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睐耳中只听到他说想带她去看满山满谷的桃花……为什么单单是她?明睐心中突然升起了份一厢情愿和痴想,双耳更是灼烧得厉害,慌里慌张地接了过来。等看清那方帕子又是一愣,忙抬眼去看他。
“先生……”
段干卓也笑着看她,“怎么,自己的帕子倒不认识了?”
原来,这帕子正是当初段干疯癫之时,明睐偷偷给他送吃的所用的帕子。
原来只是为了这个……明睐心里稍稍失落,“先生……原来你记得?”
“如此大恩段干卓毕生不敢忘。”段干卓虽记不清了,但却记得一位姑娘在他饿的饥肠辘辘之际送了一帕糕点、一壶冷茶,解他一时饥渴,暖他一世心胸。再回来后,段干卓便跟府里的人多方打听这方帕子的主人,这才得知那位好心的姑娘就是明睐,从那后便对她多有关注。
段干卓有心想报她这份恩情,但明睐太过羞赧。段干卓一靠近,别的丫鬟是急急地围了来,她却寻着借口就躲了;段干卓远远望见她笑一笑,她也只当他是对着旁的人笑,低着头都不敢看他;就连遇着什么事,别的人都来寻他帮忙,明睐仍是独自不声不响的。段干卓好不容易得知了她哥哥的事,这才头一个医治了他。
“不。先生别这样说,先生对我们的恩情与我对先生的,实在不能相提并论的。”
段干卓摇摇头,“在我心中可不是这样。”
二人一时无声。
元恪离得远,故听不清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但看在眼中的,那二人默默相望的眼神中分明就是含情,看段干卓又是为她折花又是送她手帕的样儿,也分明是私通已久……想着,元恪难忍的心痛,眼前阵阵发黑,脑海中又转着香凝刚刚说的话……看来,他们二人不是好一日两日了,而是私会了许久了,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府中的丫鬟都看得出,他却竟一点都没察觉……阿卓,你不能……元恪无力地扶住了廊柱。
明睐低头想了会儿,才终于低声问出了长久以来心中所想,“先生,你与大将军……当真是情愿的吗?此前来寻你的一位姑娘曾说是你的夫人……”说罢明睐才意识到不妥,忙道:“是明睐冒昧了……”
段干卓眨眨眼,笑了,“不冒昧。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她是我师妹,说话没遮没拦的……不过也怪我,当初我是与她有过婚约,不过我负了她。”
明睐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更不敢想他会是一个负心人,一时心里难过,“是明睐逾矩了。”
段干卓小心看着她的脸色,挑挑眉,“明睐姑娘是不是早就看出了我不是个好人,才这般躲着我?”
“不是,我知道先生是个好人。”
段干卓不自觉地想抬手帮她取下一片飘落进发丝的花瓣,却惹得明睐一扭头。段干卓就住了手。
远处的元恪看着这一幕差点气得闭过气去,恨不能把段干卓那只不安分的手给他剁下来。
“他并未逼迫我,若我不愿,他没法子困住我……当初我也是自愿为他喝那药……我既愿为他做到这般,若再硬娶了我师妹,反倒是害了她了。我知道明睐姑娘也有心爱之人,想是能理解我吧?”
“我……”明睐有些惊讶,绯红了脸,“我不知道先生在说什么……”
段干卓也觉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妥,忙转了话题,“说起来,我瞧着明睐姑娘与我那小师妹有些像。不过你的性子可比她好,我那小师妹别的都好,就是有些娇矜。”
明睐笑了,“那我也羡慕那位姑娘,想是被先生你们宠坏了吧?”
段干卓但笑不语。
二人又聊了几句,段干卓才冲元恪招了招手,“你一直傻站在那做什么?过来,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段干卓早就看到他了,只是懒得搭理他。
元恪恍恍惚惚地过去,都忘了他是来捉奸的,反像是被捉了奸的,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都别想!”说着元恪愤恨地剜了明睐一眼,恨不得生吃了她。
明睐被他吓得惶恐地退了一步。
段干卓还当他已听清了自己要做什么,就挡在明睐身前,盯住了他,“这事由不得你。”
元恪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红着眼执拗道:“若我就是不许呢?”
段干卓叹口气,“你不要闹,明睐姑娘于我有恩,我也只是想用这法子回报她罢了……”
“呵……说的倒好听,报恩……报恩?我怎不知她有什么恩要你以身相报?!”元恪抖着手指向明睐,“滚!不然我现在就……”
“就怎样?!”段干卓斥他,拉住了要走的明睐。
“先生,大将军不愿意就算了吧……”明睐不由得哀求道。
“你又跟我较什么劲?”段干卓上前轻扇了元恪脑门一巴掌,“那你倒说说,碍你什么事了?要你这么苦大仇深的不愿意?”
“碍我什么事?”元恪红着眼冷笑,“你收她做小你说碍我什么事?!”
段干卓这才知道他为何反应这么大,气得啧啧嘴,“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我要娶她做小了?小脑瓜里成天爱想些有的没的,不寻思正事。”
“不是收她做小,难道还要让她与我平起平坐不成?!好哇,我算知道了,段干卓,你是想把我撵走了再娶她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段干卓简直被他气到说不出话。
明睐知道元恪醋劲大,心眼小,但没想到醋劲会这么大,心眼又这么小,于是忍不住笑了,“大将军,您想多了,段干先生只是想认我做干妹妹。而且,刚刚段干先生还同我说他对您的心意呢,您怎么能疑心他,说出这番话来?”
元恪眨巴了一会儿眼,才冷静了些,“只是认干妹妹?”
段干卓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元恪这才暗喜着恢复了常态,眼瞟着段干卓,语气里有些羞赧,“他刚刚是怎么说对我的心意的?你仔细道来。”
段干卓马上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明睐,咱不同他讲话,这人有毛病。”
元恪暗想以后再仔细问问她就是了,又想到自己刚刚是有些犯傻,就牵了段干卓的袖子,伏低做小道:“我刚刚又犯浑了,阿卓别与我计较。那……那你只是单纯地想认她做妹妹?没想着拿兄妹做幌子与她暗度陈仓、珠胎暗结吧?”
段干卓本来不想与他一般见识的,但还是被他最后一句话活活气笑了,抽了袖子背了身不搭理他了。
明睐在一旁看着只想笑,觉得这大将军真是的,平常看着倒精明,怎么一对着先生就这么傻里傻气的?
元恪讨了个没趣,只得正色看向明睐,“只要你不打他主意,这桩事我就同意了。”
“谁要你同意?”段干卓拉了明睐就走,“好妹子,走,咱离这种傻蛋远点。”
元恪在后面陪着小心,“阿卓,你还没说呢,这小丫头……咱这妹妹对你有什么恩?”
……
到了晚上段干卓就气消了,没办法,对着这么个混账东西,若真跟他置气,段干卓早就被他气死了。
段干卓就同元恪说了自己所打听的事,原来明睐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只不过她姑姑嫌她家境不好,这才拖拉着没答应。见段干卓又同自己说话了,元恪心喜不已,连忙表示嫁妆他出,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再说了,元恪实在巴不得她现在就嫁出去,那自己就不用战战兢兢的担心后院起火了。
段干卓又说明睐那表哥就在元恪军中,又得寸进尺地替那人要了个一官半职,这才十分顺从地与他共赴云雨。
元恪何等精明之人?第二日细细一想昨日的事才觉出不对劲来,自己是冲动,但也缘着有人添油加火,昨日那个先故意在自己面前说明睐与人私通的那个丫鬟……莫不是故意引导自己疑心阿卓?
元恪一想到这层就惊出身冷汗,府里怎么能有这么心肠歹毒善算计的人?那阿卓岂不危险?还有,阿卓说,明睐于他有恩,这事也不对,那么一个丫鬟能于他有什么恩?为这事昨晚他也苦磨了段干卓一阵,但他就是不肯说。
想着,元恪皱紧了眉头,看了睡梦中的段干卓一眼,悄悄抽出胳膊起了身。
元恪穿戴好便找来了管家,问他香凝那丫鬟品性如何,又问明睐于段干卓有什么恩情?
打段干卓再回来后,这老管家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此前府中的人虐待段干卓的事发。现在听他这样问,老管家知是此事不好隐瞒,又见他问及香凝,便想着将事都推在她身上。
思量定了,那老管家一身冷汗的跪倒在地,先是恨诉了香凝那人品性不端,爱挑拨离间,又说自己后来才听府中的人说,在段干卓疯癫之际,香凝也总是欺负段干卓,大将军一不在府中,她便一连几日的不让人给段干卓喂饭,欺负打骂他的次数更是不少……明睐便是那时偷偷给段干卓送饭留下的恩情。
元恪听罢久久未语,心中的刺痛无法与人诉说,他那样放在心尖上的人,竟然被他们……被他们这般待……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当真是好得很……
“你是后来才知道?”元恪冷冷地瞥向他。
老管家吓得一句话也吐不出。
“出去吧。以后我不在府中,你顾好他,再有下次……”
“是是是。”元恪的话未说尽,老管家早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地应下就要走。
“等等,香凝充当***……若他问起来,你们只消说她回乡了。”
“是……”
元恪知道实情绝非仅仅是他说的这般,可他不敢再深究了,既怕这事牵连人多了,惹起段干卓不安,更怕听得多了会让自己更心痛,更加无法面对他……
段干卓惺忪着睁开眼,看元恪坐在床沿上望着自己,就拉过他的手来亲了一口,慵懒道:“你怎么还没走?”
元恪不语,就势扑在了他怀里,搂紧了他。
段干卓打着呵欠揉了揉在自己颈边的脑袋,“你快去吧。我今日是懒得动了,你早些回来,顺便给我带点七味斋的果子回来,我馋了。”
“好……阿卓,我……我以后我一定看好你,再不叫旁人欺负你……”
段干卓噗嗤一笑,弹他一脑瓜蹦,“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你以后少气我些、少欺负我些我就烧高香了。”
元恪脸红了红,“昨日我是有不对地方,你就没有了吗?也不知道是谁,嘴上说的好听,自诩是个什么看淡功名利禄的正派大侠,背地里却天天扎丫鬟堆里,瞅着人家流哈喇子,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检点……我都懒得说。”
段干卓老脸也气红了,一脚踢开他,“这事翻篇了,以后谁都不许提了。”
“那你改正。”
“改什么改,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改不了了,这辈子就这样了。”段干卓大咧咧地躺床上,还不忘故意气他。
“好啊,你不改,那我现在就把那些丫鬟撵了,再找些老婆子来……”
“我改!”
元恪这才满意哼笑一声。
【作者有话说】:还没完!我还能写!
第91章 番外3上
打若缺山回来后也近一年了,段干卓天天念叨着要回去瞧瞧,元恪却瞪眼磨牙的死活不让。
段干卓虽然有些小任性,不过到底还是宠着元恪的,所以不敢逆他的意,只能日夜长吁短叹,装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儿来,希望他家好包子哪天能发回善心。
元恪之所以不让他回去,名义上说的是因为被言有宗骗苦了,实际上还是因为忌惮言敏,生怕他俩见了面再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一直没对他发善心。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段干卓懒懒躺在庭院一躺椅上,拿了本医书随意翻看。
元恪趴他身旁,一手把玩着他的发丝一手拈了颗特贡的樱桃放他唇边,“最近几日日头好,你又许久未动了,不妨明日去围场狩猎?我瞧那些鹿儿都很肥了,你上次不还埋怨没吃到么,这次叫你吃顿够的。”
“不去,也不想吃。”段干卓叼走了樱桃,嚼了两下,就嘴又把核吐回了元恪掌心。
元恪知道他为何闷闷不乐,却不想松口,好不容易将人拐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了,万一回去了再拐不出来了可怎么办?
“那……阿卓想做点什么?去月牙湖边骑马散散心?那里此时风光正好。”
段干卓撇撇嘴,“不去。”
元恪默默叹了口气,又与他递了颗樱桃,忽见管家拿了封信来,便接过来打开看了。
略一过眼,元恪便捏着信纸得意地笑了出来。
“什么事?怎么乐成这样?”段干卓不由得抬眼瞅他。
“大好事!”元恪捏住他的下巴便狠狠亲了他嘴巴一口,用舌尖勾出了那颗樱桃核。
“嗯?什么好事?”段干卓揩着嘴角涎液有些纳闷,元恪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事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你自己看。”元恪把信纸塞他手中,扭头吩咐管家,“快!派人备车,再多备些干粮银票,我与先生要出趟远门。”
“是。”
段干卓只扫了信纸一眼,便顿觉五雷轰顶,气得一下子从躺椅上蹦了起来,围着元恪团团转圈。
“这!这……我……我……我……怎能?!他……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许!他想都别想!他做梦!”
元恪酸溜溜地斜眤他,“怎么?这不是大喜事么,阿卓怎么不开心?难不成,老情人被人抢了不高兴了?再说了,人家是叫你回去喝孩子的满月酒,你又能不许什么?还不许人家言敏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