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古代架空]——BY:龙五爷

作者:龙五爷  录入:11-04

  然后又感到彻头彻尾的愤怒:“他这么个漂亮小娘们儿似的男人……居然敢软禁我?!”
  真想杀了他!
  这种可怖的念头一旦产生,她就不哭了。背后蹭着门板站了起来,谢忱舟用手抓乱了自己短短的乱发,脑海中乱糟糟地又想起了白天沈长河开枪之时、韩清被吓出来的尿骚气。
  “呕!”
  一想到自己之前心甘情愿跟这么个胆小猥琐的男人“好”过那么多次,谢忱舟忽然觉出了自己的眼瞎:又脏又臭、牛一样愚笨野蛮的臭男人,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她随即又想起义父——一想起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他整个人,而是一双眼睛。很大、很长的一双绿眼睛,桃花瓣儿似的妖娆,双眼皮深深的,长长的睫毛浓密幽深地扑撒开来,能将他的眼神和心情全都过滤得干干净净。他才三十出头,还算年轻,皮肤、鼻子、嘴唇、身体也都是年轻人的模样,唯独这双眼睛沧桑悲凉,仿佛活了成百上千年一般,带着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颓废,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东西。
  “老东西”这三个字是她给他强行按上的、一个充满恶意的蔑称。她反复在心里骂了他一百八十回老东西,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没过半个月,上京传来的某个消息就震惊了全国、同时也让敦煌城这座毗邻玉门关的“大城市”跟着轰动了。
  韩清被他揍到进了医院,到现在还没好起来;何况就算他现在好起来了,也绝不敢再踏进将军府半步。于是,新党另一实权人物代替他前来“拜会”了沈将军。
  这是位三十来岁的秦人,长相也非常的中原。只不过,同样都是单眼皮,他这单眼皮就生得很是灵性、成了个凤鸟似的狭长形状,端正的鹅蛋脸甚是白皙,笔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颇为斯文。没穿西装,而是一身改良式长衫,完全就是个教书先生似的打扮。
  “将军,”他摘了头上的礼帽,谦恭地微微躬身,眼皮微微垂下,显露出了平时被藏进里面的长睫毛——只是长,并不浓密,因此和他整张寡淡的脸并不发生冲突:“在下新党理事长段焉,幸会了。”
  沈长河态度恭良地还了礼,便请他落座,喝喝茶谈事情。双方亲切友好地客套了一番之后,段焉先入了正题:“现在林雪怀公然投敌,已经在上京成立了伪政*府,关外又有早做了秦奸的东北军政府,陈锡宁的军队恐怕是撑不住。”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但是贵在句句切题,让人省去很多废话的时间。沈长河对他观感不错,因此脸上的笑容也很和善:“这件事我知道。”
  “所以,关于之前合作的提议,不知将军考虑得如何了?”
  沈长河笑得云淡风轻:“本来是想好了的,只是没来得及说,韩主席就进了医院。”
  段焉腼腆地也跟着一笑:“新党绝不会姑息此等污秽下流之事发生在党*员身上,我们必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必了。”沈长河一摆手,以示自己的宽宏大度:“今天我们只谈公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只不过,就是不知能否让贵党满意了。”
  段焉正色道:“愿闻其详。”
  沈长河低头微抿一口茶水,道:“我愿以个人的身份,加入新党。”
  段焉很有涵养地在喷水之前就闭紧了嘴,然后被嘴里没咽下去的茶水给呛着了。他难受地咳嗽了半天,才沙哑着嗓子,思路清晰、单刀直入地问:“那您的军队呢?”
  “这种事难道不是自愿的么?”沈长河一脸疑惑地看他:“我总不能强迫我的将士们也加入新党,对吧?”
  “……”他说的实在太有道理,噎得段焉无言以对。于是沈长河很好心地安慰他:“当然了,如果他们自己愿意加入,我也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段焉听他这话,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两下。他刚这么想,沈长河就替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也就是说,他的这个计策在沈长河这里已然行不通!
  然而,他的心思却远比沈长河想象的要深沉,所以几乎是一点迟疑都没有的应了下来:“沈将军愿意加入我党,自然是欢迎之至。择日不如撞日,在下愿做您的引荐人,今天就把手续办了吧——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冰释前嫌

  
  沈长河病了。
  他病得并不突然。毕竟之前被裴毓秀在要害处连刺两刀,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徐曼舒出手制止了后者疯狂行凶之举,如今早就没命了。这件事十分隐秘,以致除了副官白承礼之外无人知晓,也以致他强撑着正常作息了一个月之后,倒下的悄无声息。
  白承礼素来畏惧将军,基本上能不进去打扰他就不进去;如果不是那日正好有事需要向将军汇报,他甚至根本发现不了沈长河已经失去意识这件事。他是个不懂医术的,当即凭着粗浅的常识探了探心跳,直到听见一点微弱的声音才不至于尖叫出声。
  于是,沈长河有生以来第二次又被送进了医院。医院是西洋人开的,医生是最好的医生,医疗器械也都是最先进的进口货,因此人很快就被救了过来;主治医师提出要给他全身检查,却被沈长河本人断然拒绝,非但如此,后者甚至坚持要立刻回府,仿佛一刻都不愿在这种地方多待似的。
  谢忱舟整日在屋里无所事事,最后甚至无聊地做起了作业。课业写完之后她又觉得心里空虚无比,开始继续去拧窗户上的螺丝钉——
  再过几天,她就有把握能彻底撬开这扇窗子,然后逃出去!
  “小姐,请出来吧。”
  正当她用力地掰着钉子的时候,白承礼就开了门。谢忱舟保持着这个动作尴尬地站在原地,直到白承礼又叫了声“小姐”才反应过来:“老……义父肯原谅我了?”
  白承礼不置可否,就这么沉默着把她带到了小花园里。沈长河就靠坐在古藤椅上,雪白瘦削的手臂无力且颓然地搭在藤椅的把手边沿,她甚至能清楚看见他皮肤下细细的青色血管,以及在血管之中艰难无声游走着的血液。
  沈长河阖着双眼,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的脸色并非平素那种苍白,而是透着一股浓重死亡气息的灰白。这种灰白的死气,衬得他那漆黑浓秀的眉目愈发阴森美丽,简直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艳*尸。
  望着这样的义父,谢忱舟脑海中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
  “老东西”大概是快死了。
  谢忱舟麻木不仁的心并不为义父的衰弱感到悲哀和难过;相反,她甚至从中品味出了一种奇妙的美感。眼前这个美丽的男人已有三十多岁,再过几年,他就真的要变成“不中用”的老家伙了。
  她恶狠狠地暗想:与其变成那样可悲的蠹物,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
  可惜她未能如愿。因为听见她和白承礼的脚步声之后,后者长长的睫毛随即翕合了两下,寂静地睁开了眼。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几声剧烈的咳嗽,咳得她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肺是不是已经碎了。
  谢忱舟冷眼看着他这病恹恹的模样,心里先是涌上大仇得报的快感,随后又充满了鄙夷和蔑视。
  她真是讨厌现在眼前这个虚弱的、没用的男人!然而,虽然内心深处是极不耐烦的,可多年的“蛰伏”还是让她维持着脸上虚伪的谦恭和笑容:“义父。”
  将军“父女”之间的矛盾很快就被化解了。过程很简单,不过就是作为义女的谢忱舟诚恳无比、毫无保留地向沈长河道了歉,并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
  “我不该打他,更不该打了他之后还与他厮混一处。”谢忱舟眼含热泪地认错道:“我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与韩清见面了。”
  面对一脸诚惶诚恐的义女,沈长河原本想教训她的长篇大论全都没了用武之地,最终只余一声叹息。他凄风苦雨地想着: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和他是有关联的了,谢忱舟也一样。
  随即又苦笑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像个娘们儿!
  沈长河病了大半个月,谢忱舟就孝顺地伺候了他大半个月。当然,他不可能让自己这眼看着就成人了的义女真的贴身侍奉,最多不过是任由她帮忙熬药端碗:这是因为,谢忱舟大有“不让她帮忙她就一头撞死”的泼天狠劲儿,令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经过这一场大病,沈长河如今对自己这每况愈下的身体多了层深刻的认知,同时也学会了珍视别人对他展现出的善意——他在还非常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所有人对他好只是因为他这一张“杂种”脸,所以那时情绪才会非常的不稳定且暴躁易怒;如今年纪长了些,对很多事情也都看得更清楚,也自然明白了身边有几个知冷知热之人的重要性。
  因为生病的缘故,他也没了时常剪发的机会,是以留了这么多年的短发趁机疯长成了过肩的长度。白副官态度虔诚地给他刮掉刚刚长出来的胡茬之时,站在一旁的谢忱舟吞了几口口水,忽然提出:“义父,让女儿帮您刮一次吧。”
  她以为自己会被拒绝,却没想到义父破天荒地点了头,默许了她“大胆”的想法。直到第一次触摸到他的脸,谢忱舟一潭死水般的心才终于泛起了涟漪:
  手指下这张美丽的脸,它的主人对自己真是毫无戒心啊……
  谢忱舟坚硬如铁的心柔软了一瞬间。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微微偏过头去,竟轻轻地在他侧脸上啄了一下!
  “……”沈长河幽绿的眸子瞳孔一缩,显然被她这不合常理的出格之举给吓到了。谢忱舟也被自己的“胆大包天”给吓着了,连忙向后跳开半步:“对不起,我只是……女儿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对您的爱……”
  “没关系。”
  却没想到,沈长河竟手臂一舒,轻轻将她揽在怀中。仿佛搂着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他缓缓地阖了眼,睫毛轻颤:“好孩子,义父也爱你。”
  这个“爱”字轻轻巧巧地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一点暧昧的意思,完全就是个长辈对晚辈的语气。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在谢忱舟耳中,就成了一种变相的邀请。
  她欣喜若狂地掩饰了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伸手回抱住他的肩膀。她的肩膀很宽,或者应该说是骨架很大,跟她本人异于同龄女性的身高完全成正比;而在她这“粗犷”的大骨架面前,义父的身子就愈发显得单薄羸弱了。
  如果不是病了些时日,如果身上穿着的还是平时那身军装,他其实看上去并不瘦弱,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些个“如果”。沈长河现在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衣,领口的扣子很随意地散开着,露出里面笔直精致的锁骨、以及锁骨和肩膀中间深深的一汪凹陷。再配上他那半长黑发下苍白绝美的脸,谢忱舟几乎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美丽的病女人。
  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美丽而柔弱的外表正与他逐渐变得脆弱而感性的精神趋于一致。这让她一方面感到非常失望,可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涌出些别的“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然而,沈长河的“柔弱”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身体状况没有彻底好起来,可刚一恢复行动能力,他就迫不及待地在西北与东北边境举行了一场大规模军演。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进行军演,显然是在警告东瀛人和东北军政府不要轻举妄动,是“秀肌肉”之举。彼时,东瀛关原军已全面接管了东北军政大权,林雪怀在关原军的援助下在跟陈锡宁内讧中渐渐占了上风,上京那边已经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
  陈锡宁的军队在短兵相接中失利,准备向西南方向撤退。
  对于整个国家而言,这是必要之举;但对于西南军政府而言,这简直称得上是一场灾难。国府回撤西南,意味着接下来不但西南地区东部防线直接暴露在东瀛人的炮火射程之内,而且在一山难容二虎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之下,作为国家“正统”的维新政府是绝无可能与西南军政府“和平共处”太久的。
  再说韩清这边。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挨的这一顿狠揍完全就是自作自受。由于受的都是皮外伤,养了个把月也就彻底好利落了,党理事长段焉亲自迎他出院,头一句话就是:“小清,你这顿打挨得不冤。”
  韩清委屈地瘪瘪嘴,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悔过表情:“段大哥,我知道这是犯法,但当时真的是一时冲动……”
  尽管现在他已是新党的一把手,可是段焉也仍有资格教训他。当年新党被维新政府迫害险些解散之际,他们一帮年轻人力挽狂澜、最终保留下了“革*命*火种”。这些年轻人中的很多人现在都已经是党内的高级干部,而其中最擅长鼓吹呐喊、言语富有煽动力的韩清,就被众人推举成了现在的主席。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韩清此人虽然很会演讲、擅长鼓吹*革*命,但真若论起如今新党的崛起,最大的功臣还是他幕后的段焉。虽然韩清本人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但总体来说他与段焉之间就像唱双簧的一对儿搭档——段焉在背后操线,韩清在前面唱戏,缺一不可。私下里,段焉更是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关心照顾,说是如父如兄都不为过。
  段焉冷着脸纠正他:“错了!睡个女人而已,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你错就错在作死地去睡沈长河的女人!小清,你可知我们这种人一生之中可以犯法、但绝不能犯错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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