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古代架空]——BY:龙五爷

作者:龙五爷  录入:11-04

  这次出言制止的,却是从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萧子业。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问话就好好问,为何要提这等不相干的事!”
  “下官知错,请将军责罚!”那人不甘心地跪伏于地,忍气吞声道。萧子业抿了抿嘴,又看向台下嘴角噙着冷笑的沈长河,温声道:“长河,本将军知道你定是无辜的……只是,值此特殊时期,为大局着想,还要委屈一下你了。”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道:“带下去,暂押刑狱司候审!”

  兄弟阋墙(二)

  
  下朝之后,裴轩第一时间就怒气冲冲闯进了萧子业的住处,扒拉开拦着他的卫兵,冲进去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愤怒至极的质问:“子业!你明明答应过老臣不会对长河不利的,为何出尔反尔?!”
  “阁老稍安勿躁,请听本将军慢慢道来。”萧子业却丝毫未感到被冒犯,反而温言温语地安慰道:“长河这次立了大功,可我非但不赏反而罚了他,阁老可知为何?”
  “……”裴轩被他问的一愣。他的印象中,萧子业并非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绝无可能做出自己想到的那个层面,可他还是试探着问道:“将军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彻查朝中叛臣奸细?”
  “不错。”
  “那……这件事长河他知道吗?”裴轩着急地问:“查清楚之后将军想怎么处置长河的事?”
  萧子业和蔼道:“阁老,此事你就莫要再多费心,回去歇着吧。”
  “这……”
  在裴轩的印象中,萧子业一直是个骁勇善战且在政治上没一点脑子的将才,可今天这一番话却让他心中第一次起了疑心。从将军府大门出去,他却没乖乖回家,反而拐了个弯儿直接去了刑狱司大牢。
  带他探监的狱卒絮絮叨叨地抱怨:“大人啊,这位沈公子可真是太难伺候了!您说这进了刑狱司大牢哪有不加戴械具的?可他就是死活不肯,最后还是哥几个一边按着一边好言相劝才老实下来的。哎,您小心台阶,地面刚擦过一遍,滑!”
  裴轩却没有那个精力跟他闲话,待转了好几个弯儿他才终于隔着窄窄的小窗见到了沈长河。后者仍是阖着眼,长睫浓密如同羽扇,瑰丽幽深地覆在眼睑下……也衬得因伤病和睡眠不足浮上来的黑眼圈更加明显了。
  待狱卒开了门,裴轩才面带歉意地上前几步,微微俯身,余光里瞥见他手足之上锁着的镣铐,喉结也无意识地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长河公子,让你受委屈了。”
  沈长河终于抬了抬眼皮,一双灰绿色的桃花眼流露出些许讥讽之色,语气却很平淡:“不委屈,只是难堪。”
  裴轩下意识地反问:“难堪?”
  对于他的疑问,沈长河却不想回答。他淡淡地瞥了眼裴轩身后站着的狱卒,道:“几位可否去外面值守?”
  几名狱卒面面相觑,还是裴轩开口解了围:“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在,不会出事。”
  待几人出去门关好,裴轩才转身看向他,开门见山道:“长河,此事你先不要生气嘛。子业他也是有苦衷……”
  “他对你说,是想借此机会铲除内奸,是吧?”
  冷冷的一句话让裴轩立时哑口无言。沈长河并不等他应答,自顾自说了下去:“裴叔叔,你仔细想一想,为何那日见到我与侬智高谈判的百越士兵会恰好被我方所擒?当初将军奉命出征,百越为何恰巧趁虚而入,又是如何毫无阻碍地长驱直进?您真的以为,将军还是十几年前那位愿将权力拱手相让的子业哥哥吗?”
  被他这么一问,裴轩才似从梦中惊醒!
  前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表面上都是偶然,实则竟都是人为所致的必然!在这场棋局之中,执子之人不止是远在上京的陈武大总统,就连素来大大咧咧毫无城府的萧子业竟也成了举棋的一方!
  若沈长河所言非虚,那么萧子业必然是早就在百越之中安插了细作,对百越围攻凉州、沈长河孤身谈判等诸多事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如果说上京那位大总统是想借机削弱西南军政府的势力,那么萧子业的目的则是……
  祸水东引,诬陷沈长河通敌叛国,从而借刀杀人。
  他想借此机会除掉沈长河——这个权力之路上的最大威胁!
  再联想到今晚萧子业最后那句“回去歇着吧”,裴轩登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去歇着”这四个字,是否就是令他自觉让权的最后通牒呢?
  想到这里,裴轩惊呼了一声:“长河,是我害了你!”
  沈长河安静地看着他失声顿足,并不作声,似乎对他心中所思所想皆尽一清二楚了。正在此时,忽听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紧接着李云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让我进去!我想看看自家公子怎么样了不行吗?!”
  “让她进来吧。”裴轩无奈地叹了口气。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焦头烂额,一个头已有三个大,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事了。
  李云凌得了默许立刻冲了进来,甫一见到沈长河这副凄惨狼狈的模样,当下就急了:“哪个混账干的,为什么要上镣?他这样羸弱的身体……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
  “姑娘,这是刑狱司的规矩,不是小的们有意为难公子。”狱卒们七嘴八舌地解释道。李云凌还要发怒,却听沈长河平静道:“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不要为难他们。”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几个狱卒心下有些赧然。其实即使是在刚进刑狱司之时,沈长河也并没有大吵大闹抗法不遵,只是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地跟他们辩驳了一番而已,让他们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一时之间竟找不到给他上械具的合适理由,是以只得用“职责所在”来反复搪塞,最后,还是沈长河自嘲了一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才束手就缚的。没想到如今沈长河却主动替他们解了围,是以几人对他印象也都有所改观,甚至有些感激了。
  将几人打发走,裴轩也多少明白过来了,有些失神地拱了拱手:“老臣先告退了,公子保重。”
  “裴叔叔不必自责,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沈长河在他身后长叹一声,轻声道:“我不恨你们。阁老可将下面这句话转告将军——若他仍不放心,不妨再打折我的腿骨,把我变成真正的残废,或者干脆杀了我,以安君心。”
  听完最后这句话,裴轩的肩头狠狠一颤。可他还是一言不发,就这么沉默着大步走了出去。直到门重重关上,李云凌才敛去暴怒的神情,语气也恢复了平静:“公子,有件事我想问你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可以问了吗?”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问你。”沈长河淡笑道:“当然了,你可以先问。”
  “那好。”李云凌倏然站起身来,冷冷道:“我回城之后,裴阁老告诉我,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什么‘原计划’,那么敢问公子,诱使我冒死逃跑回城传信按原计划行事,是何意?”
  沈长河沉默不语。他当初所定的计策其实很简单:以自己的生死为筹码,赌侬智高此次围城之战的真实目的。如果一进军帐表明身份之时就被杀,那么侬智高就是个蠢材中的蠢才,同时也就排除了合众国政府与其勾结的可能;如果没被杀,那么接下来侬智高一定会派出探马侦查凉州城内情况,发现是空城之后若不再为难自己并立即攻城,则可推定侬智高是完全为百越朝廷效命的,而上京合众国政府勾结;如果仍旧拷问自己并未攻城,那么侬智高就是装傻充愣、借坡下驴了——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这个侬智高早就活成了精,满脑满心都是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将趋利避害发挥到极致。跟一个没有任何忠心可言的商人谈“交易”,就简单多了。至于李云凌,当初怂恿她陪同自己以身涉险而后又“帮”她逃出生天,则是为了给侬智高佯攻凉州城交差一个最直接的借口:如此一来,侬智高就可以跟属下解释说,这是因为沈长河跟裴轩的密谋已被她这一逃给坐实了,想打想撤就都有了充足理由。
  至于李云凌会不会中途被抓或者死在路上,他根本就不在意。
  “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见状,李云凌苦笑一声,惨然道:“我以为两年多的日夜相随会让公子多少顾及些我的生死,却不曾想,我在公子心中连只养了两三年的宠物都不如,死了就死了,不会有半点声响。”
  沈长河却只是闭了闭眼,惨白了一张本来明艳妖冶的绝美面容。正当李云凌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又张开双眼,绿眸幽深似水,声音也很是平静,只是这平静中却透着十足的凄凉:“云凌,两年前你奉新党党魁韩宁之命监视我的时候,又是怎样心境?”
  他的声音古井无波,可听在李云凌耳中,却如晴天霹雳!沈长河眼见着她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褪去,唇角却勾出了一抹微笑:“如今我败局已定,就算活下来也是身败名裂,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也免得你再浪费时间。”
  “你在赶我走么?”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李云凌才冷静地反问了一句:“在这种时候,我不该找你兴师问罪,可你……你也没有赶我走的理由。我,我……”
  我喜欢你。
  这句话没法说出来。她身上还有责任,他也一样。更何况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沈长河眼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影子,一切,都只是自己少女怀春的一厢情愿罢了。
  说不定,他利用的正是自己爱慕他这一点呢。
  哗啦啦一阵铁链曳地的沉重声响将她从黯然神伤中拉回现实,却是沈长河拢了拢衣摆,站起身来对着她深深一躬,微笑道:“云凌虽是奉命而来,却也屡次舍身相救。沈某并非不识好歹之辈,欠你的一条命,若有机会定会还你。”
  “别说了!”
  李云凌嘶声道:“我没想过要弃你而走!我只是想,想听听你的实话,然后——救你出去!”
  沈长河绿眸中的瞳孔倏然放大。半晌,他竟笑了出来,锁着粗重铁链的手握住了李云凌细嫩白皙的手,冰冷的铁索硌得她心里发酸:“我沈长河孤家寡人惯了,本以为一生都会如此虚度,却不曾想有幸遇见你。小丫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走。”
  “萧子业可能会借此机会……终生困你于牢狱之中!”李云凌有些急了:“你难道没发现么?那晚他将你错认为沈慕归之后都说了些什么?那畸形的迷恋若转移到你身上,你,你会生不如死的!”
  “丫头,”沈长河却仿佛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按在她的肩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接下来的路凶险无比,你暂时到裴阁老府上避一避,好么?”

  兄弟阋墙(三)

  
  十一月末的上京,老天降下了今年来第一场雪。可天气虽然寒凉,行人却不少,两边开张的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陈先生,天气冷,咱们先回去吧。”
  一个身着改良式秦服的英俊青年搓了搓手,低声向走在前短发西服的中年人道。只见这中年人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黝黑的国字脸刚毅冷硬,壮实的身躯虽并不太高,却足以给周围人以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
  “不急不急!多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当今合众国大总统陈武笑着道:“下雪好啊,干净。雪怀,你刚从大洋国留学回来,所见风物比之我国如何?”
  两人边走边聊,林雪怀郑重其事地答道:“要说风物,两国各有千秋、不分高下。不得不说,在您的英明领导之下,合众国这些年来发展飞快,已然有复兴气象。但要说这政治文化……”
  “你小子!”陈武大笑:“刚想夸你学会了人情世故,结果还是如此刚直!也就是我,换做党中其他领袖,你这‘但是’后面的话就足够让你惹祸上身了!”
  林雪怀嘿嘿笑着挠了挠头,道:“我跟先生之间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有话直说岂不痛快。但是——”
  他果断地说了下去:“但是我国旧制未除,国民陋习未改,帝制的种子还深埋在每个人内心深处,兼之连年战乱之下民不聊生,国家也无法留出时间和财力发展经济、提高军事实力;越是落后,越是挨打,然后恶性循环。更不要提这些年来内忧外患,外加西南、东北两大割据势力分*裂国家,何时才能见到太平一统、天下归心的盛世?”
  “可是雪怀,你要知道这个事实:我合众国的基业,都是仰仗着这帮军阀才得以建成,现在想要摆脱他们的掣肘谈何容易?”陈武叹息道:“张恕己还好说,不过一介莽夫罢了。可西南军阀萧子业,却是个极不安定的因素,因为他自幼受过西方教育,有野心,有军事指挥才能,背恃天险苦心孤诣经营几十年,不可不防。”
  林雪怀道:“先生,关于军阀割据一事,这些年来我也在想,怎么化解?可如今看来,张恕己不足为惧,而萧子业也并非无懈可击。”
  “此话怎讲?”
  “萧子业的亲生父亲萧淮,乃是原燕帝国神武皇帝之私生子,也就是说,萧子业与嬴氏没有任何关系,反而算是前朝余孽。”林雪怀条分缕析道:“就这一条,将来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扫除封建王朝余孽’的名义讨贼,消灭他!”
  陈武点了点头:“嗯,这是个主意。不过我也听说,最近西南军政府已隐有内讧之兆,起因是故将军嬴风之子沈长河已然威胁到了他的绝对权威。因此此时中*央政府实际上无需动手,让他们自己乱起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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