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埋骨荒山的赖子,至今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半月没有出现了……
“你这个懒货!天天给我混吃等死?”
钟成一拐杖重重敲在不知不觉又睡过去的钟子齐身上,钟子齐只是缓慢的抬起头扫了他爹一眼,就又趴下。
动作迟缓的不像个年轻人,比门口七八十岁的老翁还不如,尤其是现在的样子,把钟成也吓了一跳。
他只是听老四说钟子齐现在已经没有人样了,不敢和他住在一起,硬是和他这个老头子挤一起,他以为只是兄弟闹了矛盾而已,毕竟钟子齐脑子灵活,老是欺负钟老四,没想到……
“子齐!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到底怎么了,你告诉爹……”
到底是亲骨肉,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罪,钟成放下拐杖,坐在散发着霉味的床边,冲着一动不动的钟子齐说道。
钟子齐死了一样的寂静,若不是胸腹及其微弱的颤动,钟成就要喊人了。
“子齐……是不是和那场山火有关?”
果不其然,在听到“山火”之后,钟子齐打了个冷战,继而全身绷紧,紧张至极!
“你告诉爹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把你吓成这样,爹还会害你不成?”
钟子齐缓慢抬乱哄哄的头,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钟成还是被吓得心里一激灵,一阵心跳加速。
“爹……”
钟子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抓住钟成干枯的手掌,缓缓道出困扰自己至今的事儿,期间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处瞅,好像不注意间就会从哪里冒出那个烧焦的人影儿。
“你!糊涂啊!”
钟成恨铁不成钢,想要打这个不争气的儿孙一下,可是眼前人的状况比纸片人好不了多少,一动就散架儿,恨恨的收回手。
“我们只是求财,你怎么还闹出人命了!”
钟成干瘪的脊梁沉浮,可见受到冲击之大。
“你确定没有别人知道?”
钟子齐点点头,始终不放开老父亲干瘪的手。
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老人,这么一会儿已经镇定下来,沉思一会儿缓缓说道:
“子齐!这件事就此打住,赖子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是他自己贪心不足,起了坏心思,想要全都烧了,才经了这么一遭,就算是要找也应该是去找顾洋才是!”
“真的?真的吗爹?”
钟子齐死寂的眸子第一次亮起了光,有了一丝生气。
“不过到底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钟子齐又慌了,双手抖的如筛糠。
看着眼前扶不上墙的窝囊儿子,钟成又急又气,又不能撒出来,感觉自己都要被憋成内伤。
“他这么躺在荒山,露天席地,凄凄凉凉,也不怪他闹腾,你悄悄给他起个衣冠冢,在烧些纸钱、女人过去,让他好好过两天人间没有的逍遥日子……
要是还要闹你,咱们就只能不讲情面,请法师收了他!”
“是,爹你说的是……”
钟子齐颤颤抖抖的站起来,恨不得现在就飞出去给他立个衣冠冢。
“你!”
钟成一把拉回钟子齐,气的说不出话,这个三儿子平时精明怪眼儿,可真的经了事儿,竟是这么没脑子!
“你这个样子,还没走到外面怕是就先见了阎王!
再说,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能白天去做?你先给我洗洗脸,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再说!”
看着钟子齐费力的理解自己说的话,钟成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好地孩子,竟然被自己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你放心吧,爹会一直陪着你……”
钟子齐这才去洗漱,吃饭,总是冷不丁抬头去瞅钟成,看着老爹就在一旁,眼底的慌乱才消失。
钟子齐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期间钟成也确实一直陪在老儿子身边,没有离开过。
两次日升日落,外面起了一层薄霜,两三片枯黄的叶子挂在门前老树上,天是雾蒙蒙的,透着一丝压抑……
“爹?”
两天两夜,钟子齐没做一个梦,那个可怖的人影再也没有出现,感觉重获新生的钟子齐一睁眼便看到老父亲坐在床前。
“醒了?”
钟成活动活动有些僵的筋骨,发出一阵“噼啪”声。
“醒的正好,时候差不多了,吃点东西咱们就起身。”
钟成望望外边的天色,已近黄昏,冬天黑的快,吃点东西之后,外边差不多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正是时候。
“谢谢爹……”
这次的事儿给钟子齐触动很大,尤其是老父亲满头华发,还不分昼夜的守着自己,虽然他睡着了,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力量让自己很安心。
“别在干什么糊涂事儿,我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钟成笑笑,拍拍儿子肩膀,虽然钟子齐还是那副样子,只不过已经没有了死气,终于像个活人了,好生将养,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钟成欣慰的想着,没有什么比看着子女平安还能让人欣慰的了。
“老三,咱们这家人虽是外来户,想在顾洋哪里求些财,也只不过是爹临时起意,想要倚老卖老给他说门亲事,拿些那个什么老爷给的好处,从没有想过要把顾洋怎么样。
更不想闹出人命,你以后也别去找顾洋麻烦,不然让我下去之后怎么有脸去见我小弟?”
这两天守着钟子齐,钟成想了很多,尤其是爹和小弟,以前被他忽略的小事儿总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放,家人早就模糊的样子也逐渐清晰起来,原来竟然从未忘记……
钟子齐点头,这半月不见天日的经历之后,对于因果报应很是看重,决心日后多行好事,为自己积德,也为了老爹能多陪自己一程。
父子两个草草吃了些东西顶着一家人各异的目光拿着铁锹出门去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钟成并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带着刚刚恢复的钟子齐出去料理赖子的后事。
“爹,咱们怎么办?”
钟子齐扶着老父亲走在满是霜雪的山路,询问道。
“先去他家里拿些生前的衣物,我偷摸打了一副薄棺,就放在村外的林子里,咋们给他寻个山好水好的好地方给他葬了就行。
要是还不安生,那就别怪咱们不讲情面了!”
老头子二人来到赖子的狗窝,里面满是刺鼻的味道,钟子齐忍着恶心翻了老半天,也只找到一件亵裤,实在是忍不下去,也只能作罢,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些。
父子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村外的小树林,一副薄棺被老头子用杂草覆盖,到是没有被人发现,顶着月色把赖子的衣服封死在棺里,一人一头儿深一脚浅一脚抬着上山了。
钟子齐从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本就是逃难而来,老头子哪里来的银钱给赖子置办棺材?
怕是用了自己的棺材本……
“就这儿吧!”
钟成到底是年龄大了,抬到山脚就有些力不从心,好在月亮升起来了,明亮的很,父子两个不至于灯下摸黑。
钟成选的这个地方,靠山环水,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钟子齐挽起袖子就是一阵刨,好在刚入冬,土还没被冻瓷实,不过父子两个都不是好劳力,当终于把棺木掩埋,已近凌晨,老爷子更是有些发热……
钟子齐背起老父亲往回家赶,心里很不是滋味,老父亲没有多少力气,就连把坑底的土往出铲都很费力,最后甚至用手一把一把往外捧……
钟子齐心中酸涩,滚烫的泪“噗哒噗哒”打在冰凉的泥土里,想想这么多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的老父亲和躺在土里的亲娘……
晨曦洒落,只留下一座新坟被晨霜掩埋……
第五十七章
钟子齐按照老父亲的指示, 次日又给赖子烧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尤其是两个纸儿糊的美人儿,略施粉黛, 就连眸中都泛着润泽, 好像下一刻就会活过来。
又和赖子说了不少好话,承诺每年都回来祭拜他,就算自己百年之后,也会让儿孙莫忘给他一柱清香, 这才安生, 终于不再睁眼闭眼都是那具烧焦的身影。
钟子齐经过这件事之后,不算是大彻大悟, 偷鸡摸狗的坏事也是不再做了,趁着冬日都在家中赋闲,寻了个编竹篮的活计, 一分两分的挣着, 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老父亲的棺材本就像一座巨石, 压在他心头。
晚上为了省蜡烛,农家都是早早闭灯,钻进被窝,钟子齐就这外边皑皑白雪反射的月光, 手中的活计儿不停, 两双手磨出水泡,水泡磨成血泡, 血泡变成茧子,钟子齐真的很以前不一样了……
*
顾宅
余多修宅子的时候特意请匠人铺了地龙, 厨房的大灶烧热之后,整个宅子都暖洋洋的,外边数九寒天,宅子里温暖如春,在周围的村子里可算得上是独一份儿。
“猪……猪……”
小长青伏在顾洋腿边,小胖手用力扒拉顾洋。
“在教你一次,是‘叔叔’不是‘猪猪’!”
小孩子口齿不清,顾洋对此表示也没有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教小长青说话,没办法,谁让他无聊呢!
自从入冬之后,地里的活计算是停了,一家子自从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就一直猫在家里,哪都不想去,无外乎屋里太暖和了,火炉一样,和以前天寒地冻的屋子是天壤之别。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很愿意到顾家做一些针线活,不用担心手被冻坏,又有人可以说话,这个冬天倒也是难得的安逸。
“猪猪……”
小长青锲而不舍的想让顾洋抱抱他,激动的小奶牙都露出来了。
“嗷呜~~”
小白趴在绒毯上舔着爪子,好像长大了一点儿,不过腿还是没变化,依旧那么短,不像是狐狸,倒像是一只博美。
“掰掰……”
小长青的注意力成功被小白吸引,一溜小跑着追小白玩去了。
“唔……”
还真是吵啊……
顾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终于可以清净一会了。
可是紧接着东边的耳房就爆发出一阵嘈杂的笑声,正是米雪的屋子,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喜欢去米雪哪里。
“呵!”
顾洋满脸无奈,大喇喇的仰躺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炕上,小白手在炕桌上乱抓起不知道是什么就扔进嘴里。
“嘶!”
榛子!我的牙!
余多从顾洋手里拿过那枚龙眼儿大的榛子,两指用力,白胖胖的果实滚进余多手掌心,被他放进顾洋嘴里。
“嫌烦了?”
余多继续给他剥果壳儿,什么核桃榛子,在余多手里就和纸一样,一捏就碎。
“没有。”顾洋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等着余多喂他,说道:“热热闹闹有点儿人气儿挺好的,就是二嫂子别觉得烦人就行!”
余多揩去顾洋嘴边的渣子,继而说到:
“我看她到是享受的紧!”
确实,米雪很享受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围在中心,说一些不露骨的恭维话的感觉。米雪也没有别的爱好,况且很有分寸,每日间也没有忘记煮饭,做家务什么的,顾海也就纵着她了,每日和顾河混在一起,两兄弟忙些家里的事儿,时间倒也不难熬。
“虽然在家这么待着不错,可总是这么待着也无趣的很……”
顾洋怏怏的说道,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而且这时候用来消遣的玩意儿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小儿科,幼稚得很,兴致缺缺。
“你给我安生点儿!”
余多一把拍掉顾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内衫里的不规矩的手,“凶狠”的瞪他一眼。
小长青随时可能进来,这人怎么能大白天就这么放荡!
“嘿嘿……”
顾洋指尖还有余多腰间温润的触感,放在鼻尖SE情的嗅嗅,嘿嘿说道,“习惯了……”
饱亦思淫欲,况且余多又那么和他胃口,让他爱了无数遍都觉得不够。
“顾洋!吃饭了!”
顾洋抬头,从窗户里看到一阵人影晃动,想必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散了。
入冬之后,家家都是两顿饭,顾洋家也不例外,半下午趁着日落之前吃完饭,然后就是熬过这漫漫长夜。
屋外是真的冷,好在吃饭是在主屋,顾洋不用出门,下地走两步就行了。
“哎……”
果不其然,又是一桌土豆萝卜大白菜,虽然油水很足,各种肉类也不缺,可是在变着花样做,还是那么几个菜,总会吃腻,顾洋现在非常想念绿油油的青菜。
“三哥有肉吃还不满足?”
顾河早就开造,吃的香甜,顾洋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始终觉得提不起胃口,筷子都没拿起就说吃饱了,径直走了出去。
“三哥好像不想吃这些……”
韩淼抱着小长青喂饭,现在的小孩就和小猪一样,特别能吃,一天一个模样。
“多好的菜啊!三哥到底想吃什么?”
顾河这种头脑简单的肉食动物表示不能理解顾洋的心情。
“今年秋天咱家也没有晒菜干儿,要不去换一些吧,老是不吃饭也不是个事儿……”
要是顾洋觉得饭做的不称心,她们还能换个花样,可要是想在冬天吃绿菜,她们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也只能和别人换些夏天存下的菜干儿。
韩淼表示明了。
*
这时候的冬天不同于后世严重温室效应的冬天,飘两个雪毛毛儿就是冬天了,现在可真的是冰天雪地,地上的积雪一直到成人膝盖还往上,这还是刚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