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吃糖,可他却差点把舌头都给咬下来。
不该不该。短短的一瞬,陈恨就在心里臭骂了自己一顿,不该这么说话的,话不是这么说的。
李砚正正经经地问他:“那朕吃什么?”
“皇爷吃……”
其实陈恨也不知道他要让李砚吃什么。他心想,亏得李砚用唇把他的话给堵回去了,倘若说不出话来,那岂不是太难堪?
陈恨唇上的糖霜被李砚尽数抿入口中。
这家的梨花糖或许是真用梨花做的,像料峭春风吹动簇簇梨花。
陈恨现在颤得就像梨花。李砚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揉揉他的脑袋,哄哄他,骗骗他。
——别慌。
循着小梨花的香气,李砚以舌尖撬开他的唇。唇齿磕碰的地方有些黏,糖汁儿,甜的。
仿佛真是来吃糖的。用吻的,用啃的,用咬的,李砚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甜味,要一遍一遍地扫过去,一遍一遍地攫取。
陈恨有些站不住了,双手扣着他的腰带,喉结上下滑动,收紧时小小地喘了一声。
他余光一扫,仿佛看见了什么,抬手便拍了李砚一下。打在他的衣裳上,如风吹过,扑的一声响,再没别的。
李砚没理会他,只将他的脑袋按得更紧,流氓似的往前顶了顶胯,将他围堵在自己与墙之间。
机会难得,李砚不愿意松开他,更不愿意教他逃开。
再往边上瞥了瞥,陈恨有些慌了,又使劲拍了他两下。
这时李砚才看见,远处一列巡夜禁军正缓缓靠近。
陈恨恼了,又大抵是羞了,呼吸声都急促几分。李砚抱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带他进了一处废弃了许久的宫殿。
那宫殿从前是方士炼丹用的,因为李砚不喜欢这个,所以很久没有再用过,只有一些宫人每隔几日来打扫一番。
李砚原本不信这些,更不喜欢炼丹,甚至有些厌恶。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自己走进这殿中,还是与陈恨在此处做这种事情。
他将门关上,仍将陈恨抵在门上,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做事怎么一点也不认真?到处乱瞟?”
陈恨晕乎乎的,只看见殿中挂着三清的画像。他虽不信,却下意识觉着冒犯了,便伸手推了推他,连道了两声:“可以了,可以了。”
“看着朕。”
一听他的话,陈恨就抬眼看他,眼睛泪蒙蒙的,像平白覆了一层雾,又像梨花糖的糖霜。
那是甜的,方才尝过味道的李砚知道了,他整个人都是甜的。
李砚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角,陈恨再推了他两下:“皇爷……”
“嘘——”由他的眼角而下,李砚吻了吻他的脸,“有人来了,你小声点。”
“唔……”
又来了,又来了。烦死了,陈恨抬手又拍了他两下。
李砚一并受着,亲都亲了,被猫爪子拍两下,也没有什么。
况且那还有点不一般的意思。
李砚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按在胸前。
那一颗从前被他说是烂肉一般的心,还是为他存着。
陈恨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懵懵的,他从来不知道李砚这么偏执,非得把人亲得没味儿了才肯松开。
不对,就算没味儿了,只要人还是他要的那个人,他就不会放手。
第56章 风起(8)
将陈恨按在门上的时候, 李砚最阴暗的心思自最暗的夜里生出来。
早该把他锁起来,怎么能纵着他纵了这么久?又是四处乱逛,又是一口一个徐枕眠的, 惹得人发疯。
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招数了,不如把人先圈起来,再颁道旨给他。
那旨上要事无巨细,要陈恨如何抱他、如何亲他、如何承欢,一桩一件、一字一句、完完整整地写上去。
一步一步,要陈恨照着办。
陈恨惜命,不见得不会弯腰低头。
这念头挺过分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瞬罢了。
陈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衣襟, 试探道:“皇爷,你……”
李砚架着他的手,预备把他拖到殿中。陈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骂了一声,抬腿就要踢他。
“你怎么敢?”李砚重新把他按在门上, 勾住他的脚, 往上带了带。他再往前走了两步,离得很近。
陈恨死死地贴着门, 往身下瞥了一眼,惊道:“娘诶。”
“有这么喜欢你。”李砚往前顶了顶,“朕有这么喜欢你。每回见你, 都这么难受。”
陈恨慌忙点头:“足够了,足够了,我知道了。”
“不够,你不知道。”李砚一把搂住他的双手,“你从来也不知道。”
“我不敢。”
“你不敢?”
陈恨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李砚冷声道:“你现在敢了。”
二人所在的殿唤抱元殿,是从前方士炼丹的殿,别的没有,打坐用的蒲团还是不少。
李砚将他拖至殿中,往蒲团上一放。蒲团不大,只垫在陈恨的腰上。
陈恨才要坐起来,却看见李砚跨坐着,便要欺身而上。
陈恨往后一靠,伸手推他,慌道:“使不得,使不得。”
“离亭。”李砚压低了声音喊他,又盯着他仰头时脖颈的一段曲线。那线条向下,隐没在他看不见的里边。
李砚伸手,指尖才触上他的喉结,就被他一手拍开了。
被拍开的手往下落,划过他的衣襟,搭在了他的腰带上。
“不行不行,这真的不行。”陈恨再一次推开了他的手,碎碎念道,“皇爷你会后悔死的,我也会后悔死的,这是原则性问题,慎重一点,慎重一点……”
李砚不答,目光向下,只手指一勾,就将他的腰带拨了一下,也把陈恨吓了一跳,连喊了好几声:“皇爷!皇爷!皇爷……”
李砚问道:“真的不行?”
还以为他终于听得进去话了,陈恨忙点头:“真的不行,真的不行。”
“你过来。”
“我……”
陈恨原要说不敢,又想起李砚那一句现在敢了,怕他再说这话,一时之间也僵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砚耐着性子哄他:“你过来,朕抱抱你。”
“还是别了……”
话未完,李砚一扯他的腰带,就把他带进了怀里。
陈恨僵着身子由他抱着,生怕自己惹了他,动也动不得。而李砚一面说话哄他,一面轻手轻脚地解下他的腰带。
文人的衣裳都宽袍大袖的,腰带也长,风吹过,飘飘然似神仙。
“原想等你要的比目鱼到了,再认认真真的跟你说,谁知道今晚就按不住心思了。是不是吓着你了?你别害怕。朕对你的心思不脏,你仔细看看,好不好?”
“朕喜欢你。你从前就知道朕喜欢男人,是不是?可是朕喜欢的是你,你怎么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说你不敢,怎么不敢?怕朕是皇爷,所以不敢?怕堵不住悠悠之口,所以不敢?”
腰带全被李砚攥在手里了,陈恨不觉,他将那带子缓缓地绕过陈恨的双手,陈恨仍是没有察觉。
“你别管旁的人,你多管管朕好不好?朕想你想得难受,日日夜夜都难受。看不见你时难受得紧,看见你的时候最难受。”
“那也要怪你,你总没头没脑、没心没肺地往人心里撞,进去了还要往人心上剜刀子,自己却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这么些年,你有没有半点动心?有没有半点真情?倘若有那么一星半点儿,朕帮你把它慢慢地养起来,好不好?”
李砚双手抓着腰带往外一抽,原松松散散的绕在陈恨手边的腰带忽然收紧,将他的双手都捆在了一起。
李砚抬眼看他,最后说:“现在行了。”
陈恨低头,用牙去咬绑着双手的腰带。李砚便顺势又绕了几圈,将他的手绑得结结实实的,冷眼看着他用嘴解带子。
半晌解不开,李砚的手又摸进了衣裳里边,轻轻重重地拧他的腰,陈恨急得要哭:“不行,皇爷,真的不行……起码现在不行。”
陈恨衔着带子的一头往外扯了扯,没能扯开,却觉得手腕被收得更紧了。
李砚问他:“怎么不行?”
“我……”陈恨想了想,“我没想好,太急了,这样不行的,一上来就这样不行……”
“十来年了,不急了。”
“总之不行……”陈恨仍是低着头解腰带,“皇爷你就当我不行,行不行?”
李砚往前靠了靠:“可是朕行。”
“我知道皇爷……”陈恨一怔,也往后挪了挪,“呃……皇爷很行,但是这真的不行,我没想好,皇爷你等我想好了再……”
“你什么时候想好?你给朕写情信的时候,是没想好就写的?你写在上边的都是胡话?你到底有几句真话?”
眼见着李砚要发怒,陈恨忙给他顺气:“不是不是,那时候说的也不是假话,是真的,是真的。”
“是真的怎么不行?”
“那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这个……”陈恨想了想,“情爱之事与情爱有的时候是分开的,皇爷,你懂不懂谈感情?”
“嗯?”
“我们那儿……”陈恨,一个活了两辈子都只是单身的人,硬着头皮跟李砚讲解谈恋爱这个概念,“也就是江南那儿,我们民风淳朴哈,男子与女子……呃,当然也有男子与男子,刚开始的时候,都只是牵牵手、眉目传情,再过火也就是划着船去荷塘里摘莲蓬吃,没有一上来就这么厉害的……”
李砚皱眉,见他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的样子,陈恨继续给他解释:“就是……皇爷你一上来把人压在墙上,把人咬得嘴都破了……”
“你的嘴破了?”李砚说着就啄了他一口,“对不住。”
陈恨气急捶地:“皇爷,你这重点抓的不对!”
“朕知道,你是说朕一上来就亲你、捆你的手,还把你按在身下,这不对,你会生气。”
陈恨疯狂点头:“对的对的,皇爷你终于明白了。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但是这样不行……”
李砚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朕是皇爷。”
“嗯……”
陈恨愣了愣,他这话好像还真没什么毛病。
这事儿还真没法讲清楚了。
“皇爷……也不行……”陈恨梗着脖子,“威武不能屈。士之怒,以头抢地尔。伏尸二人,血溅三尺。”
李砚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幽幽叹道:“你这一身骨头啊。”
能把他锁起来,也能下诏书叫他事事顺从,可李砚就是那他这通身傲骨没办法。
“皇爷,我……”
李砚忽然问他:“你什么时候能想好?”
大概是先放过他了,陈恨道:“这事儿得往后稍稍,朝中事情太多……”
李砚又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怨道:“你又讲朝政做什么?这事儿与朝政何干?”
“对不起。”陈恨闭了嘴,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三月春猎。等三月春猎之后,我给皇爷一个交代。”
好容易逮着机会,李砚得把事情说清楚:“朕与你现在算什么?”
“算……”陈恨吞了口唾沫,“算谈感情。”
“嗯。”李砚又问,“等会儿回去了,你是不是又要避着朕了?”
“不是不是。”陈恨摇头,抬眼看了看他,轻声道,“我喜欢皇爷的。”
这话李砚倒是很受用:“再说一遍。”
陈恨声若蚊蝇:“喜欢皇爷。”
“嗯。”
“皇爷,你能不能下去先?”陈恨拍了拍他,却发现手还是被捆着的,“还有手……手能解开了吗?”
“不行。”
陈恨再推了他两下:“身子麻了。”
只是李砚才稍放开他,陈恨猫儿一样就跑了,亏他身子麻了还能跑这么快。
仍是最阴暗的念头悄悄的生了根。李砚拂袖一扫,将手边物件都打落在地,胡乱响了一阵。
就不该听他胡扯什么感情,才稍一放松,人就跑了,还说不避他,避他避得跟避蛇蝎似的。
总是哄人。
也就是纵着他,才由得他这么放肆。
顾念什么骨头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的腰软不软?
那头儿陈恨飞快地跑到了外边,再跑了两步,往雪地里猛地一扎脑袋,叫自己快清醒过来。
在雪地里撞了几下脑袋,身上热意散去,他才站起来。
又摸摸索索地捧了一抔雪,哆哆嗦嗦地重新回了抱元殿中。
双手被捆着,还捧着东西。他用身子撞开殿门,李砚原是要去抓他回来的,见他自个儿回来了,又重新坐回了蒲团上。
李砚用手点了点身边的地,冷声道:“你给朕过来。”
“皇爷,我不是逃跑,我就是出去冷静一下。”陈恨挪着步子走过去,捧着的积雪有些被他的手捂化了,滴答一声落下一滴雪水来。
陈恨在他面前蹲下:“皇爷,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大冬日里捧着……”
李砚抬眼见他神色认真,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的衣摆,叹了口气,终是顺他的意,闭上了眼睛。
陈恨将手中的雪糊到他面上,凉的,凉到了骨子里。
陈恨的手捂着雪,也是凉的。他一面拍他的脸,一面问道:“皇爷,那你现在脑子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