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夏朝生和柴文轩都吃得开心。
只是走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想到,方才那位引路的女子又出现了,手里还多了几个精致的食盒。
“公子,这是千金楼为你们准备的。”
柴文轩心大,接过食盒,乐呵呵地点头:“这千金楼的服务真不错。”
夏朝生眼里闪过一丝犹疑,接过食盒时,多问了一句:“为何要送我们这些?”
“这是我们千金楼的心意罢了。”女子巧笑嫣兮,并不多言,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千金楼下。
“九叔,能拿吗?”夏朝生心里忐忑,实在忍不住,一爬上马车,就与穆如归焦急地耳语,“不会出什么事吧?”
无功不受禄,千金楼背后又有五皇子撑腰,他可不敢轻易扯上联系。
穆如归接过食盒,打开扫了一眼,见里面的菜式都是夏朝生方才爱吃的,眼底划过一道满意的神色。
“无碍,你喜欢就拿着吧。”
夏朝生听了九叔的话,悬起的心落了下来,开开心心地抱着食盒,把里面热腾腾的糕点拿出来,又咬了一口。
“今日真是让柴文轩破费了。”他含含糊糊地嘀咕,“改天,得请回来。”
夏朝生虽然不知道在千金楼宴请一顿,具体要多少银子,但是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原本只是自言自语,却不料,穆如归竟然在旁边忽地回答道:“不用。”
“嗯?”夏朝生诧异地抬起头。
穆如归将手指递到了他的唇边,蹭去了细碎的糖渣:“不用。”
“为什么不用?”
穆如归抿起了唇,见夏朝生实在是好奇,无奈地吐了一口气,低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是我的产业。”
“啊?”
“千金楼是我的产业。”穆如归再次解释。
夏朝生呆了一会儿,像是被九叔的话吓住了,然后忽地扑到车窗边,叫着还未走远的柴文轩:“改天再来!”
抱着食盒的柴文轩脚下一个趔趄:“啊?”
夏朝生笑眯眯地对他招手:“改天再来。”
柴文轩被他的话搞得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地问身边的侍从:“王妃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侍从的眼珠子一转,悄声道:“定是千金楼的菜式合王妃的胃口啊!”
柴文轩恍然大悟,继而肉痛地捂住荷包:“朝生可真会吃,只有贵的才合他的胃口!”
而坐在车上的夏朝生眉开眼笑:“九叔,你哪儿来这么多产业?”
“今日回去,将账簿都给你。”穆如归没有丝毫地隐瞒,“我长年不在上京城,这些产业都是交给旁人打理的。”
“那九叔放心将所有的账簿都给我?”
“你是我的王妃,有何不可?”
穆如归的语气太过坦然,夏朝生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伸手抱住九叔的腰,甜丝丝地唤了声:“九叔。”
“嗯?”
夏朝生想说,自己不会辜负九叔的信任,也想说一说心底的依恋,但是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将方才自己吃了一半的甜糕塞到了穆如归的嘴里。
“甜。”夏朝生笑眼弯弯,乖顺地将脸埋进了穆如归的颈窝。
*
冬日将尽,五皇子依旧没有等来册立太子的诏书,但是老皇帝也没有表现出对十一皇子出过分的亲近,所以朝堂之上,暂时还算平静。
本该在年初举行的祭礼,耽误到了春日里,终是不能拖了。
梁王让玄天观的道士算了日子,带着妃嫔与皇子,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金山。
夏朝生和穆如归也在仪仗中,安稳地坐在马车上,说些体己话。
“有些日子没见到秦轩朗了。”他趴在马车的窗边,吹着早春的暖风,昏昏欲睡,“九叔,你让他干什么去了?”
“秦家虽倒,还有些事需要他去善后。”穆如归伸手关上了窗户,将夏朝生的脑袋按在了肩头,“困就歇歇。”
夏朝生迷迷糊糊地抱住穆如归的腰,闭上眼睛打起顿。
风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金山上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像天色渐晚时,天边的红霞。
仪仗停在金山脚下时,穆如归叫醒了夏朝生。
他还有些不清醒,牵着九叔的手,一路摇摇晃晃地往玄天观的山门走。
穆如归怕夏朝生看不清脚下的路,刻意放慢了脚步,不消片刻,肩头就落满了粉粉白白的花瓣。
夏朝生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彻底清醒了。
他抬起头,在长长的台阶上,看见了道士们模糊的身影:“九叔,祭礼还由五皇子主持吗?”
穆如归将夏朝生拉到了怀里:“皇兄并未指派他人。”
“嗯。”他微微蹙眉,又转头专注地瞧金山上的春景。
也不知是不是有玄天观在的缘故,金山上的桃林开得郁郁葱葱,且带着一股言语无法描述的仙气,人置身其中,心中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些对苍穹的向往。
梁王尤甚。
过了一个年,梁王双鬓花白,愈发苍老,连上山时,都要搀着长忠的手,时不时吞下两三颗丹药。
“朕是不是老了?”
长忠笑着摇头:“陛下说什么呢?您瞧瞧您身后,多少人赶不上您呀!”
梁王顺势回头,果然瞧见了不敢快步爬山的皇子们,和互相搀扶着,慢悠悠往山上晃得穆如归与夏朝生。
他心中登时生出万丈豪气,秉着一口气,又往上爬了几步:“朕以前来玄天观,不消半个时辰,就能爬到山顶。”
“陛下现在也能。”长忠谄媚地接下话茬,“今日放慢速度,是为了皇子们着想。”
梁王心中熨帖,笑骂道:“你个阉人,懂什么?”
长忠神情不变:“奴才懂您就够了。”
“好好好。”梁王眉开眼笑,从袖笼里摸出丹药,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再抬起头时,隐约看见了玄天观的牌匾。
几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从山上快步走下来。
“恭迎陛下。”
“道长。”梁王依赖“仙丹”,自然也尊重玄天观的道士,态度诚恳道,“不知道场准备得怎么样了?”
“请陛下随贫道来。”道士手执拂尘,不卑不亢地指路,“道场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主持祭礼的皇子,有没有斋戒三日?”
玄天观的规矩,世人都懂。
梁王亦点头:“朕的旭儿已经斋戒了七日,道长无需担心。”
道士眉宇间浮现出满意的神色,停下脚步:“陛下跟着贫道的师兄继续向前即可,贫道还有一些俗事需要处理。”
梁王点了点头,负手向道观深处走去。
道士并没有远走。
他站在原地,翘首以盼,直到瞧见落在仪仗最后的夏朝生与穆如归,眼睛才亮起来。
夏朝生正与穆如归说着悄悄话,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师弟!”
夏朝生:“……?”
他还做出什么反应,站在他身边的穆如归的脸色已经变了。
什么小师弟?
本王的王妃怎么能去当道士!
作者有话要说:穆如归:(╬◣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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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8(二合一)
心大的道士还在叽里咕噜。
他是天坤道人的大徒弟, 一个被天坤道人从山脚下捡回来,抚养长大的弃婴。
天坤道人给他取名无忧,他就真的无忧无虑地长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无忧道士笑眯眯地望着夏朝生, 仿佛在看自己即将多出来的小师弟:“那日一别, 甚是想念。”
夏朝生:“……”
夏朝生揣着手,觑着穆如归发黑的脸,欲哭无泪:“这位……道长, 我并非玄天观的道士,你为何要叫我师弟?”
无忧道士没看出他神情里的崩溃,老神在在地将拂尘搁在臂弯里:“你我有缘, 缘分到了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师弟了。”
夏朝生:“……”
夏朝生对无忧道士死了心, 主动对穆如归说:“九叔, 我不要当道士。”
穆如归揉揉他的脑袋,僵硬的神情不知何时柔和了些许,然后不再看无忧, 转身向道观深处走去。
无忧道士看不懂穆如归神情里的深意, 巴巴地跟在他们身后:“小师弟,那日你走后,师父念叨了你许久。”
“……”
“他说你命格奇特, 世间罕有。”
“……”
“于是贫道掐指一算,你猜怎么着?”
“……”
“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师弟啊!”
夏朝生没再接茬。
他看看无忧, 又瞧瞧面无表情的穆如归,心里直打鼓。
夏朝生不担心无忧的性命, 他担心自己。
自从上一次与九叔亲近,已经过去近半月了,不是他不愿, 而是接了王府的账簿,忙得不可开交的缘故。
还有的时候,他不看账簿,身子偶尔也会突然难受一下。
原本,夏朝生想将难受的事说与穆如归听,可一来,他反胃的次数少,且短暂,二来,薛神医不知抽了什么风,又背着药箱,神叨叨地离开了上京城,留下一封信,说是去边关捉蛊虫去了。
夏朝生便将身子不适的事隐瞒了下来,因为他对自己有数。
既没咳嗽又没吐血,只是有时吃东西的时候犯恶心,肯定不是大事。
后来,他换了口味,不再吃甜得发腻的糖糕,而是用了些酸酸甜甜的果子,胃口果然好了不少。
夏朝生如今担心,只是因为他了解穆如归。
别看九叔现在瞧着冷静,晚上回了府,折腾他的时候别提有多酸呢。
夏朝生觉得挺委屈。
又不是他自己想当道士,晚上要遭累的却还是他……
他越想越气,甩了九叔的手,自个儿揣着手焐子,噔噔噔地往道场走。
在夏朝生心里,穆如归的形象其实一直不错——直到他真真正正地成了九王妃。
夏朝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九叔的脾气原来真的和外界传闻中的一样恶劣。
生气的穆如归会慢条斯理地挑战着他的极限,然后在他崩溃的瞬间,问出内心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夏朝生想得满面通红,在穆如归略带震惊的目光里,一点一点停下了脚步。
他走不动了。
穆如归走过去,弯腰将不知为何闹起别扭的王妃背起,柔声问:“还去道场吗?”
祭礼定在明日一早,现在就算去了道场,看见的也只是一个紧张得不断拉着天坤道人说话的穆如旭。
夏朝生轻哼着点头。
穆如归就将他背到了玄天观备好的客房里。
“我母妃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客房幽静又远离尘嚣,夏朝生一进院子,就察觉到了什么,听了穆如归的解释,恍然大悟。
“这里也曾经种满了桃树。”穆如归陷入了回忆,“我母妃走后,就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了?”
“天坤道人说那些桃树与我的母妃有缘,她不在,桃树也不在。”穆如归顿了顿,又道,“后来我才知道,不过是他有一年忘记来给桃树浇水,金山上的桃树又比别处都娇贵,直接枯死罢了。”
凝神细听的夏朝生一噎,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天坤道人果然不同一般的道士。
天色渐晚,山上下起了绵绵的春雨。
夏朝生惴惴不安地坐在榻上,瞧着九叔吹熄屋内的灯,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耳畔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穆如归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朝生?”像是察觉都夏朝生的不安,穆如归掀开被褥的时候,动作比平日里还要轻柔,“过来。”
夏朝生硬着头皮没动,蜷缩在榻里侧,瞪着眼睛,试图看清九叔脸上的神情。
窗外晃过一片火光。守夜的侍卫举着火把从院外匆匆而过。
夏朝生捕捉到了穆如归眼底的怜惜。
他的心瞬间被温热的情意充斥,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喃喃:“九叔。”
穆如归搂住夏朝生的腰,替他掖好被角:“睡吧。”
夏朝生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枕着九叔的胳膊,闭上双眼。
过了片刻,他忽地弹起来:“九叔?”
不对啊,按照穆如归的习惯……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穆如归看穿了夏朝生的心思,无奈地伸手,将他再次拉回来:“明日要参加祭礼。”
既然要参加祭礼,就不便……
夏朝生恍然大悟,脸也不争气地红了:“九叔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嗯,是我误会了。”穆如归对待他,向来有耐心,也不反驳,低低道,“歇下吧。”
夏朝生安心地裹住了身上的被褥,在穆如归怀里高高兴兴地赴周公的约去了。而抱着夏朝生的穆如归,许久以后,微微叹了口气,手滑到他的后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胡闹。”穆如归的责备在绵绵的春雨里,像一声叹息。
第二日,雨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