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去这几日的火尘,颜烛和茯苓并肩照在城楼上,一人提刀,一人执剑。
颜烛伸手,与茯苓十指相扣,两人面对面,在对方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相视一笑后,同时望向城下。
丁淮已经带后面的大军赶到,他看了一眼城上的人,微微一笑,下马后,恭敬地跪下叩首:“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下数万将士纷纷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茯苓轻轻地松开颜烛的手,手中龙牙刀回鞘,也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颜烛把他扶起来,依旧拉着他,走到城墙边,道:“平身。”
颜烛的声音带着内力,清楚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今后,朕定当竭尽全力,让天下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城下众人齐声回道:“我等必将誓死追随陛下。”
“我知道这个,”茯苓笑道,“这叫‘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对,”颜烛点点头,他牵着茯苓的手,望着那双澄澈的柳叶眼,眉间笑意温柔似水,“从今往后,你是大元帅、大功臣,是天下第一刀客,也是第一侠士,你我的名姓会一起留在史书之上,这天下再无人会诋毁你,我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天光太盛,茯苓的眼睛有点红,但眼中尽是笑意,他用力的点点头:“好。”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而今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注)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此时乌云尽散,正是万里晴空,千山万水都映入眼底。
这天下,终于破开云雾,迎来万丈日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结束哦!ヾ(≧∪≦*)ノ〃
利剑光耿耿,佩之使我无邪心。——韩愈《利剑》
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王孙满对楚子》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释心月《示圆阇梨偈》
补充:我有神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五灯会元》
第80章
“陛下,槐山派掌门韩斌求见。”
寝殿里,颜烛刚把茯苓抱起来,两人还没亲上,李忠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又不能装作听不见,两人只好停下来。
颜烛微微蹙眉,把茯苓放下来,吩咐道:“让他先等着。”
茯苓不太高兴的瘪嘴:“来得可真快。”
“无妨,”颜烛安慰道,“我们先把事处理了,以后时间长着呢。”
茯苓点点头:“好吧,反正看他倒霉也挺有意思的。”
二皇子被擒,这下槐山派真成了叛军,之前又出了韩元光的事,槐山派的名声可谓一落千丈。
韩斌面容有几分疲态,他旁边还带着双眼通红的韩月琴。
茯苓道:“韩掌门,皇上没治你们槐山派叛乱的罪,你们这是上赶着来自首了?”
韩斌看了茯苓一眼,竟然什么也没反驳,他淡淡道:“陛下要如何才肯放渊儿一条性命?”
茯苓嗤笑一声,道:“陛下如何能放?你老糊涂了吧?”
韩月琴怒目而视:“我爹没和你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师妹,”颜烛开口道,“茯苓是我朝大元帅,是天下第一刀客,亦是朕心中挚爱,容不得别人侮辱半句,你若再失言,休怪朕不念情面。”
“听见没?”茯苓抬抬下巴,“我是什么人听明白了没有?你以为我不打你,是因为打不过你吗?你年纪轻轻的,也糊涂不成?”
“你……”韩月琴气得脸色发白,不过倒没再说什么难过的话了,她看向颜烛,恳求道:“师兄,你放我表哥一条生路,我保证他不会再威胁你,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废了他的武功也行……”
颜烛冷冷道:“让朕放过他?若今日被擒的是朕,此时恐怕早就死了。”
茯苓道:“我没带人端了槐山就算给面子了,你们还有脸来求情?”
颜烛道:“二皇子作恶多端,他勾结通天教和柔然六王子,通敌叛国,还害得江南毒蝎泛滥,他死有余辜。”
韩斌立即道:“不可能!”
“二皇子府搜出的书信即可证明,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至于他练邪功的事,”颜烛道,“今日当众问斩之时,一看尸体便知。”
韩斌霍然起身:“今日问斩?!”
“对呀,今日午时三刻,”茯苓语气轻快道:“你们现在过去,估计就能见到他人头落地了。”
韩斌带着韩月琴,当下便要出宫。
茯苓在后面接着道:“陛下仁慈,念在兄弟一场,给了个痛快,若是换我去行刑,那可就不一样了,我一定要把这畜生千刀万剐,吊在城门上受人唾骂……”
颜烛道:“韩掌门留步,朕还有话未说完。”
茯苓一听,马上向前几步,纵身一跃,落在韩斌和韩月琴身前,龙牙刀挡在这二人身前,“陛下让你们留步,耳朵没聋吧?怎么听不懂人话?想抗旨不成?”
韩斌咬牙问道:“陛下……还有何事?”
“韩贵妃和四皇子不知所踪,朕认为韩掌门应当知情,若是韩掌门愿意送他们二人入宫,朕的皇宫里养两个吃饭的闲人倒也无妨,”颜烛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如若不然,朕只好亲自派人去寻,然后顺便送他们下去与二皇子团聚。”
茯苓补了一句:“说不定落在我手里,我帮陛下送他们上路,方才我说什么来着?哦,千刀万剐,我刀法很好的,当年冬青门都见过我切黄瓜……”
“我明白了,”韩斌极力忍住怒意,从牙缝挤出来几个字:“陛下能放我们走了么?”
颜烛想茯苓示意,茯苓把刀一收,道:“走吧走吧,去晚了尸体都凉了。”
两人急匆匆的走了,茯苓笑着歪到椅子。
颜烛坐下,拿起桌上的桂花糕,给他喂了一块,道:“你在冬青门切黄瓜做什么?”
“做饭啊,”茯苓嚼着桂花糕,道:“我以前在冬青门当过两年伙夫呢。”
就茯苓这个能看不能吃的手艺,竟然还能当伙夫?
颜烛惊愕道:“两年,那……挺不容易的。”
茯苓摆摆手,道:“那都不算什么,我也没有多辛苦。”
颜烛同情的想,冬青门吃了两年茯苓做的饭,也不知如何撑下来的。
其实茯苓只是蒸馒头,冬青门只吃了他做的一顿饭菜,就及时止损了,若是吃上两年,恐怕已经把门派都吃覆灭了。
倘若每日吃饭都成了折磨,还在江湖上搞什么争斗?
“传膳吧,”颜烛问,“饿了没有?”
茯苓笑道:“饿了,想吃白煮蛋。”
颜烛让人传了一桌子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净手之后,拿了一个鸡蛋,开始剥壳。
颜烛一边剥壳,一边道:“大战之后,朝中事务众多,我接下来恐怕有很多事要处理,难得像现在这么清闲了……”
“我明白,”茯苓一口咬住颜烛手上那个白嫩的鸡蛋,道:“你忙你忙,我没事的时候就在宫里四处转转。”
颜烛拿帕子给他擦嘴,道:“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茯苓笑道,“我天天待在你身边,吃着御膳,睡着龙床,多潇洒啊。”
颜烛也笑了,但心里仍旧不能完全释然。
今后茯苓真的愿意永远待在皇宫,陪他困在这三寸之地么?
两人用完膳,很快便洗漱休息了。
一连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如今尘埃落定,与心上人共枕,忍不住生出缠绵之意。
茯苓想了想,翻身拱到颜烛怀里,凑近去吻他。
颜烛伸手环住茯苓的腰,数日未曾亲近,如今二人气息相缠,颜烛的呼吸几乎一下就被打乱了,他的声音有点哑:“不困么?”
“此时月光正好,正是美景良宵,困什么?” 茯苓抬起头,月光从床帷里透进来,照进他那双柳叶眼里,明明暗暗之中,带了几分旖旎的魅惑。
颜烛不再多话,抱着怀里的人,吻了上去。
天光微亮,颜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在他发间落下温柔一吻,接着轻手轻脚地将人放下,给他盖好被子,接着翻身下床。
温存过后,即使心中万般不舍,颜烛也不得不起身,朝堂上还有诸多事务,他必须得去上朝。
“他还在睡,”颜烛示意等候服侍穿衣的宫人不要出声,轻声道:“吃食一直备着,他醒之前,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宫女低眉垂首应道:“是。”
颜烛穿上明黄色的龙袍,戴上十二旒冕冠,李忠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李忠跪下行礼:“陛下。”
“平身,”颜烛道,“查出泄露遗诏消息的人了么?”
李忠起身,答道:“差出来了,就是先帝身边的赵公公。”
“知道了,直接杖毙吧。”
快到金銮殿,颜烛突然停下来,道:“今后茯苓在宫里不受限制,他想去哪儿干什么都行,有什么想要的都想办法满足,但是——”
颜烛顿了顿,接着道:“没有朕的允许,绝不许他出宫。”
李忠道:“是,微臣明白。”
之前茯苓在丹穴峰失踪的时候,颜烛心里万念俱灰,后来噩梦不断,总梦见茯苓落崖的那一幕,无论他怎么追赶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茯苓落入那万丈深渊,那种无力的绝望,他此生都不想再尝第二次。
颜烛恨不得永远把茯苓圈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知道他在哪儿,确认他平安无事。
等茯苓醒来,已经日头过半,身旁的床榻都凉了,他撑着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听见床边有陌生的脚步声,一下便清醒了,立即翻身抄起床头的龙牙刀。
泛着寒光的刀刃,吓得端着水盆的宫女,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公、公子,是陛下让奴婢伺候公子起床……”
“啊,不好意思,”茯苓收了刀,“我自己来就好,你把水盆放下吧。”
宫女赶紧点头,哆哆嗦嗦地放下水盆。
茯苓洗了把脸,感觉腰上一阵酸痛,他一边揉着腰,一边在坐下来,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旁边还有一小碟桂花糕。
茯苓坐在椅子上,刚要动筷子,旁边的宫女犹豫着,还是开口道:“公子,陛下说要来和您一起用膳。”
“哦,好啊。”茯苓点头,正打算用筷子去夹桌上的排骨,那宫女又道:“您……不等陛下来了再动筷子吗?”
茯苓一愣:“啊,我得等他来?”
宫女点头,声音有点发抖:“是,您先动筷子,这……不合规矩。”
茯苓这会儿已经很饿了,但他还是放下筷子,道:“对,我等他来,等他来了一起吃。”
颜烛今早上朝,首先得解决二皇子留下的江南私兵,那日韩斌去了刑场,亲眼目睹了二皇子尸体发黑,心中大为惊骇。
二皇子练邪功、勾结通天教和薛承昱,已是不争的事实。
槐山派就算这些年做了些不光彩的事,也还是留有底线,皇子夺位不算什么,历代都有,但通敌叛国是为天下不齿。
他竟然还害江南毒蝎泛滥,江南是槐山派所在,他拿着槐山派给他的助力,用江南的便利和势力,去害江南?!
韩斌难以置信地看着外甥的罪状,颜蛟发黑的尸体和血液都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多的话一句也没有说,韩斌当日就离了京城,以后一切事槐山派都不会再插手半分。
亲舅舅又如何?利益面前,何谈血亲?
韩斌只觉得心灰意冷。
第81章
茯苓饿着肚子,撑着头,盯着一桌子菜干瞪眼,桌上的菜凉了又换热的,一个时辰之后,颜烛终于匆匆赶了回来。
“怎么不动筷子?”颜烛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他摘了头上的发冠,皱眉对旁边的宫女道:“你就看他这样饿着?朕要你们留在这儿干站着的?”
那宫女瑟缩着,跪下来道:“陛下,但这不合规矩……”
颜烛语气严厉道:“朕说了,什么规矩也不许拘着他,朕说的话没有规矩管用?”
那宫女赶紧磕头:“不是,奴婢不敢……”
“你别怪她,是我想等你一起吃饭,”茯苓拉了拉颜烛的袖子,“别气嘛。”
颜烛转头看着茯苓,轻叹了一声:“罢了,你起来吧。”
宫女眼眶泛红,她站起来行了个礼:“是。”
茯苓知道这宫女是三皇子府里出来的,而且是颜烛奶娘的女儿,对颜烛忠心耿耿,所以颜烛才把她放在茯苓身边。
这宫女敢冒死说这些话,也是为颜烛好。
茯苓往颜烛的碗里夹了一个块排骨,道:“你刚继位,现在事情乱七八糟的,朝中二皇子的人还没除尽,等着挑你的错处呢,一点规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排骨刚落进颜烛的碗里,那宫女哑着嗓子又道:“公子,给陛下布菜当用公筷。”
“你不说我不说,这谁会知道啊?”茯苓看了宫女一眼,把筷子伸回颜烛碗里,妥协道:“好吧,那我夹回来?”
“别,”颜烛用筷子按住那块排骨,对宫女道:“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