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湛渊勉强笑了笑,一字一字地艰难吐道:“是我……一时不清醒,冒犯了先生,先生不要同我计较吧。我以后……不了……”
段干卓看他脸色不好,一时也有些后悔,自己刚不该那般反应过度,大概是言语之中伤着他了。这样想着段干卓又恼恨般的暗自咬了咬牙,想不能心软,二人既已分开,就该断得干净,再纠缠不清如何对得住新人?
段干卓就没再解释,故意冷着脸避开他,“你在这歇息,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湛渊一刻都不想与他分离,跟着他走了一步,想着他似乎是厌烦自己,到底也没敢跟出门去。
湛渊慢慢走回床边,拿过那干净的衣服嗅了嗅,是他的味道。湛渊还是咧了嘴角,尽量不去想刚刚的不快,喜滋滋地穿上了。
湛渊又摸了摸他的床褥,想着他夜夜睡在这,就忍不住和衣躺了上去。
第76章
湛渊虽累,却也不敢睡过去,只在床上阖眼焦急地等待他回来。
突然听到房门被轻敲了两下,湛渊还以为他回来,正要欣喜又思量过来,他不用敲门。
正要下床,却见言敏已推门进来了,“大师哥,我有话同你……”
等看清床上的人是谁,言敏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这恶贼怎么在这里?!”
湛渊缓慢下了床。
看清了他穿的衣裳,言敏更是怒不可遏,“谁让你穿我大师哥的衣裳的?!不要脸的畜牲,你还敢睡他的榻?!快给我滚!”
见湛渊站着不动,言敏气咻咻地上前推他,“你快给我滚!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湛渊被她推得一趔趄,差点摔倒。
言敏看他先下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儿也来了劲,一连斥骂着推了他好几把,想今日一定要将他撵下山去,不能让他再见到段干卓。
湛渊被她推得摔倒在了门槛上,心里更是对她厌恶得紧,却不想与她争辩,只盼着段干卓能快些回来。
“你起来!给我滚!”言敏看他坐在地上不动,气的要命,想这人怎能这般不要脸不要皮?!
言敏气得狠踢了他伤口好几脚。湛渊也捂着咬牙忍了,还是不作声也不动。
言敏又气又急,怕段干卓回来留下他,便道:“你为何不肯走?难不成是想喝我跟我大师哥的喜酒?”
湛渊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见他敢笑自己,言敏愈发怒不可遏,“怎么?你不信?不信就一会儿问我大师哥去!我们已定了下月十八的日子,爹爹下山就是请好友去了。”
湛渊猛地抬眼死死地盯住了她,咬牙道:“不可能。”
言敏见他这般,心中得意,哼笑道:“怎么不可能?再不信你去问馒头、问我二师哥去!不过我二师哥最近可忙了,忙着帮我们置办成亲的东西呢!”
湛渊脖子上青筋暴突,磨着牙嘶哑道:“你撒谎。我与他有婚约。”
“呸!明明是你满嘴谎言!”言敏气得俯身劈手扇了他一巴掌,“再说明明是我先与大师哥有婚约的!若不是……若不是你,我们早就成亲了!现在你休想再坏我们的婚事!”
湛渊被扇的脸一扭,抿了抿唇,许久才喃喃自语道:“不会。我们有誓言……”
言敏冷笑了一声,“我大师哥清醒过来的那日,便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他要与我生同寝死同穴,一生一世不相负。他还说,此生只有我负他,他定不弃我。”
听到二人的誓约从她嘴里道出,湛渊惊得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却也无论如何都不肯信他会对旁人说出同一番话来。
湛渊握紧了双拳,红着眼看了她一眼,才低下头抖着声音回道:“我与他日夜同床共枕,引颈而眠,他不可能再与你……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那又如何?!”言敏冷冷打断他,“那是他被你所迫才做出那不堪的事来,我不怪他,更何况……更何况我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孩子了,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这么着急成亲?”
见湛渊果然一副手足无措的恐慌状,言敏暗自为自己的机智得意,哼,你再跟我比,有本事你个大男人也编个孩子出来呀?谁信?!
湛渊死死咬紧了唇,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
言敏发现他正狰狞着脸朝着自己的肚子看,再一细看他的脸色,吓得出了身冷汗。
“你想干嘛?!”言敏后退了一步,又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没必要怕他,就又踢向了他。
湛渊身子一歪,忽然被人从身后扶住了。
湛渊就势斜靠在了那人身上,一身戾气消散,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一看到段干卓来了,言敏连忙指着湛渊告状,“大师哥,你快丢开这个恶人,他刚刚还想害我!我……你快给我做主。”
段干卓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扶着湛渊就往屋里走,笑嗔道:“他都这副样子了还怎么欺负你?我看到的可是你在欺负他。”
“大师哥!”言敏急得跺脚,后退两步拦在门前不让进,“我不许他进去。”
段干卓好笑地摇摇头,“这是我房间,你凭什么不让呢?”
“我不管!就不许!你快把他丢下山!”
“阿敏,别闹。”看湛渊身子往下滑,段干卓忙把他架在了自己肩膀上,“他现在受了伤,身子不便,等他伤好了我再送他下山也不迟。”
“什么?!”言敏气得拔高了声调,“你还想帮他养好伤?大师哥,你傻不傻?!好,你不丢,我自己丢!”说着就要拉湛渊。
“哎哎哎,”段干卓忙拦下,“好阿敏,你忘了你爹爹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了?锄强扶弱是做人的本分,他现在这样,我们帮一帮也是应该的。”
“爹爹只教过我救好人,可没教过我救恶人。大师哥,你怎么还这么向着他?你忘了他是怎么害我们的了?!”
“哎,对了,今日山下有庙会,刚小辰说要领着馒头去来着,好容易师父不在,你不一块跟着去看个热闹?”段干卓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
“啊?二师哥怎么不跟我说?!”言敏气得跺脚,自从她出过事后,言有宗轻易不许她下山,把她憋闷了个够呛。
言敏刚想走又反应过来,撅嘴道:“我不去!除非你把他给我,我正好顺道把他丢了。”
段干卓憋笑,“你去你的,我一会儿丢好不好?去晚了庙会可就散了。”
“那……那你向我保证?”言敏扭头望了望下山的方向。
“好,我保证。”段干卓浅笑。
湛渊暗自咬了咬牙。
“大师哥,你没忘记当初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吧?”言敏仍是不放心,仔细审夺着他的脸色。
段干卓不笑了,只点了点头。
言敏这才狠狠地剜了湛渊一眼离去。
段干卓将湛渊扶上床,又从饭盒里拿了碗热粥给他,“先暖暖肚子,一会儿再喝药。”
湛渊不接,只是盯着他不挪眼。
段干卓不解,“怎么了?”
湛渊深吸了口气才低声道:“言姑娘刚说你要与她成亲了?”
见段干卓不搭腔,湛渊心中发急,一手抓住了他手腕,“她撒谎是不是?你与我有婚约又有夫妻之实就算是夫妻了,你怎能再同别人有牵扯?!先生,你说。她在说谎是不是?”
段干卓放下碗,颇不悦地抽出了手腕,“我说了,我们二人的那些事都是前事了,不要再提了。”
“不再提?!”湛渊攥皱了被子,“好……好,我不提,那我们的誓言呢?先生为何又对言敏说一次?!难道我同她在你心里都是一样的么?!”
段干卓皱眉想了想,自己从未对言敏说过那样的话,或许是自己还不清醒时胡乱说的被她听了去罢?段干卓深知言敏那口不择言的性子,许是又随口胡说了些什么。
段干卓也失了耐心,觉得已没必要再跟他解释这些,淡道:“你别忘把药喝了。”说着就想走。
湛渊一把掀了被起身,挡在了他身前,“先生,你把话说清楚,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
见他如此,段干卓也憋了火气,再想起自己此前对他的那份痴情更是后悔,想世间好女子好男儿何其多,自己何苦非要把一腔爱意全都错付给他?便恼道:“我同阿敏怎样与你有何干系?你我之间的那些誓言早就作不得数了,你现在还说来做什么?凭何还来拘束我?!”
湛渊猛地一震,脑海里一片空白,喃喃道:“不作数?不作数?为何?……你怎么能……”
段干卓按了按眉间,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再为那些往事动怒,可见还是未彻底放下他。段干卓强自镇定了会儿,缓了语气,“小辰已经同我说了,是师父伤了你……我往事大都记得,可是疯癫后的事记不清了……我替我师父向你赔罪,抱歉。不过你也伤过阿敏……我们与你的恩怨是非就此扯平了吧。我不知你这番来此是为了何事,若就是为了这桩公案,我们现在说清楚了,希望你日后不要再来寻事端;若是是为了旁的事,你尽可以告诉我,有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湛渊还在震惊着他背弃誓言的话,没太听清他后来说了些什么,话在脑海里转了几转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一时心痛得无以复加,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多么天真,他哪里会这么轻易的原谅自己呢?对了,对了,他一定是一时生气才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的,他明明那么重情重义……一定是因为自己方才惹他生气了,等自己哄他气消了就好了……
可他跟言敏到底是怎么回事?言敏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又想到当初段干卓是那般为言敏痴心,湛渊难免被这坛老酸醋酸得浑身发痛,牙齿也咬得桀桀地响。湛渊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对言敏做什么,只得安慰自己定是那言敏没羞没臊地缠着阿卓,阿卓不会与她做出那种事来……一定不会!
尽管心里又难受又疑虑,但湛渊现在只能强迫自己信他,就咬唇勉强笑了笑,“先生,刚刚是我的不是,我……我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言先生伤我的事,那是我应当受的,我对不住先生和言姑娘的太多了,一剑抵不够……我……我怎么敢再计较……”
听他这样说,段干卓先放了一半的心,刚刚得知湛渊是被言有宗所伤时,段干卓心中说不清的痛,二人中一个曾是他挚爱之人,一个是他最敬重的人,他实在不希望看到他们结怨。
段干卓叹口气,“那就好,你先吃饭吧,不然该凉了。”
湛渊忙点点头,端过粥看着他狼吞虎咽起来。
段干卓又将菜一一端出来,看他吃的香心里也高兴了些。
“慢点吃。”
湛渊心里一热,含着饭猛点头。
“对了,那你为何会来这里?”
湛渊一顿,心里苦笑,我为何来这你还不知吗?
见他不答,段干卓只得自己猜测,“是来这让我帮你疗伤吗?”
湛渊只得“嗯”了一声,权当应下。转念一想,若能借疗伤的名义留下也好,他现在肯定不肯跟自己走,若自己能留在这,等他慢慢原谅自己了,就不怕他不会回心转意了。
段干卓彻底放了心,经过这些事后,他对凡事看淡了些,现在心中牵挂的无非就是这几个人,所以生怕他们再出什么事。既然他只是来疗伤的那便好说了,他既是被师父所伤,那自己更应当尽心尽力地医治好他,再将他送下山,从此不再与他有瓜葛,也算万事皆休了。
“好。”段干卓冲他安抚一笑,“你只安心在这里住下养伤,小辰和阿敏那里我会同他们说,不会让他们难为你。我也一定尽心照料你,等你伤好了我亲自送你下山。”
湛渊痴痴地看他一眼,垂下了眸,他越发看不懂他了,他到底为何一会儿对自己这么体贴入微,一会儿又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
阿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恼我才故意这般折磨我吗?
帮湛渊吃了药,又给他换了药,段干卓就要往外走。
湛渊正费力地往床里面挪身子,想给他留出地方,见他就走急得抬起上半身,“阿……先生,天黑了,你要去哪里?你不怕黑么……我守着你。”
段干卓回头看了看他,“我看看小辰他们回来了没有,你今日也该累了,早些休息吧。”
湛渊忙道:“我等先生回来一同睡。”
“不必了,我去馒头房里挤一挤就行。”
“我等先生回来。”湛渊执拗地看着他。
段干卓没再言语。
第77章
湛渊眼看着那根蜡烛慢慢耗尽,最后蹦出了个灯花,便熄了。湛渊知道大概三更了,可那人一点要回来的意思也没有,本已停了的雨又断断续续地下起来,淅淅沥沥地落在房檐上,洒了一夜宁静。
湛渊在黑暗里睁眼仰躺着,细细地想那人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想看清他每句话背后的意思,可总也琢磨不出来,又忍不住地想那人正搂着馒头熟睡吗?他会不会梦到我?还是……还是他找言敏去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湛渊躺不住了,正要起身,就听到木门轻轻地“吱呀”了一声。
湛渊睁眼细辨,见是一人正在门口收伞,欣喜地出声道:“先生,是你吗?你回来了?”
段干卓一顿,阖上门,缓步走来。“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说了,要等先生回来一同睡。”湛渊挪到里面去,将自己一直躺着的地方空出来给他,欢快道:“我帮你暖好床了,快来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