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美镇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米粒儿艾

作者:米粒儿艾  录入:06-21

  有些人,一言一行越是在情理之中,便越是另含深意。萧玉山虽猜得赫连归雁另有目的,却不知他所求何事,几番思量之下,又道:“三日以后,请赫连王子同往翠云山狩猎。”
  “陛下此为何意?”安风不知萧玉山怎会想到狩猎,惊疑不已,只想着分明方才还说着赫连归雁的不寻常之处。
  “既猜不到真相,不如多加试探,寡人倒要瞧瞧赫连归雁有何居心。”萧玉山眉宇轻蹙,若有所思,“纵使试探不出,寡人也要好生敲打他一番。”
  “再者,你与安客曹知会一声,须时刻留意驿馆,但凡漠北人稍有异动,速速来报。”
  由此看来,陛下与漠北谈不上“信任”二字,安风体悟圣意之余,随即将口谕传与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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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云山重峦叠嶂,林木相掩,正应了山如翠云之意。但初秋方至之时,翠意渐褪,乔木转作金黄,枫树亦渐染绯红颜色。若在山麓下放眼望去,便见得缤纷颜色相映成趣。
  浩浩荡荡一行人簇拥皇帝去往翠云山,萧玉山策马走在最前头,赫连归雁亦是骑着高头大马,跟随皇帝前行。仪仗队伍之中,王公公及安护卫自不用说,必得陪王伴驾,倒是一名灰袍小道士亦是亦步亦趋,显得格格不入,分外惹眼。
  王公公是明眼人,早将事情看个透彻,自无须大惊小怪。倒是安风十分狐疑,只轻声问道:“储道长怎么来了?”
  储栖云骑在马上作揖:“奉陛下之命前来。”
  安风委实耿直,也不曾发觉王公公使了好一番眼色,又问道:“道士也能杀生?”
  “自是不能。”储栖云胡诌起来,从不知“心虚”二字如何写,一本正经道,“咱们陛下笃信道法,心怀慈悲,狩猎之后,则需贫道诵经超度,以慰生灵亡魂。”
  抓了猎物再超度,陛下何时这般“假慈悲”了?安风愈发狐疑起来。
  好在王公公聪慧,与他一指萧玉山身影,提醒道:“陛下进山了,安护卫小心跟着。”
  只见得不远处,萧玉山策马扬鞭,先一步绝尘而去:“猎场无大小,赫连王子记得赌约,先得金羊者胜。”
  翠云山本有异色山羊,一年三季皆是色白如雪,只于入秋之际生金豪。每至此时,凡有狩猎,必以最先猎得金羊者为胜。
  赫连归雁勾唇低笑,一对尖牙微露,眸中光芒凛冽,竟有豺狼相。他亦是扬鞭策马,紧随萧玉山之后:“漠北男儿能将雕弓挽作满月,能在沙海之中徒手搏狼,臣有信心。”
  萧玉山回眸望他,一双醴艳桃花眼里,有凛凛锋芒,恰如利剑出鞘:“大意轻心断不可取,步步为营许能得胜。”
  这席话伴着萧玉山的神情一同放在跟前,赫连归雁不由蹙眉,隐隐悟到弦外之音。
  他佯装是个糊涂人,一面策马而行,一面应声:“陛下所言甚是,臣下竟忘记山林与沙海之间天差地别,狩猎定也有不同之处。”
  “请陛下恕臣狂妄无知之罪。”
  萧玉山与赫连归雁同龄,又同是有些道行的狐狸,算得棋逢对手。赫连归雁深藏不露,佯装糊涂人,萧玉山亦不曾点明要处,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见招拆招。
  马蹄去处,山兽奔走,灌木之后,竟当真藏着金羊。
  赫连归雁回身一瞥,只见得皇帝尚在别处寻觅,禁不住勾唇而笑,拈弓搭箭之时,骤将眸光一凛,神色一如利箭。
  羽箭破风,直追金羊,但闻一声哀嚎,箭矢已贯穿羊羔下腹。
  赫连归雁不由放声而笑,如此一来,心底的恣意豪情才可窥得一二。他收弓下马,将金羊单手高举,转身朝向萧玉山,几分挑衅之色如流星闪过琥珀似的瞳仁,稍纵即逝,直教人难以察觉。
  “终是赫连王子先得金羊,漠北男儿骁勇,果真名不虚传。”萧玉山亦是翻身下马,牵白马而来。
  赫连归雁行至萧玉山跟前,单膝跪于地上,双手奉上金羊:“此物当献与陛下。”
  萧玉山推拒道:“说好先得金羊者胜,君无戏言,此羊当属赫连王子所有。”
  直至红日西沉,倦鸟归林,众人踏上回程,算得满载而归。
  萧玉山策马,悠然而行,再一瞥赫连归雁所猎得的金羊,蓦然叹息。安风狐疑,只问道:“陛下何故叹息?”
  萧玉山苦笑:“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忽而想到‘竭泽而渔,焚薮而田’一言,心有抱憾。”
  安风心知萧玉山话中有话,不由也望向赫连归雁,顿时明了——挂在马侧之物,乃是一只羊羔,尚不足成羊一半大小。
  皇帝所言意味不明,在场众人悟到的意思与安风相同,唯有赫连归雁明白另一层深意。
  所谓竭泽而渔,而来年无鱼;焚薮而田,而来年无兽。诈伪之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
  此言无异于警钟乍鸣于耳侧,赫连归雁听来,竟有振聋发聩之感——这小皇帝有些意思,绝非徒有其貌。
  赫连归雁却不惧怕,甚至心头雀跃,他有狼性与生俱来,平生最爱博弈与搏杀。
  “陛下心怀如大漠中落雨般仁慈,臣下惭愧。”说话间,赫连归雁适时流露遗憾之色,瞧着那早已一命呜呼的金羊,叹息道,“日后定当谨记陛下教诲。”
  赫连归雁装得有模有样,一席话宛如四两拨千斤,只教萧玉山以为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可是他并不恼火,只笑而不语,策马前行。
  夕阳余晖将散,浩浩荡荡一行人踏着残存红霞归来。今夜并不回宫,而是于翠云山山麓安营扎寨,留宿一宿。
  明月初升,与人间篝火相应,侍从往来奔走,将白日里山间所猎之物抹涂香料,放在火上炙烤。
  萧玉山于大帐之内大摆宴席,宴请赫连归雁,只道赫连王子今日拔得头筹,当先痛饮三杯。赫连归雁平生好美酒,尤爱烈酒,今日宴席之上皆是有些劲头的,不比宫中的“漱口水”。他兴致上来,便也不推拒,当即饮下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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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漠北羊脂玉石料 (下)
  便在宴酣之时, 有侍从在外通传:“储道长来了。”
  “传他进来。”萧玉山早摆下一桌全素餐于帐内,命人宣他过来,谁知那人散漫惯了, 竟磨蹭许多工夫,方姗姗而来。
  储栖云这才款款走进来,满座华服贵胄之中, 独其一人布衣灰袍, 格格不入。只好在他生得好相貌, 越发显得似孤松独立。
  萧玉山高坐主位, 与他相视而笑,正是那桃花眼里绽桃花。
  储栖云微微颔首,眸中亦染上笑意,却因有所顾忌, 当众不好有所表示。他唯有装作恭谨肃穆, 叩拜了皇帝,继而入座。
  “这是何人?”赫连归雁放下杯盏, 不由多瞧上储栖云几眼,再一望萧玉山,隐约察觉些许不寻常之处,不免心生许多疑惑。
  身侧布菜侍酒的小太监一面为赫连王子斟酒,一面轻声回答:“此乃东离山虚鹤观储栖云道长。”
  赫连归雁笑道:“陛下似乎很是抬爱这位储道长。”
  小太监不知赫连归雁有意打探,只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只因储道长与陛下有些渊源, 乃先帝亲封的‘命中贵人’,故而格外得蒙圣眷。”
  “竟是这样——”赫连归雁浓眉微挑, 流露出几许耐人寻味之色, 再次望向萧玉山时,唇角轻勾。
  萧玉山有所感知, 回望过去,便见得赫连归雁正朝他启唇而笑。那人分明是俊逸好相貌,可惜笑时一对白森森尖牙微露,竟有狼相。
  萧玉山倒也不怵,抬手举杯,笑脸以对:“赫连王子请。”
  “谢陛下。”赫连归雁亦是举杯,将杯酒中一饮而尽。
  储栖云端坐于一旁,收敛了惯爱玩笑的本性,将一本正经装得像模像样,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他虽默不作声,却将萧玉山与赫连归雁这一来二往,瞧得一清二楚。
  “献金羊——”
  便是此时,但闻一声高呼,漠北武士献金羊入帐中。
  今日猎到的金羊已剥皮去筋,填入香料,烤得外酥内嫩,放于紫金盘上,由漠北武士送入营帐中。
  赫连归雁起身,用那弓月短刀割下羊腿肉,放入瓷盘之中,亲手献给萧玉山:“依照漠北风俗,尊者当食第一块。”
  萧玉山不曾动筷子,反而道:“早前有言在先,猎场无大小。今日乃赫连王子率先猎得金羊,理应是赫连王子先用。”
  “陛下莫要推拒。”赫连归雁仿佛铁了心要当众表真心,对萧玉山恭敬有加,“我漠北素蒙大燕庇佑,自当以大燕圣上为尊,得了宝物先献入将阳,得了金羊亦得先奉与陛下。”
  当真一众大燕朝臣、漠北贵胄跟前,赫连归雁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当真是忠诚之心日月可鉴。
  话已至此,萧玉山自不能再推拒。赫连归雁凝望着他,一双眼眸似琥珀珠子,神情之中平添几许得意:“漠北人喜食羊肉,这金羊则是以漠北手法烤制,陛下且尝上一尝,看看有何不同?”
  萧玉山本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腹狐疑,但依言一尝,方知香气绕齿不散,当真别有风味,惊喜道:“真是奇了,竟比宫中膳食还好。”
  赫连归雁笑眼灼灼,凝望萧玉山:“只因添了一样小茴香。”
  将阳城周遭皆不产茴香,故而烤羊之时只以盐巴擦搓入味,再佐以姜片、花椒去腥提香,待火烤之时糖色稍现,随即涂抹香油。漠北人只稍加一料,便使得此菜齿颊留香,可谓心思巧妙。
  人说民以食为天,其实天子亦然。至少吃下这烤金羊时,萧玉山且将防备与猜忌之心稍稍抛开,也不吝啬给赫连归雁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
  随后,漠北武士为在席众人分食羊肉,端到储栖云跟前时,只听他念一声“无量天尊”,起身作揖一拜,推拒道:“贫道不食荤腥。”
  漠北人不知关内道家素有此戒律,愣在一旁,颇为尴尬。赫连归雁走过去,先细细打量储栖云一番,再问道:“这位道长为何推拒?”
  储栖云本有心辩驳一番,谁知方要开口,就听得萧玉山插话进来:“赫连王子大抵不知我关内道士分为两派,一者可婚嫁食肉,另一者全然不可,储栖云道长便是后者。”
  这位储道长有些地位,竟能得皇帝亲自解围,真是耐人寻味。赫连归雁随即转向萧玉山:“如此看来,是臣冒昧了。”
  储栖云与赫连归雁躬身施一礼,佯装谦卑:“还望赫连王子见谅。”
  对于储栖云,赫连归雁似是极有兴趣,一双琥珀眼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眸光里渐有凛冽之意,似想将人看穿了去:“储道长在何处修行?”
  储栖云答:“东离山上虚鹤观。”
  赫连归雁略略思忖,忽而问道:“可是‘东离山上神仙药’所言的‘东离山’?”
  “正是。”储栖云心道,原来东离山老神仙的名声,已传到漠北人耳中。
  赫连归雁顿时来了兴致,连连追问:“所谓‘神仙药’又是何解?”
  储栖云不着痕迹地瞥向萧玉山——“神仙药”乃是他们二人的过往。萧玉山心念一动,亦是望向他,蓦地目光交汇。
  储栖云微微挑眉,无声询问当如何作答。萧玉山眸光一凛,微微摇头,示意莫再与赫连归雁纠缠。
  储栖云心领神会,再与赫连归雁笑道:“贫道师尊乃杏林高手,精通药理,有药到病除之能。时日一久,将阳城便传出戏言,说这东离山上有‘神仙药’。”
  “所谓‘神仙药’,实则为治病救人之药,不足为奇。”
  储栖云本以为,一将此话抛出去,赫连归雁便也兴趣索然了。谁知这人非但兴致不减,还露了些许笑意,转向萧玉山道:“臣每往将阳城中来一趟,必听得坊间说那东离山轶事,早已心向往之。如今正巧遇到东离山上储道长,也算得缘分,不知狩猎以后,可否往虚鹤观一行?”
  萧玉山不知他为何有此一举,但转念一想,东离山上不过一群道士,赫连归雁又能做什么文章?再者,当着一众人等,若不允许漠北王子往道观一行,反倒显得小气了。
  如是想定,萧玉山终归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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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散后,已是月上中天。
  萧玉山只宣储栖云一人入帐中,说是要与道长彻夜论道。
  王公公乖觉得很,挥着拂尘便遣散仆婢,转身一瞧,却见安风还守在外头,忙不迭劝道:“现下已是夜深人静,安护卫怎还不去休息?”
  安风抱着剑,冷着脸,应声道:“今夜露宿在外,须得格外注意陛下安全。”
  “我见储道长也是个身手不俗的,安护卫不必如此忧心。”王公公心道安护卫委实耿直,都好些日子了,竟还不曾发觉端倪。
  安风本还想再说下去,又听得帐中皇帝高呼:“安风也下去吧。”
  王公公听得,不由掩唇一笑,与安风作一个“请”。安风乐得清闲,抱剑而去。
  帐子外,闲杂人等尽去,帐子里,许久未曾相见的二人终归放下戒备,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萧玉山早命王公公备下些许野味,此时正好给储栖云垫饥。储栖云道心不定。早便没了清修之意,吃得不亦乐乎,连道妙哉。
  萧玉山倚在榻上,挑亮了烛心,合眼小憩。今日林间狩猎着实累人,不多时,他竟已昏昏入睡。
  多日未见,储栖云本想与他嬉闹一番,谁知一转身,便瞧见萧玉山已悄然睡去,衣衫未褪,发冠未除,就这般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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