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侯爷天人之姿,怎么可能甘心吞下药丸,如女子一般嫁人呢?定是受人胁迫!”
“……”
“据说柴小姐在诗会上对小侯爷一见钟情,苦苦等着小侯爷与王爷和离,等到现在,终是死了心,这才心灰意冷地抛绣球,准备将自己嫁出去呢!”
“……”
故事的主角尴尬地轻咳:“当真如此情深意切?”
路人信誓旦旦地点头:“那还能有假?”
若是他不是夏朝生,还真信了。
夏朝生缓缓揣起手:“那小侯爷……对柴小姐有意?”
“有意呢!”路人理所当然地点头,“听说,他对柴小姐有救命之恩,两人之间还有定情信物……所以说啊,这上京城中的传闻,大多不可信,好好一个小侯爷,最后居然被迫嫁入了王府,唉。”
“……”
“要我是他呀,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
路人摇着头离去,夏朝生战战兢兢地攥住穆如归的手:“九叔。”
穆如归的神情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一派的淡然,俯身于他耳畔,轻声笑:“情深意切,嗯?”
夏朝生抖了抖:“都是玩笑话,九叔,你别当真。”
穆如归“嗯”了一声,牵着他走了两步,又道:“定情信物?”
夏朝生欲哭无泪:“九叔,我真的不知道定情信物之事,你……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穆如归垂下了眼帘。
他在将夏朝生娶进门前,就知道上京城中有多少贵女想嫁入侯府。
那个鲜衣怒马的小侯爷,该是许多深闺中的女子梦中的情郎吧?
穆如归甚至能接受,夏朝生在嫁入王府前,与旁人交换过信物。
……毕竟,夏朝生连金銮殿都跪过。
只是如今夏朝生已经是他的王妃,他再听旁人说起以前之事,心里满是沉甸甸的苦涩。
“九叔,我真的没有。”夏朝生一瞧穆如归的神情,就知道九叔要钻牛角尖,不由急道,“不信……不信,你就……”
他的解释被海浪般的欢呼淹没。
夏朝生循声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绣楼,不知何时亮起了灯,女子窈窕的身影印在了窗户上。
穿着嫁衣的柴小姐宛若一团烈火,在绣楼上摇曳。
夏朝生眯起眼睛,脑海中再次划过一张脸,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什么,忽地惊叫起来:“是她?”
“九叔,我想起来了。”他在穆如归陡然紧绷的神情里,轻呼出声,“原来是她……”
那是夏朝生刚入太学时发生的事。
那时,他与穆如期尚未熟识,太学中的学子也未拉帮结派,大家在先生面前一团和气,都像是好学子。
夏朝生出身侯府,不乐意听先生的长篇大论,时常与同样身为皇子伴读的柴家小公子,一同溜出去,向宫女讨吃食。
某一日,他故技重施,却发现柴小公子扭扭捏捏,不仅不肯走,还将脸埋进了臂弯。
夏朝生不明所以,独自溜出去,找了两颗甜枣,带回来分给了柴小公子。
柴小公子眼里瞬间冒出泪花,哭着跑走了。
后来,夏朝生才知道,那不是什么柴小公子,而是被同胞兄长打扮成男子,硬塞进太学的妹妹。
而被发现的柴小公子,被柴大人毫不留情地上了家法,屁股挨了藤鞭,在府中躺了一个多月才再次出现在太学里。
夏朝生还因为此事,嘲笑了他许久。
当然,不久以后,夏朝生就因为跟随太子,逐渐与柴家的小公子断了联系。
他万万没想到,年幼时的一颗甜枣,居然引出这么一长串的事。
夏朝生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穆如归。
穆如归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重新执起他的手,温声道:“传闻不可当真,方才路人的话,也不尽可信。”
谁料,穆如归话音刚落,身后就有十来个人骑马狂奔而来。
打头的公子哭嚎道:“妹啊!那小侯爷有什么好?小时候在太学,他就知道拿石头弹我的脑袋,你为何非他不嫁啊?!”
不是柴小公子,又是谁?
柴文轩在绣楼下翻身滚下马,惊慌失措地望着举起绣球的妹妹:“阿姝,快下来!父亲大人给你说的亲,你不喜欢,推了就是,何至于此?”
抱着绣球的柴姝闻言,中气十足地喊:“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小侯爷!”
“他……他都嫁人了,你还怎么嫁啊!”柴文轩气不打一处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干嘛非要嫁给他?”
“他待我好!”
“他就给了你一颗枣!”
“你连枣都没给我留!”
柴文轩:“……”
夏朝生:“……”
穆如归:“……”
夏朝生只觉得握住着自己的五指猛地收紧,不由跟着哆嗦起来:“九叔……”
“非你不嫁?”忽明忽灭的火光再次在穆如归的眼底跳动起来。
夏朝生眼见不妙,连忙主动挽住穆如归的手臂,踮起脚尖,于九叔耳边,轻声呢喃:“九叔,我去与她说清楚便是,你别气。”
穆如归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心里掠过一阵痒意,口干舌燥地垂下眼帘。
昏黄的灯火在夏朝生的脸上镶了一圈细腻又柔软的边。
他眼里波光粼粼,盛着世间最璀璨的星光。
他眼里,只有一个他。
穆如归烦闷的心绪瞬间平静,拉住夏朝生的手,递到唇边细细亲吻。
夏朝生红了脸:“九叔……”
穆如归却已经拉着他,大步流星地往柴文轩身边走了。
柴文轩为了自己的妹妹,还在大肆贬低夏朝生:“你是不知道,他就是看着好看,实际上心黑着呢!”
“你嫉妒他!”
“我嫉妒?我……我跟你说,当时太学的先生让我们背书,每次先生点他,他都说自己肚子疼,站不起来!”
“那是他机智!”
“还有骑射的时候,谁不知道他是侯府的小侯爷,甚善骑射?他找不到对手,就逼着我们轮流和他比射箭,输了还要给他买甜糕吃!”
“那是他英勇!”
柴文轩说了个口干舌燥,又被妹妹气了个眼冒金星,接过侍从递来的水壶,咬牙切齿:“夏朝生,别让我再瞧见你,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我非要把你以前干的那些……”柴文轩自然而然地接下话茬,继而浑身僵住,“夏……夏夏夏……”
他含着一口水,慌乱地转身,在看见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穆如归后,一个没忍住,“噗”得一声,将水全喷向了穆如归的衣摆。
穆如归躲避及时,仍是有几点水星溅在了长靴上,脸色愈发阴沉,一脸的风雨欲来。
柴文轩见状,竟是双眸一闭,当着夏朝生的面,直接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穆如归:好气,怎么都要嫁我的朝生??
嘿嘿嘿,谢谢大家白色的……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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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065(二合一)
柴家的下人惊慌失措地扑上来, 唯有夏朝生和穆如归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穆如归看了夏朝生一眼。
夏朝生胸有成竹地摇头。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柴姝从绣楼上跑了下来,看也不看自己被掐人中的兄长, 直直地向夏朝生扑来。
只见昏迷的柴文轩瞬间睁开双眼, 一把拉住了妹妹:“阿姝,你做什么?”
昏黄的灯火里,红衣的女子双颊绯红, 眼波流转,望着夏朝生,娇滴滴地叫了声:“小侯爷。”
柴文轩看着神情晦暗不明的穆如归, 急得跳脚:“是王妃,是王妃!”
柴姝这才不情不愿地改口:“王妃。”
柴文轩见周围人越围越多, 逼不得已, 将夏朝生和穆如归请到了绣楼内。
“我这个妹妹……被家父宠得无法无天,还请王爷和王妃恕罪。”柴文轩边走,边满头大汗地请罪。
夏朝生揣着手, 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那你背后说我坏话的罪呢?”
柴文轩一噎, 眼皮上翻,又想故技重施。
“你再晕,我就把你当初在太学干得糗事全写下来, 张贴在上京城门口。”他语速极快地威胁,“你知道我干得出来。”
柴文轩:“……”
柴文轩无语地看了夏朝生一眼, 神情中的拘束渐渐散去,转变为了怀恋:“多年不见, 小侯爷……当真是变了。”
“自然是变了。”他张开双手,咳嗽着说,“我……咳咳, 我现在可不会逼着你和我比骑射了。”
“你……”柴文轩没好气地瞪着夏朝生,想要像年幼时那般,拍一拍他的肩膀,胳膊抬了起来,又顾忌着他的身体,迟迟未能落下。
夏朝生垂下眼帘,故意问:“怎么,想报仇?我可告诉你,小时候我打你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你若打回来,明天就可以去给我打口棺材,直接送我出殡了。”
他顿了顿,补充:“我要金丝楠木的,最好是双层,里头塞满银票。”
柴文轩身上最后那点拘束,终于在夏朝生的调侃里消散殆尽。
柴文轩:“我呸,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咱们都要长命百岁!”
夏朝生笑眯眯地点头,轻声说:“好啊。”他也想和穆如归长命百岁。
“其实,让你们进绣楼,还有别的事。”柴文轩抱怨完,轻咳着转移话题,神情微肃,拉住了柴姝的手,“家父在此等候许久了。”
夏朝生闻言,并不意外。
在他走进绣楼,发现楼内寂静无声,且绣楼内并无半点喜庆色彩时,就知道,柴姝的“抛绣球”,只是将他引来的幌子。
怕是连那个在他耳边说了无数闲言碎语的“路人”,也是柴家安排的。
柴文轩停下脚步,对夏朝生深深地行了一礼:“事态紧急,出此下策,请王爷和王妃恕罪。”
夏朝生无奈地托起他的手臂:“我倒是无妨,你妹妹怎么办?”
“……女儿家的清誉,可不是说毁就毁的。”
“所以才说事态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柴文轩苦笑着摇头,“还请借一步说话。”
柴文轩将夏朝生和穆如归引入了内室。
御史大夫柴一鸿早早等候在此,见了他们,又拉着一双儿女再次行礼。
夏朝生想要搀扶,见穆如归神情淡漠,便没有动。
柴一鸿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吩咐下人将内室的门关上,继而掏出帕子,擦去了额角的汗:“王爷,老臣……老臣今日斗胆将王爷请来绣楼,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穆如归坐于上座,端着茶盏,只看不喝,浑身散发着冷意。
柴一鸿更紧张了,捏着帕子,冷汗如瀑:“花灯会上各处都是五皇子的眼线,老臣若是正大光明地请王爷与王妃去府中一叙,怕是明日上朝,就会被狠狠地参一本。”
柴文轩也在旁边附和:“王爷,五皇子结党营私,势力日渐强盛,比之昔日的太子,有过之无不及啊!”
穆如归的目光却还落在茶盏中沉沉浮浮的茶叶上。
大梁的九王爷皮相是一等一的好,身上的沉淀着却是杀伐果断的戾气。
穆如归坐在那里,宛若带血的□□,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柴家父子很快撑不住,求助似的将目光放在夏朝生身上。
夏朝生正捏着桌上的甜糕吃得不亦乐乎,察觉到柴文轩的目光,对他笑嘻嘻地眨了眨眼。
柴文轩:“……”
柴文轩知道小侯爷这是记着刚才自己背后说他坏话的仇呢。
既然夏朝生这里行不通,柴一鸿只能长叹一声,撩起衣摆,跪在了地上:“老臣庸碌一生,不愿卷进立储之争,本欲置身事外,可老臣……老臣前日发现了一件事,心中大骇,辗转反侧数日,都拿不定主意……”
——啪。
穆如归将手中的茶盏丢在了桌上,冷声道:“废话就不用说了。”
柴一鸿浑身一震。
“你既将本王引至此处,心中必定已经有了决断。”穆如归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拂去夏朝生唇角的糖渣,“说吧。”
“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柴一鸿认命了,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干涩道,“前些时日,前太子殿下被废,老臣奉旨处理遣宫事宜,于东宫之中,寻到语焉不详的书简两卷。”
“……其中记载的,是当今五皇子殿下的身世。”
穆如归的眉不易察觉地一挑。
柴一鸿继续道:“宫中皇子公主出生,向来都有玉碟记载,老臣起先并未在意,但是后来在整理案宗时,才发现,这卷书简中,竟然说,五皇子的生母……殿下的生母……”
柴一鸿忽而发起抖来,再次拿出帕子,擦去额角上源源不断滚落的汗水。
夏朝生也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擦了擦嘴,狐疑地望着柴一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