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存活确认/泼莲池

作者:存活确认/泼莲池  录入:11-21

  见他不愿答,我想了想,也只得将此节放过。
  过了一会儿,我闲不住,又打趣他道:“苏喻,后世说不定会流传着你的话本。”
  苏喻已经到了案边执起了笔,好在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故而也没有漏掉这一句。
  他顿了一下,微微一歪头道:“嗯?”
  我更是兴致勃勃,道:“一位温润俊雅的世家公子,年少登科平步青云,后经两次高升两次罢官,终于做了个悬壶济世的杏林大家,这无论怎么想,都会被后世传为佳话吧。”
  约莫是这次我说的太快太多,苏喻盯着我的唇看了许久,就在我疑心是不是说得太快了让他不曾看全的时候,他又笑了一下,道:“是个很好的话本,如果不曾遇到殿下,我的人生可被书写的多半不会这么丰富。”
  我向床上一倒,道:“嘲讽?”
  他这次良久不语,只是悬着笔犹豫了很久,终是一个字都没写,又将笔放回原位。
  这事出现在他身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没有解释,只是走回到我身边坐下,摸了摸我的手腕,道:“不,是庆幸。”
  我与他终归是上过床的关系,动作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当下我也一手覆上他的手背,对他一笑。
  离得近了,我清晰地看到他眸光闪动,眉宇间略带了几分忧虑。
  我顺着他的手背抚了上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苏大人,温大夫,你就直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苏喻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道:“殿下这些年受了几次重伤,又因着一直颠沛流离,不曾好好调养几年,以至于伤了元气,此次更添心病,难愈更甚外伤……”
  他这话没有说完,因为谢明澜高挑的身影从门外的黝黑甬道中慢慢步了出来。
  苏喻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依旧如昔日臣子一般跪下恭敬行了礼,然后他淡淡地将后面的话说了下去。
  “我才疏学浅,如今殿下的脉象衰微,心病难除,恐……药石罔救,便是今年之事了。”
  听了这话,我心道:怎么我都快死了,苏喻的反应还没有我被灌入阿芙蓉那次激烈?
  我还未觉得怎样,谢明澜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说完这一句,屋内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见谢明澜的神情实在精彩极了,我无声地大笑起来,笑得倒在床上,仍止不住。
  谢明澜蕴含着怒气的声音却恰时响起:“苏喻,你是在威胁朕?”
  苏喻仍旧平淡道:“草民不敢。”
  谢明澜快步到了床前,一把拽起我颈前的铁链,甚是粗暴地将我拽了起来,他掐住我的面颊上,极为仔细的端详着我,口中却对苏喻道:“心病是什么语焉不详的说辞?他这样的人锁了几天就会死?苏喻,你难道想再次欺君?”
  苏喻有些不忍地偏过头,不去看我狼狈的模样,只是道:“殿下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被囚,难免心事郁结,不得抒发,终成病根,二则……”
  他抬首定定地望着谢明澜道:“陛下可曾听过,如有人摔断腿骨,即便康复,终究没有未断时坚固,若再遇跌撞,极易复发?人的精神亦如此。”
  谢明澜缓缓移过目光,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苏喻垂下眼睫道:“殿下曾经被迫服用了大量阿芙蓉,神智几度崩溃。”
  此言一出,屋内又陷入了死寂。
  我一寸寸地转过眸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想此刻在场三个人中,只有苏喻面上最为平淡镇定。
  他投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平缓道:“上次陛下问我为何要私纵九殿下时我不发一言,是因为那时我不愿殿下因为我的缘故被陛下责罚,想来陛下向来明察秋毫,多半已猜到大半,事到如今,此事于我也无甚可隐瞒的了……”他轻叹了口气,道:“陛下,当年兵变时,私纵他的人也是我,我辞官后,一直陪在他左右……”
  谢明澜面如寒霜,唯有喉结不停滚动着,他虽在听苏喻所言,一双眸子却死死停在我面上,与我似对峙一般。
  苏喻多半是见我与谢明澜谁都不说话,他便径自说了下去,只隐去韩家小姐与清涵一节,从我如何为他所救说起,直说到我们在江南分别。
  苏喻很少说废话,但因着我们在那一年中遇到的事情着实多,纵是他言语精炼,也讲了约有盏茶时候。
  他一路讲,谢明澜的神色一路变幻,我只觉风雨欲来,可是当苏喻说到我身陷阿芙蓉之苦的时候,他怔了一阵儿,眼中竟然慢慢升起了些许茫然。
  待到苏喻停了,谢明澜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我在谢明澜极具威势的注视下,缓缓转过目光,对苏喻轻轻动了动唇:“你想死为什么要拉上我?”
  虽说我在他口中是个死定了的意思,但我还不想现在就被他送走——晚一日死,说不定转机或奇迹就出现了呢?
  苏喻在此等境地下,竟然还被我逗笑了,抿着唇垂下了头。
  出乎我意料的,谢明澜再开口时,既不是勃然大怒,也不是冰冷的杀伐决断。
  他只是探手抚上我的脖颈,不轻不重地禁锢在他掌中,说了一句:“阿芙蓉……那你……”
  这短短几个字他说得断断续续,甚至不成句。
  但是他又哑然了。
  苏喻不知怎么又明白了,我看他不能能读懂我的唇语,还读得懂谢明澜的心思。
  他淡淡道:“多亏有……那位在,纵然期间吃了许多苦,殿下已然戒掉了。”
  谢明澜终于还是勃然大怒了,他猛地起身便走,仿佛晚一瞬便会失态,只匆匆丢下一句:“横竖都戒了,那便继续锁着吧!”
  “陛下三思!”苏喻也鲜少一见地提高了声音,他道:“正如我方才所说,殿下再也经不起——”
  “苏、喻!”谢明澜已走到门口,却骤然回身指着他,他在盛怒之下浑身颤抖,咬着牙狠狠道:“你别急,朕还没有和你算账!朕视你为佐国良才肱股之臣,才一次次容忍你忤逆欺瞒朕,你现下是迫不及待要断送你苏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吗?”
  苏喻俯首道:“陛下开恩,喻自知罪无可恕,全系我一念之差,一人之过,只望陛下念在苏家三代尽忠,杀我一人足矣。”
  “一念之差……”谢明澜念着这两个字,冷笑道:“你屡屡私纵此人,是一念之差?”
  苏喻竟然又微微笑了,他道:“是,不知何时……对殿下起了爱慕这一念,此后……”
  他露出一种颇像“愿赌服输”的轻松表情。
  看得出来,谢明澜几乎被苏喻气疯了,甚至气出一丝迷茫,他道:“你爱慕他?你爱慕他……如此殚精竭虑地成全他与……他与那个人,当真高尚的爱慕!”
  别说是苏喻,我也是一怔,这句说的是什么和什么?不知为何竟觉这话中很是有几分酸意和不自在……
  倒不是说谢明澜不会拈酸吃醋,之前他与我还算亲近的那阵子,他也没少拿此事发脾气,只是我没想到他竟在盛怒之下不自知的流露出这不合时宜的酸意。
  苏喻这次沉默良久,幽幽道:“大约是因为陛下未曾见过……”
  他说到这里,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什么?”谢明澜喝道:“说!”
  苏喻终于叹了口气,道:“我与殿下在边陲时相处半年有余,然而只有在见过殿下与那位相处时的模样后,我才知这份心思不过是痴心妄想。”
  谢明澜猝不及防地退了一步。
  他怔怔地望着苏喻,又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眼帘,遥遥地向我投来一眼。
  然而我只来得及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他便匆匆别开了眼眸。
  他像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只是一挥手,转身欲走。
  “但是……如今有一个两全之计。”
  苏喻的话再一次让他停下了脚步。
  苏喻望着他的背影,平平道:“此次西征鲜卑途中,我寻到了一人,那人正是叱罗家的孤女。”
  我的心中没来由地一突,忍不住抚上胸口,明明现下我早已对苏喻失去了戒心,却仍在他提到那人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想唤他,但是他并未向我投来一瞥,我徒劳地动着唇,没有一丝声响传出来。
  苏喻道:“银针刺穴法我本也没有过多把握,此次寻到了叱罗家孤女,却见她恢复如初,与常人无异,唯独失了记忆——故而恕喻斗胆,既然陛下不愿放九殿下,与其眼睁睁看着他因心病而死,不如……”
  仿佛一把烈火将我烧着,我猛烈地扯着铁链,无声地咒骂着苏喻,就算在当年的正阳门前我身陷重围时,也不曾对他有这般的恨。
  许是铁链哗哗作响的噪音传到了那二人耳中,他们不约而同地向我望来,神色各异,眼神却有几分相似。


第30章
  待我回过神来,只觉一身冷汗簌簌,散落的黑发黏在脖颈上,狼狈至极。
  我望了望苏喻,又望了望谢明澜。
  他们两人一个立一个跪,皆露出几分脆弱踌躇之色。
  但我想他们并非是想询问我的意见。
  见苏喻向我看来,我本想质问他的,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他对我的好,我的唇角控制不住地一颤,心中只剩伤心了。
  我十分认真地问他道:“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见他不语,我又道:“不妨杀了我。”
  在我过去的人生中,大多时候我都是一个足够忍耐的人,也许是当我从月亮泉赶回京都府只看到满城素缟的时候,我便已经死去了,故而在那之后,不论我受到怎样的身心折磨,我都可以忍耐,一个注定碎去的玉瓶,我不介意在彻底碎去之前被磕碰损伤。
  “是他让我活过来了,你不能让我忘了他……”我无声地对苏喻道:“哪怕是此生再见不到他我也认了,我认了,好么?我发誓我会竭尽全力活下去,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但是你唯独不能夺走他……”
  苏喻不忍地别开眸子,但他又似怕遗漏了我所言才迫不得已地望着我,喃喃道:“殿下……”
  我喉头一滚,只觉滚滚热泪淌下脸颊,我没有抬手去拭,仍直直地望着苏喻,期望能唤起他的怜悯,我哀求道:“你不能从我心里夺走他。”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测啊,每每在我以为我不会再有珍贵的东西能够失去的时候,上天都不会让我如愿。
  所以在这一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愿放弃。
  可是苏喻久久不语,这次他终于别开了眸子。
  我十分失望,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比起苏喻,此间的另一个人更为重要。
  我连忙跪坐起来,整了整衣衫,对谢明澜招了招手。
  谢明澜不似苏喻能够看懂我的唇语,方才我与苏喻说话时,他笔直地立在原地,一双黑眸如同寒冰中浸过。
  见我唤他,他当真向我走来,他身后,苏喻仍旧跪得笔直,连方向都未曾改一改。
  我对上谢明澜的眸子,连忙指了指案上,示意他取来纸笔给我。
  这次我也顾不得手腕是否还颤抖了,连忙提笔写到“莫要信他”。
  我抬头去看谢明澜的神情,见他仍是痴痴地望着我,我连忙又写到“我定不会死,陛下信——”
  不光是手腕抖得厉害,当我写到最后一个字时,手指竟全然脱力,那支狼毫笔从我手中坠落下去,笺纸上本就算不得工整的笔迹登时被染污一道,黑墨透过纸背染在床上,甚是扎眼。
  我忙对谢明澜笑了一下,捡起那笔,又寻个空白地方再落笔,慌乱写到“明澜此番允我,余生我定——”
  写到此,谢明澜制止住了我。
  他毫无预兆地攥住我的手指,我猝不及防,又掉了笔,他却丝毫不觉,忽然一把将我按在他怀中,我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只觉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我的腕骨。
  我犹豫片刻,讨好地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谢明澜与动作截然相反的冰冷声音传了过来:“这话你说过……你忘了么?”
  我浑身一僵,在他怀中费力扬起头望着他,期望他从我此刻的眼中看出真诚。
  谢明澜却不想看,他低头落了一吻落在我眸上,艰涩道:“……我可以不锁着你了,还可以放你去骑马,甚至可以对你好……不好么?”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那是很大的雪,我隔着这么远,仍能透过窗缝看到鹅毛大的雪片被狂风裹挟着呼啸而过。
  谢明澜似已经下定决心,现在他去解决阻碍他的最后一个困扰了。
  他光是听苏喻这般说,终是放心不下,便命苏喻去带来小沅,他要亲眼看看。
  不多时,苏喻去而复返,引谢明澜去看了。
  屋内只剩我一个人。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都不曾再看我一眼,不知是心理有愧,还是不愿再看我摇尾乞怜的模样。
  我倚着床边心想,我只有最后一点时间了。
  不知道当我失去一切记忆的时候,什么才可以提醒我想起那个人。
  我有心取来利器将他的名字刻在血肉中——要足够深才可以,谢明澜那人好妒,保不齐会剜掉那处皮肉呢?
  可惜我木然四下环顾了许久,目之所见没有任何趁手的利器。
  我终于绝望了。
  就像在夜晚做了个好梦,将醒未醒时明明期望记下梦境待细细回味,但当真到了清醒那一刻,那场好梦便如同被海水带走的细沙,什么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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