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突然悲春伤秋,都是小事儿,明年春天再回家一趟便好了。”
乘风侯说着,抓起酒坛,对着月亮敬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第65章 鸿门之宴,危机四伏
又到了月渚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春暖花开,白天不如天关那般炽热,夜晚又有凉风习习。
顾情坐在案前,看着月渚送来的信,想着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詹星若了,可能去一次也好。看看章继尧是什么意思,再顺便带点东西给詹星若,那边凉快,就当是去避暑了。
“帮我叫一下冬至。”顾情招呼侍女道。
冬至可算是全顾府走路走得最多的。陆忘遥发现了这孩子老实又能干,跟捡了个宝贝似的,天天哄着冬至干活。这两日陆忘遥不在,冬至一下闲下来了,还有点不适应,听闻顾老爷找他,乐颠颠地去了。
“老爷找我?”冬至轻轻敲门。
“进来。”顾情点头,“我要出趟门,估计要些时日。”
“您也走呀?二老爷还没回来呢,顾府都空了。”冬至道。
顾情想了想,陆忘遥是与飘摇一道去月渚了,昨天刚收到陆忘遥的信,说是飘摇想师父了,陪着飘摇回枪王那看看。
“要空几天了。”顾情笑了笑,“我看王叔近来不怎么有精神,他年龄大了,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忙。你把手下的活都放下,去王叔那帮帮忙。”
“好。”冬至应道。
“去备马吧。”顾情说。
冬至还是一如既往的麻利,转身便跑出去准备了。
去皇宫的路,顾情可走了无数遍了,奔波了几日终于到了皇城,只是这次不能先去太子府罢了。
前来引路的太监弯着腰,“顾老爷,西边请。”
顾情下了车,微微点头,目光还流连着远远处的太子府。
用宴之时已经入夜,顾情一入殿门,便见舞女乐师排排而立,正席上坐着一个双鬓已经灰白的人。
顾情坐下,侍女为他斟上酒,迷迷蒙蒙中,顾情才看清,这章继尧章太尉,正是当日约他谈西洋弹药的“张老板”原来是“章”而非“张”。
顾情心下一顿,只是礼节性地举杯,那章继尧好像第一次见他一般,寒暄起来。顾情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顺着章继尧寒暄。
一通礼数过后,才发觉这众大夫中好像有一位的身形格外熟悉,而那一位虽然坐得最远,但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隔着舞女的绸带,影影绰绰地看见那人,两人对视,顾情方才想起来,最远处那目光的主人,正是陈江。
而章继尧旁边则坐着伤还没痊愈的孔覆一。
宴会已经开始,顾情一遍应承着,一边偷偷地环顾四周,竟然没有太子和詹星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祥的预感在心中盘旋,忽然意识到,这宴会绝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多日松散,一时掉以轻心了。
陈江离着老远,不停地调整身体,想好好看清楚顾情,但是章继尧好像根本没想给他这个机会,把他塞在最靠门的地方。
陈江本不想来,但是听闻章继尧要宴请的是上次帮了月渚的顾成渊,他便来了兴趣,前段时间无争曾与他说过,詹星若怀疑顾成渊就是鬼面。陈江心里对詹星若还是信服的,毕竟是当初乘风侯托孤之人,他默默地认定詹星若说的不会有错,所以就想今天见一见顾成渊的庐山真面。
两人对视的一刹那,陈江竟不自觉地皱起了双眉,那张脸,就宛如年轻时的乘风侯一样。他心头颤了一颤,目光便再也离不开顾情。
只是看着看着,却发现顾情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章继尧还在滔滔不绝,说一说,便举杯敬酒,顾情出于礼数,不得不喝。
陈江看着顾情一杯又一杯下去,看样子这顾老板颇有点千杯不倒的架势,但嘴唇的颜色却微微变化。
从军多年,陈江也练就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立刻明白过来,章继尧一定是在酒里下了什么药,顾成渊才会喝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想上去拦住顾成渊,但又怕打草惊蛇会更危险。
陈江不知道顾成渊到底都干了什么,不知道章继尧为什么要请他,不确定鬼面到底是不是他,更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可就单看顾情一张脸,便不忍他受到伤害。
十几年前,乘风侯和他说的,“要是见到我儿子,代我看看他过得怎么样”那声音这么多年一直回荡在陈江心里。
陈江四下看了看,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走了。
出了门骑上马的那一刻,陈江才明白坐在最后面的好处,他出来了,却不知道该找谁。想来能明着和章继尧抗衡一下的人,这朝野之上,恐怕已经难寻。
跑了一段路,陈江忽然想到,詹星若或许会有办法,便马上勒马回头,朝太子府跑去。
无争这几日过得清闲,正打算宽衣睡觉,就被通报声喊起来了,见是陈江来了,就让侍卫请了进去。
陈江穿的便服,无争一时没有认出来。
“不知将军这么晚前来,所为何事?”无争问。
“太子殿下,章继尧今日所办宴会,你可知道?”陈江道。
“宴会?”无争摇摇头,“无人告知与我。”
陈江吸了口气,“詹军师呢?”
“他肯定也不知道,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我。”
“那就更不妙了。这件事情詹军师一手办成,庆功的宴会他却不知道。”
“庆功宴会?”
“是。”陈江点头,“章继尧向皇上请求,感谢天关的大米,要宴请顾成渊以表诚意。”
“什么?”无争惊道,“顾成渊来了?”
“人就在西殿。”陈江道。
“章继尧什么时候和父皇说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太子那几日在外奔忙,没有上朝。”
无争紧皱眉头,呼了口气。
“要不要马上告诉詹军师?”陈江问。
“先等一等。”无争摇摇头,“我还不知道阿离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等大事你现在不告诉我,还要等什么时候?”无争话音刚落,詹星若推门而入,手上拿着卷宗,是来找无争商量事情的,恰巧赶上两人商谈,便站在门口听了听。
“阿离。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争道。
詹星若坐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觉得章继尧把顾情请来,真的就是为了谢谢他?”
无争摇摇头。
“章继尧既然主动请命招待顾情,怕是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要的是顾情的命。”詹星若道。
“这,这是何意?”陈江问,“他怎么确定顾成渊是鬼面?”
“不。”詹星若摇头,“他想杀顾情,无须知道顾情是不是鬼面,单单知道是乘风侯的儿子,便足矣。”
陈江感到一股凉意从头压到脚。
半晌,才开口问道,“军师可有对策?”
“我尚不知道宴会情况,贸然行动只怕适得其反。”
詹星若这么一说,陈江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跑出来的时候顾情的嘴唇已经微微变色。
“只怕不能再等了。”陈江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顾成渊脸色已经不好,怕是章继尧在酒里下了药。”
“那就不用怀疑了,肯定是认定了今晚要杀了顾情。”詹星若站起来。
“陈江,你可在被宴请名单之内?”詹星若问。
“正是。”陈江答道。
“那你快回,不易久出。等一下我和无争会赶过去。”詹星若转过头,又对无争道,“一会你去宴会,就说想要见见顾成渊,你是太子,章继尧还不敢明着拒绝你的请求,何况只是宴会。你去打乱他的安排,尽量让顾情多说话,少喝酒,如果酒里是迷药,这样能让他保持清醒。”
“好。”无争应道。
“陈江,章继尧既然想杀顾情,一定不会放虎归山,你记得趁章继尧不注意,告诉顾情,直接跑,千万不要留在府里。让他往西门后面那片林子里跑。我接应。”
“明白了。”陈江应道。
“我去打探周围环境。现在就出门。”詹星若道,三匹马从太子府飞奔而出。
夏日的夜晚已经失去了从前的习习凉风,詹星若在外面探路,最近的一条是翻过宫门,从后面的树林逃走,詹星若往树林里走了走,脚被石头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这树林在宫墙之后,无灯无火一片漆黑,而顾情和他说过,他童年留下了阴影,天一黑,身体就会不听使唤。
“坏了。”詹星若眉头一簇。心里前所未有地紧张,他怕事情不能按计划进行,怕顾情不能化险为夷,怕顾情受到危险,怕自己保护不了顾情,怕兑现不了曾经给乘风侯的承诺。
他忽然明白了,乘风侯当初不让任何人告诉顾情真相,大概就是存在这样的担心吧。顾情背负的仇恨,突然加重了砝码,人生就会顿时四面楚歌,他的力量,够不够他杀出重围,够不够他自保,詹星若全都不得而知。
他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从西门宫墙到林子里还有一段空地距离,这一段顾情应该怎么办?况且以章继尧的聪明,他一定会防着这一手,林子那么大,詹星若不知道自己先找到顾情,还是追过来的兵先找到顾情。
“顾情。”詹星若不自觉地在口中念起顾情的名字,心脏不住地用力跳动,额头竟然跟着出了一层微微的汗,从前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他也未如此慌张。
詹星若只得闭上眼睛,调节呼吸。
心中的声音却一遍接着一遍不断地响起。
“我想快点见你。”
第66章 暗潮涌动,步步惊心
詹星若想起来,很多年前的夏天,他第一次登上护城门,看着铁骑战旗,黄沙飘飘,号声一起他竟不知道怎么发号施令,不知道真的打起仗来,自己学到的东西能不能真的派上用场。
他想到小时候父亲把着他的手,教他用剑,对他说,“万不可露怯”。詹星若便憋住一口气,认定自己是对的便当机立断,决不拖泥带水。
可这一次他却难以掩盖地紧张起来。
陈江溜回去的时候,宴席已经过半,依旧歌舞升平,他坐回去,低下头去看另一边的顾情,顾情看起来不太舒服,用手拄着额头,微微皱眉,脸没有朝向章继尧。
陈江这边气还没有喘匀,无争便跟着赶来了。
“报太尉!太子求见!”侍卫道。
章继尧神色未变,只是笑着招呼道,“快请进,请进。”
无争被请进去,章继尧还走下来主动过去迎接他。
“太子殿下光临,臣有失远迎。”
无争一进来,在座官员纷纷行礼,他当然没心看,只想快点找到顾情。“都免礼,今天这么大好的日子,本太子也想和你们凑个热闹,不知道可有多余地方?”无争对着章继尧问道。
“当然。”章继尧点头,“来人!给太子加坐。”他抬手对下人道,“您坐上边,臣下面坐便可。”
“这怎么行。”无争摆摆手,径直超顾情走去,“我闻说顾老板帮了月渚大忙,今天特想着来看看顾老板的庐山真面目。”无争道,“我想坐顾老板旁边,不知道难不难为太尉?”
章继尧眉间的情绪转瞬即逝,依旧笑脸相迎,道“就依太子殿下。”
顾情抬头看了看无争,头一低一抬间,眼前的事物已经变得模糊,顾情下意识皱紧眉,微微眯起眼睛看无争。
无争看出来顾情情况非常,想起詹星若交代的,多和他说话,让他清醒。
“上次大米一事,真是多亏顾老板了。”无争道,装作素未谋面的样子。
顾情自然察觉到自己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却不知道此刻前来的无争是敌是友。还是强扭出一个笑,费力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
“不知道我能否在顾老板旁边一坐?”无争问道。
顾情点了点头,“太子请便。”
无争一坐下,歌舞音乐便即刻开始,忽然吵闹的大殿让顾情的太阳穴疼的嗡嗡作响,他咬着牙,低下头,强打着精神。无争盯着章继尧,趁他没看这边的时候身体微微向顾情靠过去。
“顾成渊,是阿离叫我来救你的。”他小声道。
顾情一听到詹星若的名,好像一下清醒了点,他抬起头来看无争,无争一惊,顾情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军师……在哪?”半晌,顾情才一字一字的开口问道。
无争一皱眉,嫌弃道“你应该先问问自己怎么保命。”
顾情轻哼一声,“我吉人自有天相。”
无争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顾情一眼,要不是因为詹星若千叮咛万嘱咐,他根本就不想救这个居心叵测的老狐狸。
“我不跟你废话。你现在到底什么状态,能不能走?”无争更小声的问。
顾情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无争从没见过顾情如此狼狈的样子,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教训他,便摇摇头,轻声说,“阿离在西门越过宫墙的树林接应你。今晚万不可留宿于此。”无争道。
“军师……”顾成渊双目迷离,只是听见了詹星若的名,就木木地重复一遍。
“喂。”无争一边盯着章继尧,还要一边时刻看着顾情,他用胳膊撞了一下顾情,“你到底行不行了?”
“我想见军师……”顾情抬起眼皮,眼眶一周都是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