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星若怀疑那白银是直接流向蛮夷了,这些年蛮夷军力日益强盛,怎么打都不见衰弱,詹星若便把自己的想法同无争讲了。无争觉得詹星若说的有道理,便几次三番地去找老皇帝请命调查,但老皇帝正被塞北的战事烦着心,既然是已经结案的案子,自然不想多费人力和心思,况且无争怀疑的竟然是一直替他镇守边疆的乘风侯。
都结案了还返回去调查乘风侯,于情于理的说不过去。老皇帝这几次都拒绝了无争。
无争在御花园里吹着四月的凉风,火气稍微熄了点。
詹星若只是微笑,无争忍不住问道,“阿离倒是说话呀,为何说我误会他?”
“太子了解乘风侯几分?”詹星若问。
“枪法独到,十六封侯,放荡不羁,战无不胜?”
詹星若点点头,“世人皆如此评价,太子没有了解过他额外的东西吗?”
无争想了想,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他偷偷离开了军营。”詹星若道。
“他跑了?去哪?”
“回了家。”
自从无争第一次被皇上拒绝时开始,詹星若就已经着手调查顾怀风了,因为手中实在没什么实权,便差了太子府的侍卫混进去跟踪顾怀风,有什么动向及时给他写信。
跟了几日,那侍卫的汇报里,顾怀风除了睡觉就是喝酒,都是琐事,终于在前两天不负众望的偷跑了一次。那侍卫跟着他,结果发现顾怀风只是回家打壶酒。
詹星若把情况同无争说了,无争更加不解。
“回家就为了喝酒,这也太稀奇了。”
“人的感情都是阴晴不定的,你既然知道他一向放荡不羁,也该猜到他有这样说走就走的行动力。”詹星若道,“但巧合的是,正因如此,他洗脱了我对他的怀疑。”
“什么意思?”无争蹙眉。
“白银又出现波动了,而且数目是往常的二十倍。”
“二十倍?”无争惊起,又立刻压低声音,“这么大的波动?”
“对。”詹星若点头,“其实早些日子也是流动,但是数量甚微,乘风侯离开这几日,一下剧增。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躲着乘风侯?”无争问。
“对,极有可能,而且这次波动的军营,就在乘风侯的本营,本大营的士兵最多,军饷也最足。如果真是乘风侯,你想想,他就靠着这些士兵打仗,怎么可能从自己嫡系部队下手克扣。”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派人去查,倒是有点收获。”詹星若说。
“讲来听听。”
“前不久从京城调去一名将军,你应该认得,名章继尧,比乘风侯大二十岁,可能乘风侯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上过战场了,但是这人却主动要求调到乘风侯身边,心甘情愿当个副将。”
“这,这能说明什么?”无争不解。
“不光这些,更重要的是,章继尧抵达乘风侯麾下的时间,和大本营白银开始波动的时间恰好吻合。”詹星若正色道。
第63章 苦雨之夜,世事难料
风渐渐凉了。
顾怀风一个冲动策马回家的时候,感觉一路的风都是软的,而原路返回时,风却狂躁起来。
不长时间以后便开始下雨,西北很少看见这么酣畅淋漓的雨,顾怀风无处可躲,便认栽了。算起来整个四月份他基本都是在路上度过的。
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外营把守的士兵一看将军回来了还有点诧异,因为他们根本不记得将军什么时候走的。
顾怀风下了马,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陈江。
他临走的时候交代陈江,有什么情况出现立马写信告诉他,让鹰飞到顾府去就行了。顾怀风本来以为自己能多在家里住一阵子,但总好像心虚一样,放不下西北,一见到妻子儿子,心里的石头就好像落地了,赶紧跑了回来。估计真出什么问题,鹰飞到半路顾怀风就已经回来了。
夜晚的军营被把守的严严实实,除了巡逻兵,没人走动,顾怀风怕惊扰了大伙,便把杏花酒提起来走路,微弱的火光落在杏花酒上,映出一双陌生的眼睛。
顾怀风迅速回身,杏花酒碰在盔甲上,在黑夜中发出突兀的响。
“章继尧?”他定睛,眉头微皱。
“将军。”章继尧给他行了个礼。
“夜已深,为何还在此闲逛?”顾怀风厉声问道。
章继尧没有一点做错事的样子,而是微微一笑,道“特来迎接将军。”
顾怀风自然明白,他一走将近一个月,章继尧肯定会知道,他也没打算让陈江瞒着,反正就算被知道了,随便找个理由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迎接我?”顾怀风看了看章继尧,章继尧没有抬头,嘴角却勾了起来。
“将军这些日子去哪了?”他问。
“不该问的别问。我有急命,需要向你汇报吗?”顾怀风道,心里还着急去看看陈江,刚要转身就看见章继尧笑着摇头道,“不敢不敢,我只是好奇,将军既然回家,为什么不多休息几日?”
寒风乍起,顾怀风眉心紧锁,“你跟踪我?”他问。
“不敢。”章继尧又答道,“不知能否和将军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你还怕风给你吹出去不成?”
章继尧一笑,四下看了看,军营扎在平坦的地方,一眼望去只有很远处的巡逻兵,军帐要再走一百多步才能到。
“确实,这里是个好地方。”章继尧抬起头来,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顾怀风,“听闻乘风侯为人洒脱风流,本以为会不恋儿女情长。”
“风流不敢当。”顾怀风也对着章继尧笑了一下,“章将军特地截我在此,不是就想跟我探讨我的为人吧?”
章继尧昂头大笑,“自然不是。”
“都是习武之人,章将军不妨开门见山,无须如此拐弯抹角。”顾怀风道。
“那章某就直说了。我早就听闻侯爷大名,仰慕多时特来投奔。侯爷一心为国,但章某却替侯爷感到惋惜。”
“惋惜?”顾怀风眯起眼睛。
“章某曾有一段时间留于京城,不巧听到一些传言。侯爷可是把皇上钦赐的玉佩,掰碎了赠与小侯爷?”章继尧问。
“那又如何?”
“侯爷这是惹火上身,侯爷可知皇上知道此事以后作何评价?”
“皇上想如何评价就如何评价。”顾怀风道。
章继尧靠近了点,压低声音道“皇上说您,桀骜不驯。”
“哼。”听到这里,顾怀风不禁一笑,“那又如何?”
“何如?侯爷难道不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驯者,杀之。侯爷常年征战在外,不知京城风雨。这天下没有永远的明君,他不杀你,不过是还用得到你。侯爷一心想平蛮夷,但是卸磨杀驴,自古良将无缘白首人间,侯爷愚忠了。”
“章继尧!”顾怀风厉喝一声,“皇上杀不杀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杀了你。”音落,杏花酒的枪头利刃已经架上章继尧的脖子,章继尧并没有退,而是继续说道,“侯爷是聪明人,我话中的意思侯爷自会明白。你可以不自保,但是你不能牵连你家里的人。京城里如何说侯爷,侯爷自己去听听便知。”
“你也是个聪明人,在我的西北大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明白。”
“章某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跟侯爷说。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劝侯爷早日回头,莫要再一意孤行。人间美景无数,侯爷实在没必要为了这昏庸的皇帝在大西北荒废生命。”章继尧说着,声音忽然慢下来,抻抻悠悠又意味深长,“有那些时间,多陪陪妻子,岂不更好?”
“顾某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吧。”顾怀风握紧杏花酒,心里却不断的闪过付子仪与年幼的小顾情。
“侯爷是不知道株连之法尚在,还是觉得不足为惧?等侯爷哪日回了京城,章某的话你自然明白。”
陈江晚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便去四周走了走,路过城门,顾怀风刚好走远。天太黑,陈江没有看清,就去问了问侍卫这才知道乘风侯回来了,就赶紧追了过去。
刚一靠近,便看见章继尧和乘风侯剑拔弩张。
顾怀风余光扫到陈江,收了杏花酒。
陈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章继尧没有一点恐惧的神色,反倒顾怀风更显慌张一些,“回营。”顾怀风道,头也不回地走了,陈江多看了章继尧一眼,只见他挑起嘴角,十分嘲讽地笑了一下,也转身离开了。
“将军!等等我!”陈江朝顾怀风追过去。
五月份悄悄地到了,终于春回大地,无争换了件薄一点的衣服上朝。但月渚终归是窝在大陆的北方,一下雨还是让人不由得心生凉意。
不巧这日就下了大雨,官员纷纷躲雨去了,无争在门前来回踱步,走了四五趟,终于一咬牙快步走了出去,就为了把刚才上朝听到的赶快说给詹星若听,生怕自己说得晚了忘了什么细节。
詹星若平日起得早,又官不至上朝,无事可做,就在太子府读书练字。皇上为了赏赐詹星若,还特地在太子府的花园里给他建了个小阁楼,赠了不少名贵典籍。
这小阁楼既然是皇上赐给詹星若的,平时也就极少有人进去,不过就是专门的侍女会过去简单打扫,书阁乃清净之地,詹星若要去之前都会沐浴更衣,然后坐上一天。
这日他一抬头,去看见无争湿淋淋地站在门口,雨下得正大,打散了无争的头发,又几缕落下来贴在脸上。
詹星若没见过无争这狼狈模样,一时间傻了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快进来。”他道。
“不可。”无争知道詹星若肯定来这里看书,便直奔书阁,在花园曲曲折折的石桥上走了好半天,整个人都浇透了。
“什么不可,快进来。”詹星若说着一把拉过无争。
“为何冒雨而归?”詹星若问道,屋内的香因为无争的进入微微晃了晃。
“我有一个重要消息。”无争刚刚还像一只被浇迷糊的落汤鸡,这时候又立刻打起了精神。
“什么消息?”
“是关于乘风侯的,今早父皇和我们商议的,正是乘风侯的请求。”
“他的请求?怎么说?”詹星若问。
“乘风侯很少给父皇上奏折,这次却写了满满一大篇,阿离可还记得之前过去的章继尧?”
“记得。”詹星若答道。
“乘风侯奏折里说了两个人。一个是章继尧,一个是陈江。”
“陈江?好像听过。”
无争点了点头,“乘风侯请求父皇,分了他的兵力。”
“什么?”詹星若不解道。
“章继尧才去不久,乘风侯就上奏让父皇把章继尧调到东北去。理由是章继尧岁数太大了,不适合大西北的气候。”无争说。
“不适应?章继尧不过四五十岁,正是壮年,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还有,乘风侯要把陈江也送走。”无争道。
“送哪里?”
“送给京城。让陈江到京城来镇守。大西北就留他一个人。”
詹星若顿时眉头紧蹙,“理由呢?为什么要送走陈江?”
“陈江这几年屡立战功,乘风侯没说为什么要他走,只是极力和皇上引荐。”无争道。
“皇上怎么说?”詹星若问。
“父皇同意了。”无争缓缓答。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詹星若坐下来,“西北战事正紧,他为什么急着把人都支走?这简直就是在……顾怀风可是个聪明人,他明白局势变了,所以想尽办法挽回。就怕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无争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西北战事紧,皇上可会不知,他竟然还同意了乘风侯的请求。也就是说,皇上早有此想法,乘风侯怕自己功高盖主,主动分割兵力为了自保。但是皇上既然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还想分割乘风侯的兵力,只怕乘风侯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早就不如从前了……”
詹星若低声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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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断更了,在这里送个小剧场补偿一下:
众所周知,其实军师很喜欢喝酒。
但是又受不了每次一喝酒,就被顾老爷趁机酱酱酿酿。
于是他就趁着顾老爷不在家,自己去拿酒,结果不小心碰翻了一个藏在酒坛子后面的小木盒。
里面的东西晶莹剔透,但是碎了一地,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了。
军师预感这个藏着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就把碎碴子包在手帕里带走了。酒也没喝,忧心忡忡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
一股香气爬过来,叫醒了詹星若,他睡眼朦胧,坐起来,迷迷糊糊的看着顾情左一趟右一趟。
“顾情?”詹星若轻声唤。
“军师醒了?”顾情在他床边坐下,“我给军师做了早饭,一会儿下来吃。”
詹星若这才清醒一点,点点头,想起昨天碰碎的东西,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顾情,那个…”
“怎么了?”顾情面带微笑,早上阳光正好,詹星若一看顾情穿戴整齐,就随口问了一句,“是要出去了吗?”
“嗯,去见见郑老板,这批盐要用他的人运出去。”顾情道,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对了军师,我可能,中午回不来,要是饿了就叫人给你做,想吃什么说什么。晚上给你个小礼物补偿一下。”顾情说着轻轻在詹星若额头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