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彧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吓人的念头,狄敬鸿会不会不跟自己回去了啊?狄敬鸿若是不想回北平,硬要拽他回去,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
甄子彧心里凉飕飕的,身上像是被大石碾压过一般灼热,一颗心却像是刚从冰窖里拎出来的一样拔凉,完了,完了,完了。
出大事了!
狄敬鸿见甄子彧竟然又走神,院监的威严武装到牙齿,故意咋咋呼呼吓人,道:“还能胡思乱想,看来没弄疼你。”
甄子彧习惯性地转了一圈眼珠。
狄敬鸿知道,甄子彧这是在心里偷偷地想鬼主意呢。甄子彧想鬼主意的时候就习惯性转眼珠,甄子彧眼睛大,睫毛长,转眼珠的时候滴溜溜的,睫毛忽闪着,像个小鹿一样,一脸无辜懵懂单纯小美好。
这么干净的人,怎么会骗人啊?
狄敬鸿越想越气,低头狠狠咬住了甄子彧的锁骨,疼得甄子彧直咧嘴,“狄敬鸿,你属狗的啊?松口,你松口,呃~”甄子彧哼哼了两声,哼的狄敬鸿心里又痒痒,不管不顾在自己身底下磨蹭。
甄子彧心里紧张地要命,下意识想逃走。
但他没逃。
这个节骨眼上惹怒狄敬鸿,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甄子彧决定智取。
他不信,自己对付不了狄敬鸿。两世了,他都将这人拿捏的死死的,从来在狄敬鸿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就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缘由,狄敬鸿就疏远他?
甄子彧不服气。
狄敬鸿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大,甄子彧故作慌张地往外推人,推人也没有用多大力气,手指头比面条都软,胳膊就像是没骨头一般,甄子彧欲就欢迎的撒娇,嘴角还含着一丝笑意,“别了,别了,别了,饶了我吧,我听你的话还不行么?你说什么我都听,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狄敬鸿哆嗦,甄子彧撒娇,他真受不了。
甄子彧没完没了的咕哝,狄敬鸿折腾了一会儿便真的收了手,头扎进甄子彧怀里喘气,一声也不吭。
太磨人了,狄敬鸿不想听,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哪怕知道甄子彧就是幻月阁的人,狄敬鸿也受不了他如此甜腻的撒娇。
甄子彧心里掠过一丝小得意,看把你能的,还想学人家金屋藏娇霸道将军那一套,我让你得逞才怪。
甄子彧想归想,说出话来却还是软的像面团一样,“敬鸿,我知道你生气了。你心里把我看得比你自己还重,若不是你真生气了,你不会舍得如此对我。”
狄敬鸿还是不吭声,也不动弹,压得甄子彧简直都喘不上气来了。
甄子彧咬牙硬扛着,也不再推他,就让他压着,由着他任性,他把气全都撒出去,心火才能降下来。
甄子彧抬手抚上狄敬鸿的头,手指cha进他的头发,贴着发根轻轻地摩挲,推心置腹似的和他聊天,“敬鸿啊,你知道吗,这三个月我心里多难受,我日日夜夜想啊,你生这么大的气,到底是为啥呢?我竟然没有想出来缘由。我恨我自己啊,我对你不够好,我都不知道你在想啥,也不知道你为啥生气。”
不知道为啥
明知故问。
还是不老实。
狄敬鸿一骨碌滚到床上,侧身将甄子彧的身子拎了起来,眼睛那叫一个凶光毕露,像只受伤的小狼崽子一样吓人。
甄子彧和他对视,眼睛里不带半点攻击,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嗯,狄敬鸿这反应很好,完全按照甄子彧所想的走,分毫不带差的。
接下来,甄子彧又佯装不解道:“你怎么又生气了?到底是为什么啊,你生我的气,你总得告诉我缘由啊。”
还问!!!
狄敬鸿一听这话就生气。
火候差不多了,情绪酝酿的也到了。甄子彧被狄敬鸿拎着胳膊,说话之时表情看上去委屈到了极致,说完两句话紧紧咬着嘴唇,大眼睛扑腾了一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漆幕一般的长睫毛里滚落下来,一颗一颗打在狄敬鸿手上。
情到浓时,甄子彧泣不成声,哭成了一个泪人。最后,狄敬鸿将他放回枕头上,他呜呜哭出了声,一颤一颤的,生生把枕头全给哭湿了,委屈的不得了。
狄敬鸿心慌。几次抬手,想抚摸他的头发,伸到半空又顿住。
狄敬鸿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打,舍不得,骂,骂不出口。
甄子彧没完没了地哭,眼泪像是春雨过后的双溪一样,从山涧一直流到山脚,最后哭得累到脱力,任由自己在天地间漂浮。
原本只是想用些小计谋整治整治恶人,甄子彧也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给套里面了,三个多月来的情绪一旦决堤,无法控制。若不是让自己哭出来,甄子彧都没有意识到他竟然这般委屈。
坏人,太欺负人了,我哭给你看。
狄敬鸿认命了。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甄子彧哭,他心疼的抽在了一起。
狄敬鸿哽咽,道:“子彧,别再问缘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好吗?”
狄敬鸿不说话还罢,他一说话,甄子彧刚刚缓和的情绪二次崩溃,呜呜又哭了起来。
狄敬鸿终于肯喊他的名字了。
甄子彧强迫自己不在乎,可他就是十分小心眼的特别在乎,他在乎狄敬鸿对他的态度,在乎狄敬鸿看他的眼神,在乎狄敬鸿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在乎狄敬鸿没有喊他的名字。
狄敬鸿从见面就没有喊“子彧”,情到浓时都没有喊他的名字。
这个坏人。
不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红包哦~
第88章 长安谍影
狄敬鸿道:“子彧, 别再问缘由, 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好吗?”
不好,不好, 不好!
甄子彧心道,凭什么?
想归想, 他表面上却是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啊, 敬鸿,我都听你的。”
狄敬鸿顺毛了。
甄子彧看他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脸上轻松了不少,尽管还是一脸严肃, 看上去至少没有那么吓人了,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甄子彧心道, 狄敬鸿就是个胆小鬼, 冠着一个观澜学院院监的名号出去唬人, 还不是怕被骗?怕被骗你倒是想些正经的法子啊,缺德做损地想出来这么一个法子,关着我, 真有你的。
都听你的, 想得美,看我一点点治你,一滴滴渗透, 一招招扳回来。
狄敬鸿他真是心里高兴。其实他昨夜就已经返回观澜了,他照例和以前一样,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看甄子彧,只不过是悄悄地远远地望着。
昨夜,他就在屋外站了一夜。
看着屋里起了灯,看着屋里灭了灯。
他见那扇窗一直开着,犹豫再三想半夜偷偷摸进来看看那日思夜想的人,终是咬破了嘴唇没进来。
狄敬鸿今非昔比了,他不再是个孩子,他身上担了观澜重任,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
与甄子彧重新见面这件事,他亦是要谨慎处置,什么时候见,见面说什么,都要仔仔细细想好。若是他半夜三更摸进来,万一被甄子彧知道了,甄子彧便会看出来他放不下甄子彧,被人发现心事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那就等于被抓住了软肋。
于是,狄敬鸿硬生生挨到了白天才过来。
狄敬鸿道:“你若是觉得闷的话~”
甄子彧道:“不闷啊,只要你经常来看我我就不闷。”甄子彧笑得没心没肺,仰着头天真的像个孩子,“想让你每天都来看我也不现实,我知道你做院监了会很忙,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来看我的时候心里也想着我?你心里想着我,我就会知道的,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我就不会闷的慌。”
狄敬鸿道:“院务繁忙,怎能分心?”
呵。
好一个道貌岸然。
甄子彧默默在心里翻了他一个白眼。我没跟你大吵大叫大打出手你不挺高兴的吗?别以为你板着个脸我就看不出来。估计来之前自己害怕来着吧?怕我寻死觅活你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处置。
甄子彧道:“嗯,那就等你有空的时候再来,我一个人其实也行,晚上已经不害怕了,有蛇爬进来我伸手就敢捉了。”
狄敬鸿皱眉,“蛇?”甄子彧怕蛇,怕所有冷血动物。
甄子彧点头,若无其事道:“嗯,昨天爬进来一只,开春了,这些小崽子们在洞里也闲不住了,正是到处游走撒欢的时候呢。”
甄子彧言外之意,小动物都在洞里待不住了,你还硬生生把我关在这里,你说多心狠吧?还有就是,这些小动物都到处撒欢儿了,是不是就会跑进屋里来吓唬我,你心疼不心疼吧?
甄子彧说完还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看上去有些害羞,牵出两颗小酒窝,种在白净的脸颊上。甄子彧是极聪明的人,他最知道怎么撒娇了。
狄敬鸿自然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竟然还有蛇爬进来,他顿时很心疼甄子彧。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
他马上又想到,他一直让手下人告诉甄子彧说这栋房子周围洒了剧毒药粉,只要甄子彧踏出屋子一步便有性命之忧。
气氛突然变得很微妙。
院监大人略微有些尴尬。
毒药确实命人用了,难道没有奏效?蛇怎么能爬进来呢?
但愿甄子彧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甄子彧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
甄子彧突然咋呼,道:“哎呀,敬鸿,我突然想起来,孩子们跟我说周围洒了剧毒药粉来着?蛇怎么还能爬进来啊?”
狄敬鸿,顿时脸色十分难看。
甄子彧说完,眼珠转了转,歪头砸进狄敬鸿怀里,笑得眉眼弯弯,“敬鸿,你干嘛吓唬我说洒了剧毒啊,是不是担心你回来前我自己回故乡了?我怎么会舍下你一个人啊,没有你,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这情话,满分啊。
狄敬鸿却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
狄敬鸿道:“确实用了药,大概前几日下雨冲刷了,手下人办事不利,重罚。”狄敬鸿说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甄子彧“哦”了一声,自然是要表现的有些失落,他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狄敬鸿故意给他泼冷水,道:“我会重新安排守卫,不称职的人一律轰出观澜。”这狠厉泼辣的做派,好吓人。
甄子彧心里却想笑,怪孩子们干嘛,还不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早就告诉你配方和用法了,教都教不会,竟然还能用错,你说你是有多笨,还好意思怪旁人。
甄子彧自然是要给院监大人面子的。
看破不说破。
甄子彧道:“敬鸿,你方才想说什么?”
“什么?”狄敬鸿还陷在方才的马失前蹄的尴尬泥沼中。
甄子彧道:“你,方才不是说我如果闷的话,怎样?嗯~能再给我拿几册书来吗?咱屋里应该还有一些书吧?”
甄子彧选了一个最人畜无害的消遣方法,狄敬鸿应该不会感到危险吧?看书,最安全,而且,甄子彧小心翼翼地再次提到“咱屋里”,帮助狄敬鸿回忆他们那美好的往昔,“若你愿意,咱屋里书都帮我拿来,好吗?”
狄敬鸿被“咱屋里”击败了,溃不成军。
每次回到观澜,他都彻夜难眠,那个屋子里没了甄子彧,他如何还能安然入睡?
狄敬鸿道:“好。你若是闷得慌,就去院子里走走,我命人将药粉撒到外围。”他说完又瞪眼吓唬人,“出了屋子不要耍小聪明,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出去了,明白吗?”
甄子彧不吭声。
他抬手扼住甄子彧漂亮的下颌,再次逼问他,“问你话呢,明白不,明白?”虽然他手上没有用力气,神态确是让人十分难受。
甄子彧轻轻点了点头,满脸委屈地偏头躲他的手,狄敬鸿用了几分力气,又问道:“回话。”这是原则问题,他要确认清楚。
甄子彧眼里转了泪花,鼻子发酸,“知道了。”
狄敬鸿看着泪珠含在甄子彧的眼睛里,犹豫片刻松了手,道:“我们先讲好规矩,以后,便不提这些了。”
甄子彧心里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以为马上要拿捏住了他,却发现还是差好远。
他和甄子彧讲规矩,一本正经的。
他想让甄子彧安心待在这里,应为他已经相信了甄子彧会安心待在这里,他又怕甄子彧是在骗他,因为他承担不了被骗得后果。
看似刚毅,却又如此矛盾。
阳光很好,甄子彧时隔三个多月第一次走出屋子,抬手搭在额头处,罩住刺眼的阳光,眼前倏地一片漆黑。
他晃了晃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了些。
狄敬鸿自屋内出来,扔给他一件袍子,“床上,病了没人管你。”
声音很冷,有些故作高傲的嫌疑。
甄子彧回头看了一眼门楣之上,一块匾额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忘乡”。
是忘乡,不是北平。
狄敬鸿的字迹。
什么时候挂上去的,甄子彧不知道。
大概是他昏睡的时候吧?
说好的叫“北平”,凭什么你说改就改了?甄子彧心里又是一阵委屈。太欺负人了,院监大人就了不起了吗?别让我逮住机会,逮住机会定要好好罚你。
真真是个坏人了呢。
狄敬鸿沉声道:“可还喜欢?”
甄子彧道:“院监大人有心了。”
狄敬鸿道:“无心之人怎知人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