演老七,不必介意走形,不必再顶着一个绝世酷哥的面具活下去,反正这世上早已没了七哥,只有七哥的传说在飘,也只有七哥的形象在闪闪发光。
至于一个叫做方即云的新人要闯荡江湖,那和七哥是没什么关系的,和李藏风就更没关系。
这么一个没名气的新人若去接近曹几何,也和他没啥关系。
直到他的银刺刺进了曹几何的咽喉,那才叫大大的有关系。
跳崖的时候我都没忘记,曹几何还安安稳稳地在外头活着呢,他还活的好好的呢,他的人头还没被割下来,老七和老八的英灵还在天上看着我呢。
所以先去把梁挽的事儿解决,解决之后就轮到曹几何。
我要杀他,他必须死。
只是李藏风却不该被牵扯进来。
我单刀赴会,一个人刺杀也就够了,他若也一起进来,怕是一腔孤勇错付,迟早被我连累。
那就得算笔账了,我花了那么多力气才保住决斗佬这一条命,若是他没成没就地轻易死去,之前的种种历经生死,岂不成了别人的茶余饭后?
那他当然得好好活着了。
继续呆逼下去,继续找人决斗,继续过他发型师的日子,把古龙风贯穿一生,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辈子也别粘带别的画风。
想通了就好了,如今灵宠有了,神装有了,药材带好了,全装在密封的油布盒里,我就启程了。
一炷香后。
我穿过洞穴,浮上湖泊,终于感觉到了新生。
这阳光暖到人全身冒热,空气清新到扑面一阵香,不过我得先把盒子打开,一开盒,那眼影盘的鸟又是一飞冲天,这次倒没有先落在肩上,而是撒欢似的到处飞,在我头顶盘旋了好一阵才落下来,还是落在我肩膀,还抖抖羽毛,像抖掉点寒气。
它这一抖,我倒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气也被吹散了,心情大好,我就遥看远方,瞧那远山如壁,湖水似镜,映一方五光十色,藏了不知多少乾坤福穴。我在这湖泊附近走走停停,一颗心全被眼前这山川美景所俘获包围,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孤独与苦楚都没了容身之地,此刻我是自由的,是快活的,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天堂上,每看一眼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光。
不过我越往前走,这美景也就离着我越远。
等走到驿站的时候,那湖光山色已被我远远甩在了后头,星光月亮也在后面等我,似乎这么多天的平静生活也跟着一起抛在后头了。
我还特地停了一会儿,我看着那里的风景,回味了一下老焦的粗直义气和智慧姐的人生智慧,我心里一暖,知道有个地方有两个人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