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詹星若问。
顾情点了点头,“军师不用管我,我想吃了自然就去做了。”
“做一份也是做,两份也是做,为什么不带自己一份。”詹星若说到这里才想起来,顾情总是愿意坐在他房间里静悄悄地看他吃饭,他却从来没见顾情早上吃过饭,起得那么早自己却一口不吃。
“平日出门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就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顾情道。
“我分点给你。”詹星若道。
顾情轻笑,“军师自己吃好就行,不用担心我,我早就这样习惯了,不会不舒服的。”
詹星若嘴唇轻启,心中万千情绪翻涌着,嘴边只有那么一条狭小的通道,所有的情绪挤在一起,谁也没能出去。
他想问问顾情,他母亲在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敢每天不吃早饭,想问问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还不注意保养,但是想来想去这些问题实在娇气,就没问出口。
“照顾别人倒挺厉害,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话到嘴边变了味道,詹星若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顾情也习惯了詹星若这样的语气,笑了笑,“我不用照顾。”他道,“我自己就能顶天立地。”顾情凑过去,亲了一下詹星若的脸。每次詹星若吃饭都会把他赶出去,他也知道詹星若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看着,所以偷偷地看了一会也心满意足了,便轻声道,“军师千万不要不辞而别,等我忙完了,来送军师,好不好?”
詹星若本来真的有吃完饭就走人的想法,被顾情这么一问,就鬼神神差地点了点头。
“随便你。”詹星若微微躲着,道。
顾情一出门,脸上柔和的神色便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心,顾情从袖子拿出一封信,金丝镶边,上品墨香,那是一封来自月渚皇室的信,邀请顾情赴宴。
“老爷,东瀛那边来人了。”冬至来报,从前顾情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可是好找了,只要是这个时间段,到詹星若的房间里一准能找到。
顾情平日里架子大得很,今日却格外守时,好像巴不得快点开始快点结束一样。
“马上去。”顾情道,“马车不用走,在那等我,我去去便回。”
冬至自然不知道顾情在急什么,只是低头应声,记下了顾老爷的要求。
詹星若粥喝了一半,顾情人已经出门了,他的心没有像往常一样,往远了思考天下是否安宁,而是没出息的落在了手里的半碗粥上,熬粥的人,还没有吃饭。
詹星若在严格的家教下长大,对一日三餐的观念很强,受他母亲的熏陶,不按时吃饭不仅坏规矩,对身体也不好。以前詹星若因为起的太晚错过了早饭的时间,挨过母亲不少训斥,而如今母亲已经走了,那些习惯詹星若却还都保留着,每次想起来母亲因为担心他而责备他,心中就微微地流过一股暖流。
顾情如他自己所说的,的确不需要人照顾,从前无争说顾情是“狐狸成精了”,詹星若便在旁边偷偷笑笑,现在想想,没准真的是那样,不然的话,人生短短几十载,都没被人催过吃饭,该是一件多么不公平的事情。
詹星若几次踌躇,还是放下了碗,自己穿好了衣服。
如果在地牢里的第一面算是两人相识的日子,那他几乎见证了顾情整个人生不幸的开端,所有的悲伤痛苦都是顾情自己一个人在承担,而独独有一点,是他在帮顾情分担着,那就是当年的真相。
乘风侯从前谁都想保护,到了最后关头只能竭尽全力保护顾情,而他保护的方式又显得格外失败,他选择隐瞒,选择寄生一颗恨的种子在顾情心里,让那灰色的藤蔓蒙住他的双眼,让一种仇恨代替另一种仇恨,以这样一种或许是顾情最不想要的方式保护他。
只有两个顾情愿意信任的人知道完整的真相,太傅遵循乘风侯的话,至死都没有和顾情说出过真相,而另外一个握着真相的人却开始剧烈地动摇。
顾情匆匆解决了东瀛茶叶的问题,亏不亏,损不损,他早就不再计较了,从前王叔总是劝他,商人就应该斤斤计较,顾情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满心只有再多见一面詹星若。
待顾情回到顾府,詹星若的房间里只剩下没有喝的半碗粥,自詹星若到顾府以来,从没有剩下过一粒米。顾情跑到大门口去问,侍卫说詹军师一早就走了。
“自己出去的?”顾情问,詹星若在顾府出入自由。
“是。”侍卫答道。
顾情再回到詹星若房里,忽然明白了,那半碗粥是留给他的。
他坐在早上詹星若坐过的地方,看着那半碗粥出神,米粥还是亮盈盈的,但是再过一个多时辰就是中午了。
顾情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好像年龄小不需要过多的睡眠,他踩着蝉鸣声躲在辰时的曦光中玩耍,艳阳高照的时候才溜回家。
母亲就会留好饭,这样等他。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顾情双手稳稳的端起碗,骨头却偷偷地颤抖起来,他从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喝一碗粥。忽然之间想要坦白,想要告诉詹星若带着鬼面的人就是他,但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因为伤害月渚的也是他。他想着,詹星若那么聪明,或许明白他的用意,或许愿意听他的解释。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激荡在顾情心中,他想快一点了结这一切,快一点让天下回到相对安稳的状态,快一点再见到詹星若。
顾情把月渚的邀请信拿出来,反复看了看。
“章继尧。”
顾情轻轻念了那信下面的署名,命运的线断了又扯上,千丝万缕地缠绕着,等待人去斩断。
他有一点失落,就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詹星若答应了不会不辞而别,却偏偏还是走了。他其实揣着一个问题想问问詹星若,只是这么多天来还犹豫着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知道詹星若一心想要天下太平,他也想,可是他想问问詹星若,天下太平以后,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能不能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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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塞北孤沙,前尘忆梦(上)
狂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顾怀风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子,声音夹杂在风里弯弯曲曲迂回到陈江耳朵里,倒别有一番风味。
“塞北一向如此。”顾怀风掸了掸身上的沙子,“没有比这儿更难受的地方了。”
陈江才十六岁刚出头,身体很单薄,月渚正是打仗用人的时候,很多兵都是官府硬抢来的,但是他不一样,他是自愿来报名的。顾怀风本不想留这么一个柴火干在军队里,后来见他热情那么高,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他了。
“难受我也不走。”陈江道。前几年他就听过乘风侯的事迹,当时乘风侯还没封侯,只有一杆杏花酒格外出名,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就凭一杆杏花酒,一夜之间让蛮夷闻风丧胆,还娶了老员外的女儿。
陈江自幼也有“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抱负和觉悟,乘风侯就是他最向往的人,小时候陈江家里很穷,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奶奶,家里的地都是他一个人种,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官府今年加税以后他们一家就更活不下去了,陈江每次都吃得最少,把粮食留给妹妹和奶奶,但是现在就算他不吃,妹妹和奶奶还是一样有上顿没下顿。
追溯本源,还是因为战乱连年,陈江就想,不如就出去当兵吧,他做梦都想跟着乘风侯打仗,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找到乘风侯,毕竟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两个妹妹先后嫁人了,他和奶奶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但是一到夏秋换季,时冷时热,奶奶身体撑不住又没钱请郎中,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陈江这边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那边官府就下来抓兵了。
陈江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奋力挣扎,在牢房里又喊又叫,上蹿下跳,后来人家告诉他,这是抓去当兵送死的,跑不出去。陈江反倒安静下来了。
而当他知道他是被抓到乘风侯手底下“送死”的时候,突然来了劲,生怕乘风侯看他太瘦太小了不要他。
不过乘风侯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选兵那天,陈江排在队伍老远,就听见乘风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我要精,不要多,回去回去。”
但凡被官府抓走的壮丁,没几个能回来的,有些人已经是第二次被抓到乘风侯这了,遇见哭爹喊娘的,乘风侯根本就不留。
陈江在后面紧张得心砰砰跳,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谁抓你来的?”顾怀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点嫌弃地问。
陈江虽然瘦弱,但是长相颇有英气,一看就有种正气凛然的感觉。
他紧蹙着眉头,盯着乘风侯,“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来?”顾怀风问。
“对。”陈江答道,“我家里除了妹妹只有我一个男的,我自己来的。”
“那你妹妹怎么办?”
“嫁人了。”陈江低下头。
“你多大?”隔了一会儿顾怀风才开口问。
“十六。”陈江道,他其实还没过十六岁生日,谎报了几个月。
“太小了吧。”顾怀风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自己也是十六岁出来打仗的。现在官府税压得紧,又逢天公不作美,非旱即涝,十来岁就出来当兵的比比皆是,充军了可能战死,也可能成名,就跟他一样。但是不当兵,家里多这么一张嘴抢吃的,可能就真的要死人了。
“没这儿也没啥可吃的,你回头去领包糠,凑合着回去吧。”顾怀风道。
“我不回去!”陈江拒绝。
“你知不知道打仗多危险,兵器都不长眼睛的,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两下就折了。”顾怀风拍拍他,没怎么用力陈江都晃荡了一下。
“我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陈江人虽然瘦,但是眼睛却格外明亮,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干什么?你也想当大将军啊?”顾怀风笑了笑。
陈江一愣,一直以来的幻想被憧憬的人亲口说出来,顿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想!”他大声道。
顾怀风不禁昂头笑起来,感觉陈江不知为何和年轻时候的他有点像,在大西北打仗这么多年,他早就是个老油葫芦了,这些话当然都不会说出口,不过他当年去枪王那死缠烂打想要学枪的时候,的确就是靠着这样傻乎乎的一腔热血.
那一天顾怀风都没招到满意的兵,就唯独一个陈江,打仗行不行不知道,调戏调戏解解闷倒是挺好用。
一晃几年过去,陈江跟着顾怀风,虽然没少受伤,骨头架子都不知道散了多少回,但是却奇迹般地变高变壮了,虽说不像其他将军一样一脱衣服都是肌肉块,但也不像原先那样单薄了。
陈江磨着顾怀风,跟他学了不少所谓“不外传”的枪法,代价就是一边挨打还得一边忍着顾怀风口无遮拦的调戏。
这日,又把他按在沙子里面,陈江自知枪技不如人,也没挣扎,就躺在沙子里了,不由的感叹,“风太大了。”
“一向如此。”顾怀风在他旁边坐下,哼起歌来,据说是他自己写的曲子,“就这么大的风,也没见得吹黑你。”他打趣道。
陈江来的时候面黄肌瘦,在军队里吃得饱了,渐渐的就露出白净的本色了,不管塞北的太阳多烈,他就是不黑。
“我也没见你黑。”
顾怀风看了看他,“你看见我的时候我的在这儿吹了好几年了,没有黑的余地了。”
两人相视一笑。
顾怀风又道,“晚上给兄弟们开开荤,待会儿我睡一觉,你去帮我告诉后面一声,杀头羊。”
陈江已经习惯了顾怀风这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动不动就甩给他。
“好端端的。”陈江道。
“啧,哪可能好端端吃肉。是皇上他老人家,看咱们辛苦,又给弄来一个。”顾怀风嘴一收拢,吹起了口哨。
“又弄来一个什么?”陈江问。
“那还能是什么,人呗。比我岁数都大,我父亲要是在世,估计跟他差不多。”顾怀风说完又吹起来。
“他来……做什么的?”陈江又问。
“给我当副将。”顾怀风道,见陈江没应,笑了笑,用手指弹了一下陈江的脸,“说话呀,吃醋啦?”
“您赶紧去睡觉吧。”陈江一皱眉,坐起来,拍了拍沙子捡起枪就走了。
顾怀风自然是心大,他早就知道皇帝要再给他分来一个兵,但是一直都没往心里去,今天猛然想起来,人家都快到了,他才吩咐去杀只羊。
百姓生活的那么苦,军队里肯定也半年吃不到一次荤腥,一只羊给全军熬汤,说起来寒酸,但是顾怀风想起来还有点心疼。
他多希望皇帝给他派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羊。
夜晚,月亮悄悄地溜上来,顾怀风闻见了羊肉味,才砸吧着嘴坐起来,不用打仗的日子他经常这样偷懒睡觉,军中的事情就全交给陈江去做。
刚好赶着陈江来他帐里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