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真的那么放心的话就跟过来吧!”黑衣人眼里话里都是浓浓的挑衅意味。
听到此言,岑暮担心在长安驿站里的易朝,便不敢再跟过去。他原路返回:“算你今天走运,要不是易朝还在那里,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的。”
深夜里,已经没有什么灯火了,只剩下一片寂静的黑。
岑暮不得不折返回去,他急匆匆的推开门窗,终于放下了一颗心:还好,他没事。
却不知,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易朝已经睁开了眼,他起床问道:“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事,易晓天你就放心地睡吧,有我在。”
“真的没事吗?看你一脸疲惫的样子,你是累了吗?”易朝从床上起来,看着对方。
“不用。你回去睡,我守着就好了,晚上太危险。”岑暮赶紧回拒道。
易朝听到这一句话,猜测到可能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别瞒着我,可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岑暮看着易朝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瞒不了对方,只得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你觉得是何人想害我们?”
身边的岑暮纠正了他:“不是我们,是你!大人,你到底得罪了谁呀?三番五次想置你于死地而后快。”
“我……很多。”
“很多是多少?”
“大半个朝廷。”
岑暮听到这儿,自己已经是无话可说:“……”这位大爷,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着出京城的?
随后,想想,他似乎抓到了什么灵光似的:“等等,但我觉得那人不太像是要害你的。”
“怎么说?”
“在我追出去之后,他还提醒我回来保护你。”
“这就难怪了。”
由于两人都无法猜测到那神秘人的意图,因此他们在后半夜睡意全无,只等着窗外黎明到来,天放白光。
小七在隔壁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他家公子和岑暮遭遇了一场怎样的危险。
天亮了,来敲想一脚房门的是店小二。
“易大人,我家驿长有请。”
“你要去?”岑暮拉住易朝的手,企图阻止,他总感觉这长安驿长很诡异。
“无妨。我会小心的。”
易朝跟着小二去了四层。
楼连着木地板,径直通向了走廊尽头。走廊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没有窗子,没有光透进来,像一个狭小的密室。
不过好在两旁都是屋子,并非是完全封闭的。
小二停下脚步,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易公子,你自己走过去吧,那边我们这等下人是不能过去的。”
“多谢!有劳了。”
“大人真是客气。”小二把人带到之后,就转身离开。
他站在楼上,向下可以看到一楼及柜台的全貌,过往的客人在这儿歇脚,身上的行李和过往商人的货物都看得一清二楚,是一个很好的观景点。
易朝走到尽头,这间屋子看上去很新,明显翻新过了。
上面是一把精美的青铜锁,雕刻的是象征着吉祥如意的莲花纹。
门上的锁扣也刷了一遍漆,看起来金闪闪的,像是镀了一层金色漆,门上的镂空雕花雕的是盛放的被世人追捧的洛阳牡丹,栩栩如生,像是花匠亲自把花栽种上去的。
他据此猜测驿站的主人应该是个极雅致的人。于是,抬手敲了三下门,里面传出一阵颇为悦耳的声音:“请进!”
待里面传出来回应,易朝这才放心地推开门,抬腿迈进去。他的脚步很轻,翩翩然,像一片落叶滑过枝头一样地轻。
易朝拉开门,里面很光亮。
站在门口向楼台看去,这遥远的长安城在天地的包围间显得特别渺小,如同工匠造出来的木制模具一样。
男子在楼台的朱漆栏杆下摆了一桌酒菜。
“诶!大人请坐。”见到来人,男子脸上浮出一丝浅笑,嘴角只是稍稍一弯,敷衍至极。
在易朝看来,那不是笑,而是喝了酒之后的微微抿一下嘴罢了。
“驿长,找我何事?”
“哦!忘了介绍了,鄙人姓江,名千山,长安驿长。叫我江千山就好了。”江千山听到易朝说话,便回过头来,颇为热情地介绍道。
易朝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算不上是山珍海味,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奢华。单是一个普通的白菜还雕刻成了花,青白相间,像一朵玉质的牡丹。他显得有些犹豫。
江千山似乎是看出了易朝的犹豫,便补充道:“易大人,别站着,坐下来喝一杯。难道我一个长安驿长的身份不能与易大人把酒言欢吗?”
“驿长言重了!能与长安驿长同桌共饮是我的荣幸,把酒言欢倒是不必了,我一个流放出京的人没有这个福气。”易朝客气地回拒,因为他看着满桌酒菜,自己一晚上没睡,实在没什么食欲。
“诶!大人说的这话真是自谦了,谁不知道你在京城干的事,那都是大快人心的事!坊间百姓可都编成小曲竞相传颂呢!”
易朝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好喝了杯酒。
“易大人怎么不吃菜光喝酒?难道是不合你口味?难不成怕我下毒?”
“那倒没有。只是我真的不饿。”
“不饿吗?岭南路途遥远,出了这儿,恐怕你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了。”说着,江千山又倒了杯酒在易朝的空杯子里。
易朝不想再这么闲聊下去,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找我所谓何事?”
“我说,易大人怎么这么着急想知道?还是吃饱再说吧。”
易朝眉头微敛,不知道对方想耍什么把戏:“我没胃口。”
“好吧。既然大人这么想知道,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江千山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直接道:“有人想跟我买大人的命。”
易朝听后,神色自若:“多少钱?”
江千山看到易朝的反应,愈加好奇:“易大人难道不该惊讶吗?害怕吗?”
“有何可惊讶害怕的!难道害怕了,那些人就会放过我吗?”
“嗯。确实不会。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江千山搓搓手,诚心诚意地赞扬易朝。
“你为何要告诉我?”易朝看着眼前这个长安驿长,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亦正亦邪的气质,既不像是好人,也不像会成为坏人。这一类人应该是最难判断的,他们游走在正邪之间,随时会倒向另一边。因此他不得不多防备一下。
“因为我乐意啊!他们向我买你的命,可我从来没答应卖给他们。我在长安驿站当驿长好久了,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平白脏了我的仕途之路。”
易朝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听起来你是个好官!”
“别夸太早,我没说卖也没说不卖。”
“那你要如何?”
“我怎么做,全看大人的选择。”
“我的选择?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可以影响到你堂堂长安驿长的决定。”
“大人也别小看自己的力量了。只要有心可为,则事必有所成。”
“那驿长想要什么?”
“我想要易朝大人的歌姬。”
“不行!”一听到这个要求,易朝立即回绝。
“你还没听我说完呢,别那么早就拒绝!只要你留下他,我还可以送你一些路费。”
“不行。”易朝坚决不答应。
“大人真的不打算再考虑考虑吗?这么一个弱女子怕是走不到秦岭就香消玉殒了。若是把他留在这儿,反而会有更多的好处。”
“不行。”易朝觉得自己很为难,那岑暮并非是女子,这可如何收场好呢?他一边拒绝,一边在心里想办法。
“你凭什么让一个姑娘跟你流放到那蛮荒之地?你从不问问她愿不愿意。易大人,以前还听说你在朝中为官清廉正直,如今一见,竟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江千山没有想到易朝会这样坚定地拒绝,用利诱不行,只好从语言上逼迫他。
易朝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便道:“你可以当面问问他想不想的,如果他点头同意,我绝不拦着。”
但是他说话的语气中竟然破天荒地带上了有点愠怒。
“好!易大人果然爽快。”
于是,小二又去请岑暮。
☆、长安驿
正在房间里的岑暮等得有点着急,一开始,他是坐在凳子张,,随后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接着又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枕在脑袋后面:“为什么易朝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山姑娘!驿长有请!”
岑暮:“……”
他听到这个称呼,想将小二放倒,或是暴打一顿。
想想还是不跟那人计较太多,“好,这就来!”便开门跟出去。
来到驿长的宴厅,只见易朝在气定神闲的吃饭,而另一个应该就是长安驿长。
此时他则是面向楼台之外,看着远方的城墙,天上的白云一点点飘过,眼前的这幅画除了天,还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延伸到地平线上,仿佛在那里天与地仅仅隔了一条线。稍稍一伸手,就能碰到天。
看到岑暮走进来,易朝停下碗筷对他说到:“江驿长有些话要问你,照着你的本心回答就行了,不用在意我。”
岑暮用手指指向自己,表示自己不能开口说话。
易朝继续补充道:“如果……如果嗓子不舒服,你点头或摇头就行了。”
说完话,他又抬眼看一下江千山:“可以了!你问吧。”
江千山回过头,岑暮看着对方,发现那人也很儒雅,只不过没有易晓天身上的正气,眼中还多了几分狡黠之色,似乎时刻在盘算着对自己有利的事。
“山姑娘,你可愿意留在长安驿?”
岑暮:“……”妈呀!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叫?真想把你们暴打一顿。
但是顾及到自己的身份,于是只得忍住自己的心中所想,立即摇头。
“等等,别太快下决定。留在这里你不用跟着他受流放之苦,要知道这几千里的路途凶险异常,随时都会要你的小命。”
岑暮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留下的。
江千山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有些懵,心想:这家伙怎么那么犟!好说不行就只好试试歹说,劝人这种事无非就是威逼利诱。
于是他改口道:“从长安到岭南,你们不仅会遇到豺狼虎豹,还会有人追杀,有强盗拦路抢劫,你说你长得那么美,要是在路上你到了被强盗抢去做了压寨夫人可怎么办?那些可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你留在这儿,我保你一生平安,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江千山靠近岑暮,眼里和话里流露出了浓浓的诱惑。
易朝看了一眼这个长安驿长心想: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来挖我墙角吗?
岑暮依旧坚定地摇摇头,无论对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不会留下的。一来是估计到自己的男子身份,二来他在心中知道这长安驿长可不简单。
江湖六奇人之一的江千山可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他不得不多提防着点。
为了尽快甩开这家伙的威逼利诱,他只好想出来一个办法。
岑暮推开江千山,冲到易朝的位置,跪坐在易朝的身旁,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动作极其暧昧,像一个怕被抛弃的小姑娘一眼楚楚可怜。眼里真的挤出了几滴泪,直往易朝的怀里钻。
那眼神仿佛在说:易大人,别抛弃我!千万不要丢下我!
江千山心头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叫岑暮的男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这样抱住易朝,要是他没有提前知道岑暮是个男子,可能就会被这家伙骗过去了。
“江驿长,你也看到了吧,你还是放我走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了,你们走吧。”
“我在此先祝易大人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多谢江驿长。”
易朝谢过之后,便带着岑暮走出去。
留在里面的江千山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失落,叹了口气:我要是不知道你是个男子,还真的会以为你们真是一对鸳鸯!
“易朝啊易朝,你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驿长,可要下手?”隐没在黑暗处的一个死士出声问道,他的语气跟一条直线没什么区别,冷冷的,还有些僵硬。
江千山摆手说道:“不必了,放他们一马!毕竟不能弄脏我的手。对了,你去查一下岑暮是什么人。”
“遵命。”死士收到命令后,立即隐入帘中,不知去了哪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像鬼魅一样潜入黑暗中。
江千山在桌前坐下,回想起昨夜,他夜探易朝的房间发现了跟在易朝身边的女子不简单,因此不敢贸然出手。
毕竟对方是朝廷命官,即使被贬,也还是有些威望的。江千山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因此在做事时总会多考虑自己的安全多一些。
*
离开宴厅,岑暮在到走廊上低声问道:“你跟他怎么回事啊?”
易朝简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你非我之物,我有什么权利答应他们。”
“也是,但是如果他要小七呢?你会答应他吗?”
“不会。我会让小七自己选,就像今天你选一样。”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