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哈哈大笑:“王爷好眼力,这正是依照您的八卦小报上的一副画, 不得不说王爷手下真是能人异士尽出,这画得精彩绝伦, 惟妙惟肖, 将王爷的尊贵,将军的英武完全展现出来, 值得珍藏。”
李璃点点头,道了一声:“怪不得……”但是转头他又面露为难, “可是如此贵重,本王实在却之不恭呀!”
“王爷, 您知道小王的请求。”二皇子说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焦急之色来, “小王跟使团在大夏已经快有十日了,可是至今为止这粮还未有着落。小王心系大夏忍饥挨饿的子民,实在着急万分,不愿再耽搁,恳请王爷帮忙!”
他说着深深鞠了一躬,将一位爱民如子的皇子演得淋漓尽致。
不过李璃却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欣赏了画,又拿起那柄玉扇试了试手感,最终停留在金浮雕之前,眼中露出惊叹,良久才抬起头来道了一声:“不着急。”
“王爷!小王真的着急,您若还需要什么,尽管提,小王能满足,一定满足!”赵宇保证道。
然而李璃却笑了起来,长长一叹,忽然问:“听说二皇子几乎将八卦小报的每期都看完了?”
赵宇说:“自然,八卦小报不仅在大燕深受喜欢,就是大夏人民都想尽办法一阅。小王既然有此机会,哪儿能错过,这几天便看得如饥似渴,手不释卷,越发佩服王爷这不为强权,敢于替百姓伸张正义的品质,小王可是以您为榜样呢。”
李璃点点头,请赵宇坐下来,又问:“二皇子可是羡慕本王大权在握?”
赵宇一愣,然而在李璃洞若观火的目光下,尴尬地笑着说:“这……自然是……王爷可是要赐教?”
他随口一句,没想到李璃却真的颔首答应了。
赵宇惊讶,只听到李璃说:“没别的捷径,就一点……”他拿扇子点了点赵宇的胸口,“那就是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借粮亦是。”
赵宇神色顿时一僵。
“二皇子,东西很好,本王亦是很喜欢。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找错人了,就收回去吧。”李璃笑着唤了人过来送客。
那点伎俩怎么瞒得过李璃,无非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跳梁小丑一般罢了。
*
施愉派了小霞去紫晨宫拜见五公主,亲手将那瓶伤药交给了她,不过据小霞所说,五公主见到这瓶药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感谢施愉,又送了一本古书回赠。
不过小霞已经顺便将这瓶药的出处告诉了五公主,若是五公主真有心,定然会知道樊之远是谁。
消息传给樊之远,后者等了两日,然而紫晨宫附近巡逻的禁军侍卫告诉他,五公主并未有什么异动,一切如常,仿佛根本不知道此事。
至此,樊之远几乎能够确定,这么多年来他的确认错了救命恩人。
晚上,李璃在一旁抹着精油水乳,一双眼睛却瞥向了看信的樊之远,只见这人眉头锁紧,仿佛被莫大的事情所困扰了一般。
他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忽然很想笑。
原本想要樊之远快点扒掉他马甲的那股急迫也淡了。
他倒要看看,凭这人的智商什么时候才能摸到真相。
樊之远将信凑上烛火烧了,然后唤了一声:“阿璃。”
“嗯?”
“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我要找一个人。”
李璃拍了拍脸,让精华更好吸收,回过头问:“找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呀?”
樊之远点头。
“那直接问你师父呗,他一清二楚。”
“师父怕是不愿意告诉我。”他追问过许久,得到的答应不就是五公主吗?但事实显然并不是。
李璃故作为难道:“好几年的事了,就是我也不容易找到吧,他可有什么特征?”
樊之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她的后心处有一个火焰形状的胎记。”
瞬间李璃拍脸的手顿了顿,目光惊讶而古怪地望向樊之远,心说原来那时候换衣裳,魏澜跟个正人君子一样转过脸去,是故作姿态,可事实上该看的也没少看呀!
樊之远被李璃那了然而鄙视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烫,不得不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看见的,实在是为了帮她,不小心瞄到这才……”
兄台,这种鬼话他会相信吗?承认一下好奇也没什么,毕竟同样是男人,那时候又那么小,李璃也没觉得吃亏。
“哦……”他意味不明的发出一个单音。
“你别误会,我真没那意思。”樊之远再三解释,生怕李璃觉得他是登徒子,坏了自己的形象。
这个时候他后悔找李璃帮这个忙了。
瞧这人窘迫的样子,李璃闷笑道:“好吧,我会吩咐下去的,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找到,毕竟这种事很隐秘,你还是得自个儿留意。”
樊之远连忙颔首,此刻他估计脑子乱了,都不觉得自己留意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难道偷看人洗澡?
倒是李璃琢磨着怎么才能不经意间让樊之远瞧一瞧后背,要不邀请一同沐浴?
他瞄着这位正人君子,哪怕对他的情谊已经不加掩饰,但是依旧没敢越雷池一步,心底不禁呵呵。
“对了,武宁侯提议,为了加强两国的友好情谊,趁着春色未过,前往临山围猎。”李璃怕樊之远原地自燃,最终还是换了一个话题。
这个消息樊之远自然也听说了,他道:“皇上应该不会拒绝。”
“没错,全国各地赈灾及时,流民安置妥当,没发生什么动乱,正好以此宣扬国威,还能拖延赵宇借粮,一举两得。”
樊之远沉吟道:“这位二皇子不去进宫求皇帝,倒是时常往你这里跑,送了不少东西。”他看着李璃,面有不愉,“也太惹眼了。”
“这应该是左相的主意。”
相府虽然秘密派人给驿馆送信,不过怎么可能逃得过李璃的眼睛。
前脚二皇子收到信,后脚李璃就知道消息了。
他冷笑道:“这位才是真正的通敌呢,为了加深皇兄对我的芥蒂,真是不遗余力地添砖加瓦,什么人都能合作。我跟皇兄若是闹僵了,正中大夏下怀,瞧,二皇子多配合。”
大燕朝廷没有明着拒绝借粮,显然为了燕荆四州最终必然会答应。
若是大夏使臣做小伏低让大燕拿娇几日,很快就能进入商论之中,顺利的话不足半月就能敲定数量和出发日期。
可惜相比借粮,让广大大夏子民摆脱饥饿,显然挑拨燕帝和李璃这对兄弟,让大燕朝政出内乱更为重要。
看见那日宫宴,大夏使臣深知燕帝对怡亲王的忌惮,兄弟关系岌岌可危。
所以二皇子完全忽视燕帝的存在,一个劲地往李璃面前跑,仿佛这借不借粮完全由怡亲王说了算。
这个举动犹如一根尖刺卡在燕帝喉咙里,告诉他,大夏看重的是怡亲王,你这个皇帝根本不放在眼里,因为迟早有一天会易主。
将皇位看得什么都重的燕帝能忍吗?
估计听着下面探得的消息就得气疯了,恨不得把大夏使臣立刻赶出去!
而至今没发怒,完全因为他忍惯了,再多的不满也不会发泄出来。
至于粮食,大夏就别想了。就算他原来愿意,现在哪里还肯,退一步讲怎么着也得再拖一拖,让大夏知道谁才是大燕的帝王。
“定北侯大概也是这么成为先帝的眼中刺吧?”李璃回头看樊之远问。
后者面无表情,神情冷的不能再冷,看着李璃道:“我不会让你步入后尘的。”
李璃低低地笑起来,高兴清脆地“嗯”了一声。
*
第二日朝堂,燕帝果然决定了临山围猎,还邀请了大夏使臣一同前往,声势颇为浩大。
临山围场乃是最大的一处皇家猎场,为了保留狩猎的趣味,里面豢养着不少凶猛野兽。
一年前的燕帝是绝对不敢去的,所以那里几乎成为武宁侯沈家所属的狩猎之地,李璃还曾受邀于沈玉凌前往过一次。
而今年,帝王依旧将此处交给了武宁侯打理,以沈家更熟悉为由命禁军相辅。
从头至尾,燕帝没有询问李璃的意见。
终于,顾如是不得不出列道:“皇上,臣以为临山围场三面环山,林中野兽诸多,文武大臣,宗亲勋贵,乃至后宫女眷一同前往,这守卫便是重中之重。众所周知,禁军守护皇城,乃天子之军,理应由禁军来接管。”
顾如是是从帝王安危来着手,显然在他眼里樊之远操练下的禁军最有安全感,燕帝不该舍弃,反而让暗怀鬼胎的武宁侯来主持。
自古围猎太过危险,意外实在太多,武宁侯如今与左相联手,万一从中作梗,岂不是置帝王于危险中?
“顾大人这是不放心老夫?”武宁侯冷笑着问。
顾如是反问道:“侯爷,让诸位大臣与您在樊统领当中择一位,想必没什么悬念吧?”
“顾大人这是说出心里话了,你的更确信任樊之远,可惜老夫却认为不能那么事事依仗他,否则……”武宁侯淡淡一笑,“岂不是如皇宫一样,尽在他掌握之中?”
这话让顾如是顿时沉下了脸,他不由地抬头望向燕帝,后者旒冕珠帘后虽看不清表情,但是顾如是心底却不由得咯嗒一下。
“武宁侯说得对,皇宫守卫有赖于禁军,这临山围场便让武宁侯来办吧。”燕帝果然这么说。
武宁侯欣然领命。
顾如是不由地往左前方看去,李璃站在班列中,一动未动,也没打算说话。
他暗暗叹了一声,终究站了回去。
燕帝看了李璃一眼,然后宣布了退朝。
百官下跪,恭送帝王。
等燕帝一走,李璃便站起来,慢吞吞地也准备离开。
“王爷!”顾如是将他喊住了。
李璃回过头,笑道:“顾大人有事?”
顾如是苦笑道:“您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李璃拢了拢袖子,摊手说:“着急也没用,又不是自己的心啊,管不住呀。”
这难道破罐子破摔?顾如是简直要愁白头了。
李璃见他的表情,不由地替这位老大人理了理衣领,云淡风轻道:“顾大人,江山社稷不是一个人的,得大伙儿一起努力才会越来越好,所以各司其职,做好本分便是最好的选择,你说是不是?”
不管李璃承不承认,左相和夏国二皇子这一招的确很有效。
他跟燕帝之间的隔阂已经深不见底,难以修复了。
“王爷……”
“你们放心地管理好这个国家,其余的我来担待便是。”李璃说完,便慢悠悠地走出大殿,背影轻松,却无端高大。
其实不管是左相还是武宁侯,在燕帝没有子嗣之前,在李璃还大权在握的前提下,是绝对不会要帝王的命的,相反还得忌惮李璃弑兄篡位。
“说来我若真有野心,皇兄这么做倒是最安全的法子。”他站在殿门,望了望天,最终脚步一转,往后宫而去。
第102章 母亲
慈寿宫
李璃歪着头靠在一边的软塌上, 而边上太后则拿着针缝补一件洁白的锻料衣裳。
大概是年纪大了,太后的眼神有些不好使,她眯着眼睛动作很慢, 然而手头却很稳,一上一下针脚细密。
瞧这手法, 可不像是个生手。
李璃手里握着一块点心, 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没打搅他娘的手工劳作。
“阿璃。”
直到太后唤了一声, 李璃才回过头,只见太后一手拿针,一手拿线递到他的面前,说:“给娘穿针。”
李璃将点心塞进嘴里,起身掸了掸指尖的细末, 然后拿过针线两眼一眯一张,双手配合着就顺利地将白色丝线穿过了小小的针尾洞口,他将线拉长, 在尾部熟练地打了个小结,又递还给太后。
李璃这穿针眼的手法亦是熟练, 仿佛做了千百次。
“乖。”太后笑眯眯地接过, 又捡起膝上的衣裳缝补起来。
李璃没躺回去,反而坐到了太后的身边, 纳闷地拎起来看了看,问:“怎么忽然又做起衣裳来了?秀坊的人, 底下的人都没了吗?”
太后朝小几上的点心努努嘴,笑道:“亲手做的, 意义总是不一样。”
“给谁做的呀?”李璃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太后。
太后摸了摸他滑不留手的脸蛋,轻轻一叹:“给你哥。”
李璃闻言, 目光落在那件即将完成的衣裳上,抿唇闷闷道:“让您操心了,是儿子的不孝。”
太后笑了笑,接着垂下了眼睛,眉宇间带着微微愁绪,不过很快化开去说:“这是迟早的事,哀家知道的,不怪你,也不怪皇上,天家的兄弟,只要不是浑浑噩噩,总躲不开这样的命运。只是作为母亲,哪怕心理早有准备,终究还想再做点什么。”
“娘……”李璃心里酸楚,却见太后拿起点心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他接下去的话。
“阿璃,这是你娘的责任,不是你的。”
太后或许见识有限,可一生坎坷沉浮,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她当过宠妃,众人奉承;呆过冷宫,随处可欺。从什么都不会的娇滴滴小姐变成缝缝补补,提水做饭样样都行的可怜母亲,乃至最后母凭子贵成就荣耀在身,尊贵无比的太后,也不过是恍然几十年的时间罢了。
期待、憧憬、怨恨、不甘、思念、心酸、麻木、希望,淡然……人生酸甜苦辣咸,该尝的也都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