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以为朕脑子不清楚?”李砚睁眼,顺手一扯腰带,将他的双手都捉住了。
“不是不是,皇爷你慎重一点。”
“离亭,你简直是……”李砚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朕很慎重,还是喜欢,怎么办?”
陈恨用他的话反问他:“怎么办?”
“你不知道怎么办,朕就用朕的法子来办了。”
陈恨慌道:“知道了知道了,谈感情谈感情。”
“朕就不该纵着你。”
陈恨拍了拍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对不起,皇爷,我知道我很惹人烦。皇爷你别生气,别生气。”
“离亭。”到底还是顾念他,李砚温和了语气问他,“用手可以吗?”
陈恨往下一瞥,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可……可以的,但是我的手凉。”
“弄。”
陈恨将被捆着的双手举起来:“那能先解开吗?”
“不能,就这么弄。”
“诶。”
陈恨盘腿坐在蒲团上,正经得好像打坐的神仙。
情动之时,李砚俯身去吻他,那神仙只略往后靠了靠,便仰头受着了。
第57章 雪落(1)
陈恨穿着李砚的大氅从抱元殿出来, 他自己的……被李砚弄脏了。
“皇爷,皇爷。”他做贼似的,转头去喊李砚, “这会子没人,我们回去吧。”
“嗯。”
陈恨越过他,看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自己的大氅:“皇爷,那个……”
“回去朕让高公公过来收拾。”
“诶?”陈恨合掌,朝殿中挂着的神像拜了拜,“得罪得罪。小兔崽子不懂事儿,回去我教训他。”
李砚觉着好笑:“你不是不信这个?”
“可是皇爷信这个。”
李砚定定地瞧着他:“皇爷信方才坐在蒲团上的那个。”
方才坐在蒲团上的陈恨打了他一下,轻声叱他:“皇爷。”
可了不得了,神仙亲自降下神谕来骂他。
李砚“大逆不道”地揉了揉神仙的脑袋, 架着神仙的胳膊,预备直接把神仙带回家去。
他不用偷神仙的羽衣,也不用在神仙的庙里题诗,他要直接把神仙骗走。
“还不快走,等会儿巡夜的人回来了,你又害臊。”
“诶。”神仙毫无防备地被他骗走, 还推了他两下, 催他也快走。
养居殿灯火通明,如往常一般, 只拐角处一个小太监远远地瞥见两个人回来了,转头就跑去报信儿了。
不消多时,高公公就从殿里出来了, 下了台阶来迎。
直到入了内室,高公公站在李砚身边,伺候他换下外衫时,才轻声回禀了一句:“殿中一切如常。”
“嗯。”李砚抬手扯下衣袖,将外衫裹了几圈交给他,“找两个嘴严的,去抱元殿。”
高公公还没来得及问去抱元殿做什么,一低头见李砚只剩外衫了,因问道:“皇爷的大氅呢?”
“在这里。”陈恨将大氅叠整齐了,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交给了高公公。
高公公再问:“那陈公子的大氅呢?”
陈恨不大好意思,支吾道:“它……”
“在抱元殿。”李砚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弄脏了。”
高公公随即反应过来,低头憋着笑:“奴找两个人去抱元殿收拾。是先要热水,还是先用宵夜?”
而陈恨这时已经爬上了长榻,揽着一个半旧的抱枕,随手拣桌上的蜜饯吃。
李砚见他这副模样,便对高公公道:“先用宵夜。”
蜜饯是西北的蜜饯,红颜色的果子与红颜色的糖渍,养居殿常备着。
李砚在他面前落座:“你今日去见徐枕眠,如何?”
“他……”陈恨一顿,挑了个蜜饯塞到李砚手心,贿赂他似的,“没说几句话就把奴赶出来了,他从来很不喜欢奴。”
李砚笑了笑,也不说话。
陈恨继续道:“然后奴就出来了,在外边逛了逛。得亏他把奴先赶出来了,要不就与徐歇撞上了。”
他不能把徐醒房里有暗道通到城东的事情说出来,所以只能这么对李砚说。
“诗集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
“你若与他没什么交情,你替他求情做什么?”
这时候高公公带着小太监端着宵夜进来了。
高公公将一个小的瓷罐子摆在陈恨面前,陈恨喜欢吃甜,每回喝粥都要放糖,算是惯例,所以这回也在他面前摆一个糖罐子。
糖,梨花糖。
陈恨好恨自己的联想能力如此之强,他转头去看李砚,李砚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他,或者是糖罐,又转头对高公公道:“拿下去吧,他今儿吃糖吃多了,看见糖就嘴疼。”
高公公也不多嘴,拿起糖罐子就退出去了。
关上内室的门时,高公公听见皇爷对陈恨说:“你怕什么?吃糖又不是吃你?”
高公公愈发低了头,虔诚地关上了门。
陈恨正用瓷勺搅着碗里的粳米粥。他吃东西的时候不敢问他,怕惹得他吃不好,李砚便将徐醒的事情压到心底去,先陪着他把宵夜吃完。
后来陈恨抱着枕头,靠在榻边伸伸懒腰、蹬蹬双腿的时候,李砚便继续问他。
“你到底为什么肯替徐枕眠来求朕?”
陈恨还以为他早忘了这件事,谁知道他这时候又提起来。
捶了两下怀里的枕头,陈恨说:“大抵看他是国之栋梁吧。”
“你正经说。”
“奴总在想,那杯织云,他到底是替谁喝的?那杯织云,原本又是要给谁的?”陈恨的眼睛瞥了瞥屋顶,“皇爷,接下来的话都是奴瞎想的,你可别生气。”
“你说。”
陈恨坐起来,正经了神色道:“那时候太子爷在狱中自缢,不过一条麻绳,那杯酒不会是太子爷的。那时也已定下公主往西北和亲的事儿,也不会是公主的。所以那杯织云……应当是皇爷的。”
李砚笑了笑:“是朕的?他不顾性命要保朕?你与他的交情不好,朕与他的交情更不好。”
“那时候太子爷一去,太子爷的亲信也全都没了。徐枕眠,或许是为了保明承殿的某个人,所以……”
“明承殿的谁?”
“这个……奴暂时还想不到,也许这个人对徐枕眠来说很重要。”陈恨沉吟道,“不过徐枕眠应该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和徐歇不一样。”
*
那天晚上闹得太凶,陈恨回去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洗漱完毕,他懒得动弹,就靠在长榻上捧着书看。
看了没几页,忽然想起还有任务在身。
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任务,昨晚上在抱元殿与李砚亲了抱了不止一回,还帮他弄了好几回——这时陈恨不得不叹一句,虽然他那时总说不行不行,但是李砚确实很行。
这样下来,就算任务数值没有上千,满百肯定是有的。
于是陈恨信心满满地一挥衣袖,打开了任务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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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
陈恨是说,系统坏了。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就这样的算法,就算他把李砚弄死了也做不完任务!
他将手中书册一摔,气冲冲的——要去找李砚做任务。
还没穿好鞋,吴端便在外边敲门:“你起来了没?过来给本将军开门。”
他这么说,陈恨就偏要重新坐回榻上去,只嚷道:“亏你还是小将军呢,连门也开不开。”
最后还是外边的宫人给吴端开的门,吴端一手提着一个瓷罐子,确实不大方便。
陈恨抱过一个罐子,贼兮兮地笑道:“来就来嘛,带什么礼物。”
“那时候皇爷赏我一个玉珏,要我去买糖吃。那玉珏都能买一条街的糕点铺子了,我又不爱吃糖。皇爷口谕不能不遵,我和我娘商量了,还是买了糖给你吃。”
“你这算不算是用对付灶王爷的方法对付我?要我在皇爷面前多说说你的好话?”陈恨美滋滋地打开盖子。
好么,一揭开盖子,那里边全是梨花糖。
陈恨面色一变,实不相瞒,他现在对梨花糖有点心理阴影。
吴端解释道:“昨儿看你吃的就是这样的,所以就买了这样的。”
陈恨捻起一块,塞到嘴里尝了尝。
梦回抱元殿的味道。
陈恨将糖吞下去,讪笑道:“多谢多谢,下回买点不一样的,我换换口味。”
吴端颇有兴趣地问他:“诶,昨儿下午,你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也就是去了一趟徐府。”这事儿也说不清楚,陈恨想了想,“皇爷误会了,所以惊扰了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皇爷误会大了。”吴端随手也拣了一块糖,掰开来慢慢地吃,“皇爷为你,宫里宫外,烧了三处地儿了。”
“烧?”
吴端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宫里烧了两处早也不用的宫殿,那时候你在徐府,离得远,所以你没看见;还烧了忠义侯府……”
陈恨急了:“怎么好端端的、一句话也不说就烧了人家的宅子?”
“你慌什么?只烧了你的观景楼,那观景楼被一丛一丛的竹树挡着,什么也看不见。皇爷又说你不要了,所以才烧了的。”
是那个小楼,陈恨明白过来了,那是他造反的证据,被烧了。
在三清观李砚就说要帮他烧,没想到是那时候烧的。
见他不说话,吴端还以为他是心疼,忙道:“你那小楼虽然被烧光了,但是没烧到其他地方,那周围一棵竹子也没有烧着。要是你实在喜欢那个楼,皇爷说了,在那两个烧了的宫殿上边再给你建一个楼,算是补给你的。”
“没事没事,那楼原本我也不想要了。”陈恨摆手,“不过好好的,又烧那两处宫殿做什么?”
“那还不是为你?”
“为我?”
“虽说近来我在城外带兵,手底下管着些人是寻常事儿,但是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带着这么多人进城来,那么多人,不可能不惊动别人的。为了找个由头把他们都弄进来,皇爷就圈了两处地儿,放了把火。”
陈恨扶额,轻声抱怨道:“诶哟喂,这个李寄书……”
吴端没听见他直呼李砚名字,继续道:“对外只说那群人是帮着来救火的,又说皇爷疑心长安城有歹人作乱,要他们进来巡城,加强防备,这才把一群人给弄进来。那时候长安城里外,全是所谓巡城的,徐府哪里知道其实是围他们的?”
“等等!”陈恨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拧着眉想了一会儿,“上回你跟我说你带了二三十个人,二三十个人就能在长安城巡城?还要放三把火才能把他们给弄进来?”
“我没说是二十个……”吴小将军在目光威慑下,把主子给供出来了,“那是皇爷说的,那时候我原本是要实话实说的,结果皇爷不让我说话。”
陈恨拍案:“小兔崽子还敢骗我!”
“没有,皇爷大概就是不愿意叫你知道这件事。”小将军弱弱地为主子辩解,“你要知道为你烧了这么多地儿,惊动了这么多人,你肯定不自在。”
“我……”
见这话有些用处,吴端又道:“都怨我一时说顺嘴了。皇爷不要你知道,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只假装不知道,他对你好,你受着就算了。”
陈恨一眼看穿真相:“你是不是怕皇爷知道你说漏嘴了罚你?”
“不是,我堂堂镇远府小将军,我能是那种人……”吴端拍了拍两个糖罐子,“我下回还给你带梨花糖。”
梨花糖,梦回抱元殿。
“求你别提梨花糖了,我怕他怕得要死。”
吴端一脸惊奇:“你竟然被糖给逼疯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把你的事儿说出去,你也别再说梨花糖了。”
由着他念叨了一会儿,吴端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近来我在城外带兵,你去不去看看?你那骑射功夫是不是也好久没练了?长肉了。”
陈恨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有一点刘备长膘的感慨。
他应了声好,就跳下了长榻:“那皇爷那儿?”
“我找人帮你去说。”
想想自己还有任务,陈恨便道:“晚上就得回来。”
“你在养居殿又不伺候人,你赶得这么紧做什么?”
“我……”陈恨梗着脖子道,“我离不得皇爷,怎么的?小将军有意见?”
“诶,说真的。”吴端用手肘动了动他,轻声道,“近来可能有些事儿,你别到处乱跑了,只管跟着皇爷,他护着你。”
陈恨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我又不是三岁。”
上回说他三岁的那个人,还是李砚。那时候他骑着马就要撞上什么东西了,李砚扯了他一把,然后说他三岁。
吴端嗤了一声:“从前是谁浑身是血、倒在皇爷的马前边的?不单皇爷怕你出事,我也怕你。你说实话,你身上的伤,是不是比我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还多?”
陈恨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儿,转头看天。
直到了宫道上,早也备下了马匹与马车。
吴端把他往马车的所在推了一下:“天气冷,出城要走一个多时辰,你身上有旧伤,别吹风,进马车里去。”
陈恨也不推辞,一手搂了衣摆,一手掀开马车厚重的帘子,才一抬眼,就看见那马车里已然端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