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婆说着说着,便感叹道:“夫人真是温温柔柔水做的一个人,连其他下人们都不耐烦听老婆子我说话,夫人却愿意听,这就是官家小姐的气度罢。”
宋靖玉笑道:“我同你们摆架子做什么,府里有大郎一个黑脸就够吓人的了。”
林婆婆连连称是,道:“大少爷发起火来,地都要抖三抖。”又嘀嘀咕咕说:“可能是独身久了,男人憋着火,脾气就大。”
宋靖玉有些尴尬,不知这样背后议论许一鸣是否妥当,道:“大郎也并不怎么发火,还是很稳重的。”
林婆婆道:“那是您来的晚。早几年老爷身体还行的时候,给大少爷说亲,说一次大少爷就闹一次,每次都闹得府里鸡飞狗跳,那么大的人了不肯成亲,老爷气得拿拐杖追着他打。跟稳重两个字是沾不上一点气儿。”
宋靖玉给她说得笑了,仔细一想许一鸣跟自己相处的时候,也确实不像什么稳重的人,只是年纪轻轻扛起家业,有家主气势加持罢了。
林婆婆还在说:“但愿大少爷以后能讨个乖巧的媳妇,不然府里还不天天吵得房顶都要掀了,夫人哪,您物色的时候务必看准喽。”
宋靖玉道:“可若是乖巧的媳妇,岂不是被他欺负死了。”
林婆婆笑道:“大少爷在女子跟前倒是很有君子风度的,若是特意去欺负媳妇儿,那就是心里中意她,要逗她搭理自己哩。”
宋靖玉忍不住有些美,嘴角上扬,却听林婆婆接着说:“您别看大少爷在咱们面前跟个臭石头一样油盐不进,其实可是个疼老婆的,从前他待他那个通房,就挺好的。”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宋靖玉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许一鸣几个月来把他捧在心尖尖上,哄得犹如他是天仙下凡,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而且身边除了他从未有别人,他自觉这宠爱是独一份的,哪想许一鸣连对个通房丫鬟都挺好。
林婆婆没注意他脸色,犹自说:“那通房是大少爷十六岁成人时老爷买来给他的,说来个性还挺沾点夫人您这仙气儿,不过身子骨太差,跟了大少爷没半年就一场大病去了。”
宋靖玉脸色发青,停下箸:“我吃好了,你收拾罢。”
林婆婆见他确实把东西吃得差不多,才满意地收拾碗筷走了。
走剧情啦。
剧情文里肉是精髓,肉文里剧情是精髓,荤素搭配才有滋有味。——来自一个嘴极刁的作者
(另外我这周导师派任务,还有考试,尽量每天中午晚上两更,太忙就也可能一更)
第15章
夜里许一鸣再来爬窗,却发现宋靖玉卧房正间侧间所有窗户都在里头栓死了。
许一鸣心道气性好大,连面都不肯见一见了。
许家这一脉子嗣单薄,到许老爷已是三代单传,旁支亲戚都远到了十万八千里,许老爷又年近四十才老来得子。许一鸣这一根金贵的独苗苗,许老爷希望他身体康健好好长大,幼时便花大钱让他拜了厉害的师父教习武功,强身健体。
这功夫现在就被他拿来翻窗偷人,不知他那老师父泉下有知,会不会托梦来把他暴打一顿。
许一鸣蓄了内力丝丝钻入窗缝,慢慢把里头木栓推开了,才轻轻推开窗进去,再栓好。
钻到宋靖玉卧房里间,见纱帐如烟,透出美人绰约的身姿,便坐到床沿,唤他:“玉儿,还生我的气?”
里头美人身子一动,没说话。
许一鸣温柔小意道:“林婆婆说你很爱吃那凉面,我下回再让她给你做,你有吃饱肚子么?没饿着罢。”
宋靖玉依旧不发一言。
许一鸣哄道:“心肝儿怎么不说话,我也不知你是不是气完了。若是不生气了,我就进帐来。”
他说着,拿手去掀帐子,宋靖玉却一把按住了纱帐,没让他掀起来。
许一鸣心想,这下厉害了,今夜恐怕床都上不去。
他把手覆在宋靖玉按着帐子的手上,道:“玉儿,我跟你道歉,你别不搭理我,说句话罢。”
宋靖玉把他手背一揪,自个儿将手抽了回去。
许一鸣只得又放下身段哄了几句,才哄得宋靖玉开口。
宋靖玉道:“大郎这般油嘴滑舌,不知是周旋于多少女子间练出来的。”
许一鸣大感冤枉:“你哪只眼睛见我与别的人调笑过,女子没有,男子亦没有。玉儿怎么蛮不讲理,吃这样子虚乌有的醋。”
宋靖玉道:“你还觉得委屈了,你难道不是油嘴滑舌吗?”
许一鸣厚脸皮道:“我嘴甜可不是练出来的,是天生就能说会道。”
死不要脸。
他越这样滑头,宋靖玉越气,说:“大郎喜欢我什么?是不是就喜欢温柔乖巧这类,我回去娘家求母亲给你物色一个顶温柔如水的,你讨了媳妇,别来缠我。”
宋靖玉从没拿小娘的身份管过他婚事,许一鸣这一下给他说得摸不着头脑,只得说:“玉儿就好温柔似水了,我不稀得别人,只要你一个。”
这话便是默认他就爱这种,宋靖玉道:“我还一直想不通你当初怎么就非要勾我,原来是我待你太好了。”
许一鸣道:“玉儿这也要生气,你待我好,我自然喜欢你。”
宋靖玉道:“别人待你好,你也会喜欢她吗?”
许一鸣发觉他话里总有别人、这类人,温柔这几个词,就留了心眼,道:“有人在你跟前乱嚼舌根了?我心里可没有别人,别的人再温柔也不是玉儿。”
这话听得宋靖玉心里舒服了些,说:“你从前不是有个好乖巧温柔的通房,还挺喜欢的。是不是就因为她温柔待你好,你就中意她。”
许一鸣皱眉,声音有些严肃:“玉儿!你怎么能拿自己去同一个通房丫鬟比,你是什么身份!”
帐子里沉默了,半晌,宋靖玉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呢?”
听他这样轻轻一句,许一鸣情真意切地心疼了,掀开帐子,就见宋靖玉坐在床上,独自垂泪。
许一鸣知他身世凄苦,十几年来没真正做过什么官家少爷,才会把自己看得那样低,竟连通房丫鬟也要计较。他暗骂自己失言,惹宋靖玉想起伤心往事,搂住他安慰道:“不管玉儿从前是什么身份,你现在在我心里,是我唯一的妻。”
宋靖玉身子一抖,眼泪打湿了许一鸣的衣衫。
许一鸣轻轻拍他的背,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把人哄完了,却听宋靖玉在他怀里幽幽道:“你说我是你的妻,那你娶得了我么?”
这个问题他们从未摊开说过。
许一鸣以为心意相通,他们便能快活地做一对野鸳鸯,反正他爹娶宋靖玉不过是一场交易,无丝毫夫妻之情。
而且许老爷时日无多了,待老爹百年后,他使手段把宋靖玉换个身份抬进门,并无人敢说他的不是。
可这事只能心照不宣,宋靖玉拿出来问,难道他能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吗?
许一鸣皱眉,道:“玉儿,你知我的难处。”
宋靖玉从他怀里起来,与他分开:“你有难处,我没有难处么?”
毕竟谁也不知道许老爷还能活多久,他在那多躺一天,宋靖玉就要多等一天。
若他再躺个几年,宋靖玉也要等几年么?
许一鸣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正因此而不敢给出一个确定的承诺。
他站起来,在床前转了转,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爹虽然处事手段有些毒辣,但待我极好,他现在老了,我也得让他安度晚年。”
宋靖玉坐在帐中,说:“既然你不知怎么办,又为何来缠我。”
许一鸣给他说得一堵,答不上话来。
他自认处事光明磊落,但在这件事上确实理亏。他明知无法很快给二人一个光明的未来,却按捺不住对宋靖玉的喜爱,去偷窥他,发现他的秘密,要挟他与自己通奸。
他心中笃定日后会有好日子,因此无所畏惧,而宋靖玉却不是这样想,他的身家性命捏在许一鸣手里,日后若许一鸣变心,他的下场会无比凄惨,毕竟他和许一鸣不是正经关系,连质问他都没有立场,因此心中总是惶惶然如履薄冰。
许一鸣给不了什么诺言来安他的心,犹如一头困兽,焦虑又心急地在床边转来转去。
宋靖玉看他半天不说话,心中发凉,暗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果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便说:“既然如此,以后就别来找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许一鸣立刻道:“不行!”
他坐到床沿掀开帐子,扣住宋靖玉的手腕:“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和我一刀两断么?”
宋靖玉听到一刀两断,心中一痛,想咬牙把狠话一说,却根本不能说出口。
他过够了苦日子,哪里舍得生生割断这份情,推开一个疼他爱他的男人。
许一鸣强硬地抓着他:“从前我逼你时是我理亏,你那时要断,我不会纠缠。但现在我既知晓你也爱我,一刀两断,你想都不要想。”
宋靖玉扑到他怀里,打他踢他:“我就舍得你么!你也不想想我的难处?若是被人发现,只有三尺白绫吊死在梁上!”
许一鸣捂住他的嘴:“别说这话,我不会让你吊死的。”
宋靖玉呜咽着:“纵使你不想,可丑事闹出来,我没脸见人,除了吊死还能怎么办。”
许一鸣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宋靖玉凄然道:“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若要一直如此担惊受怕,我等不到做你的妻就要疯了。”
许一鸣心头也闷,这是一个暂时解不开的局,宋靖玉却偏要寻一个出口,他低声下气哄了半天也不见好,心中疲惫,硬邦邦道:“你不想担惊受怕,只得自己宽心,我无能为力。”
他冷硬的态度刺得宋靖玉噌地燃起怒火,一脚把他踢下了床,低声吼道:“那你就走!别来见我!”
许一鸣是家中独子,宠着养大的,本来脾气就不算好,在爱人身上已是极有耐心,费了半天口舌还被一脚踹下床去,他脸色铁青,站起来拍拍衣摆:“行,你不爱看我,我不来讨你的嫌。”
说完身影一闪,宋靖玉还没看清,床前已经空荡荡无人了。
两人的性格都受家庭环境影响非常明显。
宋靖玉是懦弱、敏感、自卑、而且有些讨好型人格,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许一鸣虽然受了良好教育,但因为从小娇养,性格里有磨不去的自信强硬、骄傲狂妄和劣根性。之前的相处中他虽然对小妈好,但是他想做什么都绝不会让步,一直是宋靖玉忍让他,所以没有出现矛盾,一旦小妈不肯让步了,以前积累的怨就都爆发出来了。
这两人感情上地位非常不平等,所以这种矛盾爆发是必然的,所谓吃醋不过是导火索。
毕竟在一起哪能不吵架呢,这就是过日子嘛
第16章
自那日争吵过后,两人一连数日一句话都没说过。
许一鸣本来就出门了半月,本以为回来应该是与宋靖玉柔情蜜意,哪知道闹得这么僵。两人没和好,他不敢夜里去翻窗,怕吵得更厉害,本想白日里固定碰面的早晚饭时间寻点机会,哪想宋靖玉命人把里间换了大些的圆桌,两人相对而坐,许一鸣根本碰不着他。
许一鸣拿他没办法,而且上次被宋靖玉赶出来,他自觉被下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心里希望宋靖玉给他个台阶下,哪怕只拿眼看一看他,他也能顺着凑过去说话,哪想宋靖玉犟起来,根本连个表情都欠奉。
眼看一天天冷战着,许一鸣只得干着急,天天黑着脸散发低气压。宋靖玉一天不理他,他脸一天比一天黑。
没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北边的商队给他传来了一个重大消息——边境不太平。
边境集市往年都是丝绸、茶叶等精细作物走俏,今年却有大批来路不明的人收购粮食,许一鸣的商队最大,因此那些人的头头经过牵线,寻到了商队话事人,要与他做大买卖。
那话事人也精明,前头假装应下,后头就派人快马加鞭给许一鸣送信。
二十多年前许老爷经历过战事,常常拿当时的事说给许一鸣听。他教会许一鸣,战事来时北方蛮族各部就会屯粮买铁,有此迹象就要早做准备。
真打起仗来,做流通生意的商人就要遭殃,因为北方各城都会戒严,商队往来频繁容易夹带奸细,是严查的对象。这时候要么收缩北边的生意去南边发展,要么做粮食买卖这种战时吃香的生意,不然仗一打起来好些年,家底就要被拖垮。
许一鸣当机立断,决定举家南迁,当日就召集掌柜议事,只在京城留下些杂货铺子和酒楼,珍宝阁、丝绸香膏茶叶铺子等全部出手。
他忙到夜里才回家,却精神抖擞,面上故作淡定,语气却有几分掩不住的迫不及待,吩咐管家道:“请夫人来,说我有要事同他相商。”
不一会儿,两人便在花厅见了面。
宋靖玉在主位落座,目不斜视,冷淡地问:“大郎有何事?”
许一鸣何时受过这种冷落,遣退了下人,颇有些委屈地说:“若不是有事,小娘以后都不打算与我说话了吗?”
宋靖玉道:“何事?”
他竟一个字也不多说,许一鸣差点又要犯浑,连忙忍住,先把正事说了。
宋靖玉倒也识大体,虽然听闻要打仗了有些心慌,但还是支持了许一鸣的决定,将自己手里的铺子也托付给他,同意与他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安排南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