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束手亭边,视线向着那一池红绿交错的莲花的方向,却并没有聚焦,“没有了?”
钱茂拱手,“属下与那位小哥接触不久,但似乎其人学识亦是不凡,洪起学院的安夫子颇为赏识他。”说罢又将傅居言与安寻慎结交缘由一一报上。
季舒背对着钱茂和何长丰两人,所以两人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森然冷光,“葛家……”
何长丰小心打断他:“大人,那葛家二老是葛正修生父继母,我看居言,呃,傅小哥儿很是在意那葛正修,再来葛家不过鼠目之辈,虽对傅小哥儿多有得罪,但老弱病残,参兵出走,已经是受到了惩罚。傅小哥儿若知,怕也是……”
季舒冷哼一声,挥手示停,“此事就暂且作罢!不过你们小心着自己的嘴,这事走漏了风声,连福王殿下都救不了你们。”
两人急忙应诺:“大人放心,我们绝不多言。”
两人一想到傅居言竟然是宁国侯府当年流落在外的孙辈,帝师宁平戟之子,夏日炎炎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哥儿,来头居然这样大!十六年前同先皇后一起不知所踪的人,如今竟然在华曲县被发现了。
想到傅居言平日举止,两人又生出一股原来如此的感觉,怪不得气度如此,那样的身世背景,似乎生来就是不平凡的。
此事关系重大,幸而是季大人刚好来此,如若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如果不是大人,他们也不会知道傅居言的真实身份。
季舒事务繁忙,本身有要务在身,因恰巧路过华曲,所以顺便来取傅居言口中所谓的花茶。
如今因为傅居言之事,已经在此间耽搁过久,至多再有三日,他必须启程离开。
季舒思索一番,临走又对两人道:“明日傅小哥儿那里,我去一趟。你二人待命此地,莫轻举妄动。”
“是。”
两人应下,同时在心里暗暗想到,只怕那傅小哥儿听闻自己的身世,也难以置信吧。
傅居言确实吓了一跳,他紧紧盯着面目冷然的季舒,试探道:“季大人,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就算是傅居言摇身一变成为了宁国侯府的小少爷,季舒脸色也依然淡漠,声音仍是毫无波澜,“拿皇家国戚开玩笑,季舒没有那份人头可掉。”
傅居言嘴角一抽,“季大人调查清楚了?我记忆里,一直跟随父母生活在大庸,十三岁家乡战乱频起,而后三年流亡,最终定居华曲,并没有任何有关玉佩和谢皇后的记忆和印象。”
季舒终于笑了,却是嘴角一勾,露出个冷笑来:“你那时不过一岁左右,奶都没断,脑子自然也没长全。”
傅居言深呼一口气,终于忍不了了,眯起眼睛,“季大人,您能告诉我,我和你有关系吗?帝师独子,宁国侯府小少爷,和你有关系吗?”
除了第一面,这人在他这里的印象一落千丈。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让人待见呢。
季舒闻言,脸上的表情终于诡异了一瞬,半晌,“我母亲和家母相交甚好,你我之间,听闻是该有一段姻缘的。”
傅居言的表情裂了,“你说什么?”
“我是男,你是哥儿,父母媒妁,有何不可?”季舒面无表情。
“我结……成婚了!”
“哦。季舒也并无此意。”
傅居言气结,这看不起谁的语气,你特么能再明显点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刚回家,百废俱兴。
先来这么点吧,今晚会接着码,码多少算多少。
第67章
这时外间却突然闯进一人来, 来人声色急怒,“居言!”
季舒猛然戒备,看清来人, 眯起了眼, “奉公办差, 岂有尔等乱闯!”
葛正修丝毫不让, “季大人,既知我在门外, 又何必口出妄言!”这季舒好阴险的心思,明知他在偷听,却偏偏话里话外都与居言不清不楚,简直可恶!
“妄言?”季舒冷笑,“我乃御灵军总统领, 大内侍卫总卫,区区宁国侯府小少爷, 季舒配不上么?”先不论家世,季舒有职位在身,乃正三品,且随侍御前, 实权极大, 傅居言不过一个侯爷府小少爷,无权无势,说白了,不过是背靠家世的官三代而已, 两人相比, 确实是傅居言有些配不上。
“你!”葛正修气急,随即冷道:“如此正好, 还望季大人莫要惦念他人|妻!”
傅居言见他气得不清,拍拍他胸口给他顺气,“正修哥,小时候的事,哪里就当了真了。”
葛正修这才不再争执。
话已挑明,季舒无意久留,“季舒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等等!”
“怎么?”
“居言!”
傅居言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了一罐茉莉花茶出来,“给你家王爷的,顺便请你转告,东陵茶业,我要了。”
既然自己有这层身份,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且不论福王和宁国侯府如何,单对他来说,若想在东陵商业有一席之地,势必会和齐家对上,就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应该做出全然的准备来,当然,福王与宁国侯府目标和他一致,自然更好。
季舒接过花茶,挑了挑眉,倒没再毒舌,“季舒拭目以待,另外,福王殿下来信,不日将启程华曲,这茶,”他颠了颠手里的花茶,故意看着葛正修,勾唇一笑,“就当给季舒践行了,告辞!”话音刚落,人已走出好远。
气得葛正修又开始咬牙切齿。
傅居言好笑,“他就是故意的,有毛病,你理他干嘛?”
葛正修从后面抱住傅居言,“居言,我,都听到了……”
“嗯。”
“你……”
“正修哥,你对我的看法就是如此?攀附忘义?”
“不。”葛正修赶紧摇头。
他只是,居言本就不凡,如今身份又高一层,是他觉得配不上。
傅居言转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就那样盯着葛正修,直到葛正修被他眼中的炽热融化、烧灼,“人生而平等,若不是这场意外,曾经的傅居言还是那个怯懦的、无人在意的小可怜,大梦一醒之后也还是你身边这个一往无前的哥儿,跟宁国侯府,跟帝师宁平戟都没有关系,就算我是帝师之子,也改变不了曾经我经历的这一切,一路收获的真心,和好不容易相知相守的枕边人,正修哥,我就是我,外在的一切,并不能遮掩我的自我。别给我带上那些身份、地位、尊崇、荣耀,好吗?那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只对自己负责。”
葛正修喉头剧烈滚动,修长有力的手忍不住覆上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对方的睫毛小刷子一样颤动,手心传来微微的痒,“别这样看我。”这样的傅居言,让他忍不住,占为己有,完全控制,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更不许他逃离。
“居言,居言……”心头漫漫的欢喜涌都涌不完,带着浓郁的黑暗欲念将人包裹,这是你说的居言,我不会再放开了,无论你是谁,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你都别想再离开。他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犹如抱着心尖珍宝。这颗灵魂如此吸引他,如此让他放不开手。
这头,季舒换回了一身黑衣,身前同样一身黑衣的御灵卫单膝下跪,“大人,京都来信,前事暂缓,嘱大人转战大庸,亲查谢皇后当年之事!”
季舒身躯一震,瞳孔骤缩,良久,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恍惚间问:“灵羽,你说,是他吗?”
那名叫灵羽的御灵卫依然跪地低头,“大人,灵羽不知。”
季舒已知失言,挥手让人退下,遥望不知名的远方,喃喃道:“偷龙转凤,狸猫太子,这场戏,真真是精彩。”
皇上既已全权交由他处理,已是表态——他猜的不错,傅居言,才是真正的先皇血脉。而他自小心心念念的那位媒妁之妻,竟是当今福王殿下——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
十载执念,转瞬成空。
也罢,他本来,早就不该留有幻想了。
傅居言的身份确定下来,不再担惊受怕会出什么事,又没有了媳妇儿随时跑路和离的心头大患,葛正修可谓身心皆畅,不仅将屋内的装修包了下来,自己乐颠颠跑华曲县将订做的家具一趟趟运了回来,顺便将定期供应绝坊的凉茶绿茶送到绝坊,还不辞辛劳独自包揽了未来几个月的绿茶量,要不是被傅居言逼着去睡,就差不眠不休赶制了。
傅居言简直要吃不消,自那天过后这男人就一幅打了亢奋剂的模样,晚上的成人运动,就算是不做到底,每晚也能让他骨头散架。他哪来的精力这么浪?!傅居言顶着熊猫眼抓狂不已,后来终于找出了源头,果断给他断了灵泉,一滴也不给,不仅灵泉不给喝,空间不让进,里面的水果也分毫不让沾,几天下去,葛正修终于妥协了,当然他不是因为精力不够,只是傅居言不让他进空间让他有些难受。
自从在傅居言的空间里发现了那些兵法书籍和现代科技器械,葛正修就深深地迷上了这些神秘强大的力量,事实证明,男人追求力量、权势,因而容易沉迷兵器、征伐,这是古往今来的男人都无法攻克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招引。
傅居言也喜欢这些刀枪棍棒的,但见葛正修如此着迷,还是有些惊讶,看来葛正修当兵的那些年,对他影响很深。
他那里有些兵器和机械手办,仿真程度高到离谱,尤其是某些杀伤力强的现代兵器,他当年高价秘密从底下通道买来,说是手办,其实和真正的兵器相差无几了。
葛正修拿一把小型q射出第一个七环的时候,就震惊了。
随即是浓郁的兴趣,每天在他专门的一个器械室里玩上半个时辰已经成为常态。
好在空间和外面时间的流速并不对等,又加上家里空旷,人少,葛正修才能够随心所欲,很是尽兴。
这日他终于以晚上付出沉痛的代价而得以进入这里一小会儿,日常练手之后,爱不释手地摸着手中的一把弓|弩,对傅居言说:“这样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若是能用在战场上,我东陵岂会被鼠辈压榨。”
傅居言知道他指的是三年前的那场“大庸之战”,思索道:“也不是不可以,你若能吃透里面的原理,能造出这样的弓|弩来不过寻常。”
葛正修难得脸上染了红色,摇摇头,“我不懂这些。”那些原理图居言拿过来让他看过,那个世界和这里的字体本就差异巨大,又是一堆他不认识的字符蝌蚪,他看一眼都头晕,更别说看明白然后自己做了。
傅居言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战争的事,还是让上位者去头疼吧,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南方佳人”×3、“小米丸子”姑娘的营养液。
第68章
此后几天, 家中装饰妥当,两人按部就班制绿茶、凉茶,杨巧容和王大娘那边, 因为凉糕凉粥的事基本已经全权交由绝坊, 只要交租金和售卖费就可以, 两人自然是愿意的, 如若不然总靠着傅居言的关系麻烦绝坊而坐享其成,两人心中也不踏实。
因为和王大娘合作过, 在供应编织品的事情上,杨巧容也选择了和王大娘合作,这编织的法子是傅居言给的点子,杨巧容一开始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傅居言会将这些也交由她打理,但见傅居言是真心不在意, 她又不舍得好好的赚钱路子就这么被弃之不顾,只好正式和傅居言商量了一番, 加上王大娘闲不住,也有意找个事干,于是也拉上了王大娘,两人嘱意买下傅居言起先给的那些编织样式, 然后两家分工合作, 共同供应碧铂轩所需。
傅居言自然同意,也不推辞,拿了两人的钱放了她们的心,让她们只管去经营。
两人乐呵呵的应了。
两人又去了一趟洪起学院, 因为有求于人, 两人带上了他们这段时间的成果,几本装订成册的古书。都是傅居言通读翻译葛正修提笔撰写而成的。
傅居言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入手的时候除了古装版, 现代简体翻译版也同样入手了一套,要不然这么一通下来,他还要在脑子里将华国的繁体字和现代简体字转换一番。
让他郁闷的是,华国繁体与这个世界的通用字体虽然大体一致,但个别字上还是有差别的,这就断了他直接将繁体版送给安夫子他们的想法。没办法只能他读一遍让葛正修写了。
也幸亏葛正修对写字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就陪着他一本一本翻译了过来,当然关于事后的赔偿问题就不可避免了。不过债多不压身,左右葛正修不敢对他的小菊花做些什么,傅居言也就由他去了。
翻译完了以后,再用细绳装订,这才算真的大功告成了。
因为总要往华曲跑,又不好一直借于平里正他们的牛车,所以他们也买了一辆牛车,村里人经过龚家和葛家的事,轻易不敢再嚼他们的舌根,傅居言他们这一趟趟的往来华曲村里,村里人也基本要麻木到免疫了。并且对傅居言他们从心里感到敬畏,毕竟能和洪起学院的夫子交好,又结识了华曲县上的两位大掌柜,和他们作对的龚家和葛家也因为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谁都不是傻子,葛正修一家风头正盛,无冤无仇,就因为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服,他们何苦撞上去找事?
如葛正书一样,将嫉恨付诸行动的人毕竟是少数。
两人一大早出发,先赶着牛车到了洪起,安夫子授课似乎很是随意,至少他们几次来访,都没有见过安夫子给学生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