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司杀用手抓住了胸膛上的剑身。
湛渊得意,狰狞地笑着想就此杀了他,却觉一道极强的剑气正冲自己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诧异着抬头去看,见一白发童颜的人一掌震开众人跃了进来,只一掌就将自己的手下震倒在地哀叫连连。又紧接着几道剑气袭向自己,湛渊被逼的躲了几躲。
却听言敏欣喜地叫了一声“爹爹!”
湛渊这才知道来人就是言有宗,暗道不好,对付一个辰司杀自己还有胜算,若他们三人联起手来自己怕是招架不了,咬牙看了段干卓一眼,见他正眨巴着眼仰头看向言有宗。
湛渊握了握拳,无论如何,自己今日一定要带他离开!
湛渊揩了揩嘴角的血,想挪到段干卓身边,被言有宗察觉,又一剑凌厉袭来,湛渊慌张后仰一躲,才让那一剑划到了胸膛而非脖子要害处。
湛渊低头去看,胸前已皮肉翻滚,血流不止。不由得吓得冷汗淋漓,心想还好躲得急,不然刚那一剑怕是将自己的脑袋都削了去了。湛渊不敢再乱动,只背靠墙上喘着粗气,调息内力,忽然记起段干卓曾对自己说过,见了言有宗要躲着。
湛渊忙看向段干卓,见言有宗似摸了摸他的头,叫了一声“卓儿”。
段干卓竟似有所感应,直着眼慢慢伸出了手,将那个桃递向了他。
言有宗放下剑接了过来,见他已变成这副样子颇有感触,忍不住叹了口气。
言有宗虽有一女,但也一直将段干卓和辰司杀视为己出。在他二人中,言有宗虽未表露过,但私心里还是更看重段干卓些。言有宗尽心尽力将他二人培养了若干年,本想让他们能有所作为,可不曾想,辰司杀倒还好,有些胸襟抱负,就是他这最看重的大徒儿反而不求上进,毫无追求不说,心肠还软,脑袋也跟缺根筋似的,只知道傻乎乎的一门心思对人好,从来不会疑心别人,简直就是个大憨货。所以在言有宗未敢将毕生全部绝学教给他,而是有所保留。段干卓成立了诛御门为渊宁帝所用后,言有宗才总算松了口气,以为他这好徒儿总算有些上进了。可没成想,他这诛御门门主还没干两天就灰溜溜的回来了,还拾了个被弃的皇子,一下子引得江湖和朝堂两路追杀。言有宗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大徒儿傻,可从没来没想过他竟傻到这份上!言有宗被他气得一连好几天没吃好饭,也彻底明白了,他这好徒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了能善终,不好早晚糊里糊涂地叫人害死。段干卓带元恪离开若缺山寻访名医时言有宗没拦着,生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叫他吃吃苦头,长长记性。可不曾想,当初那一分别竟是如今才得再见。言有宗知道辰司杀和言敏此番下山是为了他,也忍不住想看看他,于是便尾随着他们跟了来。
“爹!你杀了那恶贼替我和大师哥报仇!是他害大师哥变成这副样子的!”言敏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言有宗收回思绪,看向了湛渊。
看言有宗转身向自己走来,而自己的手下又都重伤不治,湛渊飞快地想着各种法子,暗暗懊恼未将军中的人调来,先下已来不及了。
湛渊思量了一会儿,忙丢了剑冲言有宗施了一礼,道:“言老前辈,您误会晚辈了。我本是好生待段干先生的,只是这里盛行一种疯病,段干先生不幸也得了这病。晚辈一直在请各种名医为段干先生医治,老前辈若不信,可以问问我这府中的下人或这附近的人。”
“呸!”言敏不想这人不要脸至此,到现今这地步了他竟还是狡辩,急道:“那你刚为何要杀我和我二师哥?爹爹快休信他的,当初他就是这般花言巧语哄骗大师哥的,大师哥人傻,被他骗了,百般对他好,却落了如今这下场,爹爹要为大师哥报仇啊!”
言有宗闻言向湛渊逼近了一步,“我大徒儿可有一丝一毫对你不住?”
湛渊捂着胸口低了低头,“不曾。”
“那便好。”言有宗说着向湛渊伸了一手,“钥匙。”
湛渊慌忙抬一只手去掏,还不忘辩解道:“晚辈是怕段干先生伤害自己才为他锁上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身后一只短剑。
湛渊一手递过钥匙,忽变了脸色,一手握着短剑向言有宗腹中刺去。
“爹爹小心!”
“师父小心!”
言敏和辰司杀不由都惊叫了一声。
言有宗脚步一翩,忽就离他数十步远。
湛渊正自懊恼失手,猛觉腹中一凉,低头去看,却见一剑已刺透了自己,小腹上只露了一个剑柄,大半剑身怕是穿过自己插进了自己所倚靠的墙壁里。
湛渊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想抬手将剑拔出来,才发觉手脚早已无力,身子也不过是因被钉在了墙上才未滑倒在地。
湛渊眼前一阵阵发黑,似乎所有的血液都从腹中滴答到地。湛渊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慌乱,各种念头一起上涌,想的最多的竟不是自己要死了,而是段干卓……湛渊拼命地瞪大眼看向他,想多看他几眼,想将他牢牢地烙进自己脑海里,永世不忘……
湛渊看到他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拼尽了最后力气抬起右手挡住了腹上的剑柄。可段干卓的目光只是越过他直接看向了门外。
言敏为段干卓解了镣铐,辰司杀简单料理了伤口便背起了他,慢慢往外走去。
湛渊拼了命地转动头看着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哀求,阿卓,我快要死了,你看看我……你再看我一眼……
可那个傻子终究也没回头。
言有宗走在最后,将那个桃子放在了湛渊早已无力的手中,“你负我徒儿良多,我拿你命偿了。这一世,他不欠你,你不欠他;下一世,你也不用再纠缠他。”
“做梦……”湛渊喃喃着喷了一口血水,微睁着眼垂下了身子,手中的桃子也滚落在地……
第74章
“大将军说些什么呢?”
明睐用手帕帮湛渊擦了嘴角溢出半勺药,又硬灌进去了一勺,才低声回道:“还能说什么,又在喊那人的名儿呢。”明睐说罢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这大将军真造孽,老话说的不错,害人终害己,他落今日这番下场也是有缘由的。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他,尤其是看他重伤不醒但还日夜含混的喊那人的名字,便知也是有真情在的。
“您说,大将军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上哪知道去?”老管家也叹了口气,“不过肯定能醒过来,那么多御医给他医着呢,不会出事的。”
再回想起那日明睐心中还是后怕,那天她看到那么多人厮杀在一起,吓得躲在了桌子底下,这才躲过了一劫。府里的丫鬟、老人还倒好,只是那些侍卫、小厮都不顾命的往前冲,现大都重伤在床呢。
“也不知道那三个刺客是打哪来的,都好俊的功夫,连大将军也对付不了……”老管家清了清嗓子,“不过也不用慌,朝廷已经下了圣旨在抓那些刺客了。军营里也又调了些人来,谅他们也不敢再来了。不过,那些刺客抓那个疯子做什么呢?”
明睐虽知缘由,但也不敢应声,只装作不知闭了嘴。
湛渊又昏睡了数日才醒,一睁眼对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杨楠。
杨楠欣喜不已,“大将军,您可终于醒了。”忙转头朝外大声吆喝道:“快来人!大将军醒了!”
湛渊被聒噪得皱紧了眉头,费力地扭着头四下看了一圈,记起了前事,接着就神伤地闭上了眼。
“呀!大将军又昏过去了!你们不用来了!”杨楠急忙又咋呼道。
原来这杨楠当初没寻到段干卓,吓得不敢再回去,一溜烟跑了,浪迹天涯大半年,倒也乐得逍遥自在。只是无意中碰上了他师父,得知祁明也不跟着湛渊了。杨楠本想追随祁明来着,但一打听段干卓,惊讶于他已经疯癫,而且在将军府里饱受欺负。再一听他疯癫的缘由,竟也与自己有关,杨楠实在不忍心,也暗地里责怪他师父做事没谱,怎么着也该把段干卓带出来的,不该留他一人在那里吃苦。杨楠只好与祁明道别又回了一趟府,本想趁月黑风高夜偷偷将段干卓给偷出去,可不曾想回府才知来了刺客将段干卓给掳走了,连湛渊也重伤不治,府中上下更是乱作一团。杨楠只得留了下来,帮忙安抚了府里人,顺带各方打听段干卓的去向,想着日后好去救他。
湛渊醒来不两日就挣扎着下了床,在杨楠的搀扶下半天一挪地走到了那棵桃树下。本长势繁茂的桃树竟已全枯了,落叶绕满了树根。一问才知,那看树的老仆在那日着急逃命摔了一跤,至今还没下得来床,府中又乱作一团,没人顾得上这树,便枯了。
湛渊说不清是否心疼,只觉得胸闷,就慢慢蹲在了那堆枯叶上。
“我还要不要……寻他?”湛渊探手拈了一片枯叶。
杨楠不知他是不是问自己,大大咧咧道:“段干先生吗?你不用寻了,我去寻就好。就怕抓走他的是恶人,我还是得抓紧将他救出来才对,诛驭门的那帮废物还没打探到信儿,等他们一有信儿了我就动身前去……不过我已经打算好了,等我寻到段干先生后,我就先找人帮他治好疯病,然后再将他藏起来,给他说门好亲事,让他安稳一生。至于大将军您啊,您就别想知道我把他藏哪了,省得您再去祸害他。”
这杨楠也是,许是因为看湛渊现下这弱不禁风的样儿,许是觉得反正自己将来也不在这里干了,不再受他的拘束,这胆子就大了起来,想到啥就说啥。
湛渊低了低头,半晌才道:“我想他了。”
“那简单,憋着呗。”
“我……很难受。”湛渊哽咽了一声,鼻涕眼泪就掉了下来,一只手扶在了地上,一只手胡乱地抹着脸。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杨楠还真没见大老爷们哭过,更何况是征战南北的大将军呢?知道他是真难受到那份上了,不由得有些同情他。
“哎……大将军你别哭呀……嗐,我不会说话……我没娶过妻,不知道你的心境……想他就去看看他呗……”
“我还配见他吗?”湛渊抽了抽鼻子,仰头看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希望。
“只是看一眼嘛,又不会怎么着他,哪有什么配不配的?”
湛渊一听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急应道:“对,我只是……只是看看他,看看他病怎么样了……不会怎么着他,走!我们现在就去寻他。”
杨楠见他这样忍不住撇撇嘴,想他刚使的不会是苦肉计吧?就道:“大将军,那您先保证,只是看他一眼,看完了将让我安顿他,您不再招惹他。”
湛渊又迟疑了,真让自己见到了他,哪还舍得放手?或许当初辰司杀说得对,自己就不该再带他走……若他没跟自己来这里,现在肯定还是跟馒头快快活活的,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湛渊没再言语,慢慢坐在了树下。
杨楠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就不耐烦地揪着一棵草坐在旁边等着。
湛渊这一呆坐就坐到了日暮西斜,杨楠终于忍不住地起身拉他,“大将军,回屋吧,你身子未好,不能着凉……”
正拉着,一张泛黄的纸从湛渊衣袖中滑落。
湛渊这才回过神来,捡起来仔细看了半晌,才小心地放进了胸口,也终于定了心,低声道:“我要去寻他,把这张药方给言有宗,说不定于他的病有用……”
杨楠搞不懂这大将军在自言自语什么,满嘴胡乱应和着将他扯进了屋。
湛渊当夜就让人备了马车行囊要亲自去寻人,府内上下都苦劝不下。杨楠不放心,也不知他闹着要去哪里寻,只得跟着去。湛渊并未多叫人,只有杨楠和几个侍卫,也不过五个人,便轻车简从地上了路。
湛渊一路上除了指指方位外并不多言,只把自己闷在马车里。
杨楠等人小心伺候着,快马加鞭行了一个月,到了一山脚下。
杨楠逡巡了一番,见这山脚下的树极为茂密,藤蔓遍地,并无人径。正疑惑着,湛渊下了车。
湛渊仰头看了看那山,呼吸急促了些,道:“就是这里。”
湛渊也只是小时候来过若缺山一次,凭印象指的路,没想到竟真找到了,一时心里又急又喜,“快,上山。”
杨楠只得上前披巾斩棘,开辟道路。因湛渊身子不便,山路又崎岖,一行人直走到天黑才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顶。
杨楠拿绷带缠了缠满是血泡的手掌,心里实在纳闷,那些歹人真的住在这荒郊野外吗?这里明明连一丝一毫人烟都不见。
湛渊在一个侍卫的搀扶下仍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杨楠拿火把跟上,“大将军,夜深了,辨不清方向,此处又没路,怕有豺狼虎豹,要不等明日再寻吧?”
湛渊恍若未闻,只夺过了火把顾自走着,杨楠只得又点了个火把追上,打前开着路。
走着走着,杨楠突然被湛渊从后面拉了一把,正奇怪呢,看湛渊低着头,便放低了火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看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他前方便是悬崖,若多走一步怕就葬身于此了。
“不是这条路,我们换条路吧。”杨楠擦着冷汗就想退去,却见湛渊不动。
湛渊仰起头,举高了火把,轻声道:“我们到了。”
杨楠纳闷,使劲眯缝了眼,朝高处一瞅,这才反应过来。
“不……不会吧?”杨楠咽了口唾沫,“在上面?这怎么上去?”
原来他们所站的地方与若缺山隔了道万丈深渊,宽约十丈。若是若缺山与这里相齐,会轻功的人倒也不难越过去,可麻烦的是,这若缺山偏是个倒金字形,又高了比这处不知几百丈,所以想要上去真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