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
——这里是纽卡那。
去年的暴动刚刚平息不久, 还不时有暴民袭击这边的驻守军队。尽管一直以来,他们的袭击都零零散散的,如同烦人的蚊子。
“操!”
指挥官咒骂起来,他顾不上喝什么狗屁的烈酒了,一转身大踏步地朝兵营走了过去。
“都给老子滚起来!!”
喧哗响起, 战马嘶鸣,铠甲碰撞。
很快地, 纽卡那城堡西南大门的吊桥升了起来, 守卫的士兵看着指挥官率领着一群骑兵旋风一般地冲过了横桥。
他们在指挥官的催促声中冲进了茫茫大雪里。
…………
战马倒在血泊中,安格尔士兵们收拢在一起,他们借助着运输铁木的车辆作为防御的临时堡垒。
但是,说实话, 这临时堡垒实在太过于寒酸了。
安格尔人的勇武好斗是出了名的。
当初蔷薇王室征伐安格尔多年,始终未能彻底平定他们。尽管他们贫困无比, 缺乏先进的武器, 往往只穿戴皮甲手持弓箭长矛与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战斗。一直以来,他们依靠着自己的迅捷,使敌人措手不及。
数百年, 他们就是依靠这种游击战术击溃罗格朗的军队,但是今天这些优势失效了。
他们押送着铁木,离开自己熟悉的安格尔群山,来到堪称陌生的北地。
他们遇到了伏击。
对方对这里的地形远比他们熟悉。敌人潜伏在他们通往纽卡那城堡的必经之地——一处稍微有点长的峡谷。
在他们行进到峡谷中部的时候,敌人忽然从两侧的积雪中一跃而起。
敌人披着白色的厚实罩袍与大雪完美地融为一体,气息被积雪掩盖连战马都没有察觉到异样。等到两边积雪飞溅而起,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
安格尔运输队的军官刚刚抽出弧刀,空气中就响起了“咻、咻、咻”的利箭声。
铁箭如雨,破空而来。
军官挥刀拨开几枚铁箭,身下的战马就已经哀鸣着轰然倒地了。他踉跄着抽出了被战马压着的腿,一个贴地翻滚到了装载的铁木车下,躲开了箭雨。
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安格尔士兵只有一身简单的皮甲,而对方手中持着的竟然是被圣廷禁止使用的精铁十字弓。
硬弩在这么短的距离之下,攒射的速度快得就算是最精锐的安格尔骑士也来不及做出反应。而众所周知,十字弓之所以被禁止使用,就是因为它能够穿透最精良的锁子甲!这是被称为“诅咒之物”的武器。
锁子甲在它面前都如虚纸,更何况是安格尔简陋的皮甲。
转眼之间,洁白的雪地被鲜血染红。
战马受创时的奋力奔逃带翻了装满铁木的车,黑色的原木滚开散落一地。安格尔士兵的尸体与战马的尸体同时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空气之中转眼间满是血腥。
他该做点什么!
听着耳畔战友的哀嚎,军官紧紧地握紧了手中的弧刀。
箭雨声中,战马蹄声急促。
军官猛地从马车底下滚了出去。一匹后腿上没着箭的战马从后面冲过来,敌人的目标在于他们这些士兵,而不是马匹,因此没有人注意它。军官险些被奔腾而来的战马踩中,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马鞍,一个翻身,上了战马。
受伤的战马带着他如风一样疾冲向峡谷之外。
在军官冲出的那一刻,有敌人发现了这个被漏掉的家伙,他们在背后呼喊起来。
军官听清楚了他们的语言。
纽卡那在西大陆前十二世纪受海上蛮族入侵,他们的语言带着根深蒂固的蛮族特色。特别是本地的方言,与罗格朗的通用语截然不同。
这些潜伏的人是纽卡那的反叛军。
一个疑惑掠过军官的脑海:
——纽卡那的经济情况虽然比安格尔好,但也仅仅只是比安格尔好而已!北地一直以来同样饱受贫困的袭扰,堪称安格尔的难兄难弟。所以,这些纽卡那的反叛军为什么突然拥有了如此精良的武器?
他们从哪里弄来的?
这些疑惑一闪而过,军官永远得不到解答了。
因为背后的敌人已经重新将箭对准了他。
利箭破空而来,军官倒转弧刀护住了自己的后心。转瞬之间,有数根箭没进了他的肩膀,腰侧,他几乎从战马上摔下来,全凭着马镫死死地卡住。
战马也中了一箭,悲鸣着加快了速度,爆发出最后的速度。
人与马冲出了峡谷口。
大雪中,一支骑兵远远地快速行来。
军官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弧刀朝那支骑兵扔了过去。
然后,他从战马上滚落,一头栽进了冰冷的雪地里。白雪簌簌而下,掩没了他年轻的面孔。
“出事了。”
指挥官勒马,他长剑一横,不让自己的士兵们再前进。
他看到了安格尔运输队军官从马背上栽倒的那一幕,也看到了那柄插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弧刀。
“他们被袭击了!我们得去救援!”
身边的骑士急了。
“不!”
指挥官冷静地看着那幽暗的峡谷,那里仿佛是一条张开巨口的毒蛇。它已经吞噬了一支运输队的生命,如今正舔着牙,等待着新的祭品。
“撤!”
“为什么!”
骑士们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命令。
“我说撤!”
指挥官怒吼。
以好战出名的安格尔军人选择逃出峡谷,并将等同生命的武器掷出——这是向他们示警!在峡谷中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哪怕是他们前去也无法迎敌的危机!
对方选择拼死向他们传达这个消息。
“撤!”
在指挥官的怒吼声中,这一支骑兵调头重返纽卡那城堡。
茫茫大雪,很快就覆盖了那名安格尔军官的尸体。
在骑兵没有接近,迅速撤走后不久,一群人出现在峡谷的入口处,他们全身笼罩在雪白的披风里,穿着北地不应该有的精良铁甲,手中提着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十字弓。
“走。”
为首的人眺望着远处纽卡那城堡的影子,转头冷冷地说。
纽卡那城堡。
守卫刚刚打着哈欠,就看到匆匆离开不久的指挥官带着骑兵们赶了回来。他满腹疑问地放下了吊桥,刚想问点什么,就看到指挥官马不停蹄,寒着脸冲进了城堡中。
“固守!!固守!”
指挥官扯着嗓子的命令伴随着寒风传开。
1432年,距离这年结束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一封紧急战报从纽卡那城堡送出。
等到蔷薇王宫中的白金汉公爵接到这封战报的时候,战报上面已经满是鲜血。
………………
明日就是新的一年。
今日是喜气洋洋的庆典。
归功于城市清洁小组的努力,这大概是科思索亚城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整洁。
街道上干干净净的,排污系统铺设了主要的街道,还没铺设的地方,垃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堆积。人们在街道上挂起了绯红的装饰横幅,努力地想让这个城市呈现出它生机勃勃的一面。
但这注定不会是一个祥和的庆典。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纵马进入城门,很快地,他得到了国王的接见。
他带来了一个让节日蒙上阴影的消息:
北地,纽卡那,再次掀起了叛乱。
战火从纽卡那城堡开始蔓延,正在很快地蔓延着。安格尔通往纽卡那的运输队被切断,依仗着新修建的纽卡那王室军事城堡,驻扎在北地的士兵们日复一日地艰难固守着。
接到这个消息,国王迅速地回到了他的书房,提笔开始书写令状。
他下达了政令,并委任白金汉公爵为军队总管,将对征调的权力直接委任了公爵。
按照罗格朗的军事制度,所有从国王这边获得授封爵位与土地的人,在征兵令下达的时候都有义务率领自己的骑士应召征战。这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国家的普遍兵制,但是骑兵兵役的时间是有限的,每年服役四十天。
好在“蔷薇之变”中,国王借助的是安格尔人的军队,而白金汉公爵与格莱斯大公当时的对峙也同样不属于兵役范围之内。
“您认为白金汉公爵已经开始准备征兵了?”
查尔斯看着国王书写政令。
“是的,他会。”国王回答,“但是他没有那个权力,所以我把这个权力给他。”
没有任何和谈的余地,也完全不需要再召开什么见鬼的会议进行商谈,那些酒肉饭囊们或许还会觉得这是一场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的常见叛乱。但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国王已经笃定他的叔父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战。
这不是普通的叛乱!
在这场叛乱背后,是与教皇抵达勃莱西息息相关的影子。
科思索亚的上空,新一年的钟声响了起来,肃杀的北风里,苍鹰振翅而飞。
而在这新旧交替的日子里,深渊海峡的海面上,一条条死寂的瘟疫船只正朝着罗格朗东南而来。女巫曾经做的预言成为了现实:
——那些瘟疫船,正如死亡的群鱼,它们跨海而来。
外面的人群还沉浸在欢乐里,而国王的信使已经携带着寄给白金汉公爵的信奔出了城门。与此同时,那道象征兵戈的政令,也开始出发,它将传遍罗格朗各个郡。
1432年已过。
1433年的初阳里,白金汉公爵在王宫中做了立刻出战的决定,而国王坐镇的东南,瘟疫群船正逼近海岸线。
真正的狂澜,拉开了序幕。
第69章 蔷薇家族
蔷薇王宫。
白金汉公爵缓缓地擦拭着他的剑。
在他身边的架子上, 整整齐齐地挂着属于他的那套盔甲。
在威廉三世还是王储的时候,他披着这套盔甲随王兄出征;在威廉三世加冕为王的时候, 他披着这套盔甲迎接三十六邦国的挑战;在威廉三世陨落之后, 他披着这套盔甲守卫幼王的领土;在蔷薇之变的内乱里,他披着这套盔甲为国王守住了王座。
现在,他将再一次披上这套盔甲, 为国王而战。
这就是国王的捍卫者。
约翰将军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准备好了。”
白金汉公爵推剑入鞘,站起身,伸手去取架子上的盔甲。
约翰将军忍不住开口:“父亲,让我去吧。”
白金汉公爵在接到来自北方战报的时候,正如国王所料,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接下来的战争。他不仅做好了征兵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还调动了王室的亲兵与威廉三世时期的老部下。
被国王调往东南的亲兵, 是在十月后扩建的“铁蔷薇”骑兵。而原本的王室亲兵仍驻守在国王的领地上, 随时等待着为国王而战。
在前往东南沿海之前,国王不仅将蔷薇王宫交与了白金汉公爵,也将这支王室亲兵暂时交到了白金汉公爵手中。
“纽卡那城堡事关重大。”
白金汉公爵淡淡地说。
征兵令尽管已经下达了,但是从粮草开始调集, 人马从各地汇聚,仍需要一段时间。而北地的纽卡那城堡此时正处于敌人的围困之中, 纽卡那城堡是罗格朗钉在北地境内的王室之锚, 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攻破。
纽卡那城堡为罗格朗控制,不论是前进还是据守,方才拥有依靠。
一旦城堡沦陷, 那么王室将失去至关重要的屏障与咽喉。
北地的叛乱者们也知道这一点,此时正全力想要攻下纽卡那城堡。罗格朗等不起那个征兵的时间,也赌不起纽卡那城堡是否能够坚守到大军支援。
因此,白金汉公爵决定亲自率领王室亲兵与那些值得信任的旧部,前去破除纽卡那之围。
今天便是出发之日。
“你现在站在哪里?”白金汉公爵取下头盔,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蔷薇王宫。”
约翰将军有些疑惑父亲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做了回答。
“这里是蔷薇王宫,这里是王国心脏。”白金汉公爵厉声,“当初王兄将它托付与我,现在陛下将它托付我,如今我代陛下将它转托付与你。你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站在哪里,你要时时刻刻记着,就算付出一切你也要它安然无恙。”
“是,父亲。”
约翰将军陡然严肃起来,他站直身。
“誓死守卫王宫。”
“等军队召集完毕,以君主命令发出的征兵令,只能由陛下本人率领出征,在陛下与我不在蔷薇王宫的时候,你要做到今天的话。”白金汉公爵说完,张开了手,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约翰将军僵立着。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未有过这么温和的举动。他从小听着父亲的荣耀长大,目睹着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出战,浴血而归的辉煌,铠甲,刀剑,战火构成了他对父亲的全部记忆。
“陛下和我说过。”
白金汉公爵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布汶战役不是你的过错。”
跟随父亲出征多年的老骑士为白金汉公爵披甲。
那套浸染过数不清鲜血的铠甲在白金汉公爵身上穿戴完毕,钢铁与杀气在白金汉公爵身上复苏。他又变成了那位威严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帝国雄狮。他是国王的“捍卫者”,所有挑衅王权的人,将被他的铁骑践踏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