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也不晓得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你记性不好,指不定上次是我敲的门。”
“……”
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忽然,房门开了,一只狐狸扔到任生脸上。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洛闻初满脸阴沉的站在门前。
一盏茶的时间,兄弟二人外加一只红团子疾风似的蹿出客栈。
半刻钟过去,两人又悄悄回来。
房门未关,出于礼节,任生抬手正打算敲门,抬眼,房中的情景让他二人怔在原地。
只见他们的师父,正压着他们的小师弟,在床柱跟前厮磨。
小师弟只穿着里衣,衣服松松垮垮,几根手指无助的揪着师父背上的衣服,似乎被欺负得狠了,反抗似的呜咽出声,杏眼蒙上一层漂亮的水雾,雾蒙蒙的望过来。
三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
下一秒,两扇门砰的关上,要不是任死眼疾手快,任生的鼻子就要伤上加伤。
任生显然难以接受方才所见:“小师弟他……”
任死扶着他的肩,“不怪小师弟,是师父太禽兽。”
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任死果断闭嘴。
“嗷。”
站在走廊栏杆上的小狐狸舔舔爪子,鎏金眼眸锁定兄弟二人。
任生试探着伸出手,见小家伙没拒绝,便将它抱了下来,抚摸着脖颈处略厚的皮毛,“你方才也是被赶出来的?”
“嗷!”小狐狸在任生怀里打了个滚。
两人一狐就这么结成了奇妙的联盟。
任死:“所以一切都是师父的错。”
房间的咳嗽声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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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洛闻初与徒弟三人外加一只金目灵狐聚首。
自然不是在洛闻初与沈非玉的房间。
因为某些不必言明的原因,他们来到了任生任死的房间。
沈非玉从袖中摸出消肿药:“给两位师兄。”本来昨天晚上就想给,但是被某人拦住了。
任生接过,颔首,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籍:“我们也给小师弟带了见面礼。”
那是一本剑谱。
翻了两页,沈非玉面露愕然:“这是……”
任生:“看来小师弟是识货人。”
“相传,昆仑派的剑法是武林至高武学,可惜二十年前昆仑派因自己门派斗争几近灭绝,只留下一脉不成气候的旁支,当中比较出名的也就是小昆仑派掌门楚西君,名人榜排名十五。”任死说着,话锋一转,“但是,楚西君的昆仑剑法也未成气候,因为他学的,不是完整的昆仑剑法。”
昆仑剑法分为两套,一套气势滂沱,剑招大开大合,专为攻击,另一套则灵活多变,诡谲奇巧,不易捕捉,易守难攻。
“楚西君学的就是第一套,气势有余,灵巧不足。”洛闻初轻扣木桌,目光微凝,“所以你们是去抄了昆仑派遗址?”
任生垂首抱拳:“师父,请恕弟子无能,某次涉险营救人质,碎寒剑身裂开一条细缝,不得不去昆仑寻找与碎寒材质相当的矿石重新锻造。”
昨夜与任生对峙时,洛闻初就发现了,比起他给任生时,碎寒剑身重了些许,他无意追究任生口中的涉险,只道:“人没事就好。”
任生不语,任死接话:“来到昆仑,我们本想暗中行事,却不想迎面遇上一支魔教小队,那个时候,楚西君因为无名剑客的事情,从昆仑去往泗水城,派中无依,我们料想这支魔教小队或许是派出来的侦查队,一路尾随,果然发现驻扎在暗处的大部队。”
算时间,应该与陆纪明叛逃相差无几,沈非玉正了脸色,凝神细听。
“之后,我们趁夜杀掉了领队魔教和半数魔教弟子,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只得退出昆仑地界,在领队魔教的身上,我们搜出了这本剑谱。”
沈非玉:“师兄的意思是,二十年前昆仑派的内斗,有魔教参与其中?”
任死:“事实真相如何,现在已未可知。”当然了,既然打定主意要给小师弟送礼,礼物不能轻,所以更不可能将剑谱还回去。任死咳了两声,“重要的,是魔教越境,入我中原武林,怕是要烽烟再起。”
“问剑大会在即,我们与贺师叔传递消息,得知大师兄叛逃,派中要参加问剑大会,于是一路赶回来,途中又遇到一些事,耽搁了不少时日,终于昨日相见。”
任生与任死相视一眼,同时抱拳,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师父,如今风云迭起,危机四伏,得知师父与小师弟正在追查无名剑客,同时追查叛徒陆纪明的行踪,还请准许弟子留在师父身边,助师父一臂之力!”
第三十章
扬州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听闻闺中好友说起西街新开了一家脂粉铺子,名叫水烟坊,他家的脂粉香而不腻,深受扬州城内女子喜爱,还有各类脂膏,效果出奇的好,方英若听了一耳朵便忍不住,然而最近有个怪人盯上了她,只要出门,就会被那人盯上。
如影随形的目光,只叫人头皮发麻。
方家乃扬州首富,为人大气慷慨,广结善缘,得知有人盯上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方老爷勃然大怒,叫家丁暗中保护方英若。
收效甚微。
方老爷又发风云榜,希望有江湖大侠捉住那窥伺自己女儿的登徒子,奈何那登徒子武功极高,他请回来的人均不敌他。
如此,方英若只好闷在家中。
枯坐数日,方英若到底耐不住好奇,梳洗一番,带着贴身婢女前往水烟坊。
还没走到西街,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又出现了,一步一步,仿佛走在遍地芒刺上。
方英若拧起秀眉,唤来身边婢女:“翠柳,去后面看看。”
翠柳领命,回来时有些慌张。
“小姐,又是那个人!”
见方英若脸色不佳,翠柳会意,“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吧,他总不能跟回府上。”最近府里戒严,周围几条巷子都是方家的人。
却不想方英若一口回绝:“不回。”
翠柳露出为难的表情,方英若眼眸微亮,冲她招招手:“我有一个主意,来。”
半刻钟后,一行人来到布庄,离开布庄时,除了“翠柳”,每位婢女手上都抱了两匹丝绢。
行至分岔路口,“翠柳”收到其他命令,脱离队伍。
渐渐地,“翠柳”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后面有什么人在追她。拐进一条巷子后,“翠柳”抚着胸口微微喘气,抬起一张艳若桃李的俏脸,分明是方英若。
两人在布庄内互换衣饰,只为给方英若争取一段自由时间,好逃脱开那怪人的视线。
说来也是奇怪,那人不做多余行为,只是不近不远的看着、跟着,像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这种类似监视的行为让方英若烦不胜烦,连着推了好几次茶会和插画会。
不过现在,总算得了片刻自由。
唇角的笑纹还未消去,方英若看着眼前走来三四个地痞,心中一紧。
小巷内很快响起男子下流的笑声和女子的求饶,半晌,有人大声叫骂一句,接着,方英若狼狈的逃出小巷,地痞不甘到手的美人就这么飞了,一并追了上去。
方英若循着来时的路狂奔,此刻也顾不上大家闺秀的端庄秀雅,逃命才是要紧。
前方不远出现翠柳她们的身影,方英若面上一喜,可是同时,那双始终在暗处注视她的眼睛也从翠柳身上移开。
四目相对,对方深邃的双眸让方英若打了个冷战,到喉咙的呼喊也咽了回去。
那人出剑了。
身后地痞甚至没来得及呼救,便已人事不省。
那人解决地痞,方才使剑的飒爽消失不见,变得局促而不安,他握紧剑柄,上前一步:“方、方姑……姑娘,你、你没……”
话音未落便粗暴被打断。
“滚开!不准过来!”
冰冷剑锋映照出方英若崩溃的脸。
“……哦。”脚步应声而停,“我、我不过去,你——”
方英若没等人说完,狠狠的剜了地痞一眼,再看被他挡住的翠柳等人,转身就跑。
那人愣了半晌,眨了下眼睛,清秀的脸庞写满了委屈,低下头,一字三顿的呢喃道:“我、我只是、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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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洛闻初扶住任生任死二人手臂,颔首示意:“起来吧。”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明白师父这是同意了。
接下来,几人交换着各自的情报。
“所以现在的线索是,无名剑客多了两名同伙,逃往扬州。”
洛闻初展扇:“只是扬州方向,不一定是扬州,或许早已离开扬州。”
“那师父与小师弟为何直接来了扬州?”
洛闻初扫了一眼任生,“只是为师的一点私心罢。”
“私心?”
扬州是个多情地,有情人不会想错过。
任死拽了拽他哥的衣袖,示意他别说话,自然而然的接过话头,“师父,有一点很奇怪,我们在去青州的路上,乍闻须臾门一事,与你说的,似乎不太一样。”
“哦?”
“你说陈宣是前朝太子遗孤,招兵买马,私自锻造武器,意图造反,整个须臾门在他接任门主之时有过大清洗。”
“不错。”
“可是江湖中流传的版本根本没有提及前朝太子遗孤一事,只说他勾结山匪,接任掌门时暗中刺杀不满他的人,之后更是进行了许多不法交易,如此品行,不配为武林正派。”
洛闻初与沈非玉同时一怔,无他,这种说法实在与剑客朝歇花宫泼脏水时太相似了。
无名剑客想通过这种披露恶行的行为,让江湖中人认清这些门派的真面目,偌大个门派,内里竟如此肮脏,他想引起世人对这些门派的攻讦,以一种不会大面积流血牺牲却更为恶毒的手法来替换掉这些蛀虫。
可是他却不清楚,武林正派之间的争斗,远没有如此简单。
单就拎出昆仑派为了武学秘籍内斗一事,整个昆仑派成了内斗的牺牲品。门派之间的内斗尚且如此激烈,何况是门派与门派之间?
沈非玉沉吟道:“前朝太子遗孤这种事,官府不会宣扬,同时立足江湖与朝堂的人少之又少,与其说一个与世人无关的前朝太子遗孤,还不如说他品行不端,如此更能引起世人的仇视。重要的,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两日洛沈二人“杂事缠身”,没能顾得上查探消息,自然无法追查来源。
洛闻初一手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徒弟三人都没有说话,耐心等待着。
“为师设立了三种想法,其一,无名剑客找到了同伴,暗中搜集各大门派的把柄;其二,有第三方势力加入;其三,”敲击停了,洛闻初沉着脸,望向窗外黯淡的天空,“无名剑客的同伙是陆纪明。”
三人大惊。
任生问:“师父,你的意思可是说无名剑客与魔教勾结?”
“不一定,师父只是猜测。”沈非玉的脸色也说不上多好,大家都知道,第三种可能代表了什么,——魔教正在利用武林正派之间的龌龊事,好让他们不攻自破。
没有哪一个门派是彻底干净的,就连凌绝派,也出了一个魔教奸细陆纪明,以及身怀魔功的洛闻初。前者的事门派上下尽力隐瞒,后者的秘密,仅有少数人知晓,且可大可小,端看会在什么场合暴露。
“任生、任死。”
“弟子在。”
“我稍后会告知你们贺师叔,叫你们负责派中暗线,你二人全权负责情报打探一事,尤其查最近有没有中小门派起冲突,或者突然与外界失联。”大门派中不能见天日的事情藏得更深,也更隐蔽,不好追查,洛闻初猜测无名剑客或许会从中小门派入手,“如果有,辛苦你们走一趟。”
“是!”
兄弟二人领命退下。
房内只剩洛沈二人与一狐时,沈非玉忍不住问:“师父,那弟子做什么?”
“非玉想做什么?”洛闻初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顺着乌发下滑。
沈非玉往后捉住某人作乱的手,眉间轻颦,眼中带上几分恼怒:“师父,谈正事。弟子也是门派的一员,与师兄们没有任何不同。”
潜台词是不必因为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有所优待。
洛闻初没有接话,只是将人用力的按在怀中,双手抚上沈非玉黑色长发,不大会儿的功夫就编出几条小辫子,手艺十分熟练。
沈非玉下巴垫在洛闻初肩上,似乎胸膛相对,心跳同频,就能心意互通。
洛闻初给他编了辫子又散开,半晌才说:“方才我问你,你想做什么,现在可有答案了?”
沈非玉轻轻颔首:“做力所能及之事,量力而行。”
洛闻初放开他:“不要逞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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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客栈,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沈非玉心中稍有犹豫,不知该迈向何处。
须知每座城池都有“地头龙”,不是一人,而是一群手握情报,优先享有最高权益的人:世家、富豪。
他们的势力与情报网络盘根错杂,若是没有门路,一头热血踩进去,就会变成被蛛网圈住的猎物。若想对方注意到自己,在释放友好信号的同时,也要展示自身价值,毕竟趋利才是人的本性。
起码沈非玉在柳州城看到的便是这般。
但是这里是扬州城,他除了听说当地首富姓方之外,就没有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