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过白石[古代架空]——BY:林子律

作者:林子律  录入:11-25

  山径草色入夜越发幽深,萤火浅浅的青绿显出几分诡异。月色照出了他单薄的影子,萧白石低头一看,却见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另一个人。
  萧白石已有所感,他回过头,眼圈一下子红了。
  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鼻酸,只是从那次面对应长风落泪后,他好像变得格外容易哭。而从小到大,萧白石从未哭过,他的泪水蓄了百年,如今一涌而出后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再不能轻易收住了。
  不远处,玄色长衫的男人面色如常,仔细看,才发现蒙上一层寒霜。他第一次在夜色中看萧鹤炎,修道者不露老态,萧鹤炎自然永远风华正茂。
  只是那英俊在此刻变了质,萧白石皱着眉,突然无端愤懑。
  萧鹤炎拢着袖子,有气无力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吧,别傻站在那儿了。”
  “父亲……”萧白石喃喃地喊了一句。
  萧鹤炎不奇怪他的反应,说话犹如叹息地重复道:“过来,白石。”


第22章 离经叛道
  山径上萤火闪了闪,在萧鹤炎拎着的纸灯笼里汇聚成一束光照亮了脚下。
  预想的狂风骤雨没有来临,萧白石按他的吩咐,跟着萧鹤炎往山涧走。
  十丈莲池后的峭壁,风满楼屹立在悬崖边,瀑布如白练,不分昼夜地飞流直下,宛如九天银河坠入凡尘。
  萧白石平日少来这儿,这时被萧鹤炎引着直上风满楼,登高远眺,翠微山的雾霭沉沉似乎就此散去了,群峰上的烛光数点都看得十分清晰。
  萧鹤炎凭风而立,一直无言。
  不知父亲到底想做什么,萧白石摸了把手腕被冷风激起的一小片鸡皮疙瘩,认真辨认片刻,忽然惊觉萧鹤炎正对着兰渚佳期的方向。
  向来入夜美绝翠微山的地方此刻暗沉一片,只有天边星辰闪烁,远望去山巅竹屋也不见了,乍一看好似杳无人烟。
  怎么回事?萧白石皱了皱眉。
  紧接着,萧鹤炎突兀开口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会提前回来?”
  “……不。”萧白石摇头,对方始终没有要朝他发作的意思,也不追问应长风,心虚褪去一些,问道,“西极山的论道大会向来要持续百日之久,这才一个月不到……”
  “事发突然,岳辟川问起了应长风的现状。”
  萧白石心头警铃大作。
  他是忘了,西极山汇聚红尘、清心两道各大小门派多达数百个,岳辟川作为清心道第一大派东暝观的掌门,必然会和萧鹤炎碰上。
  自从岳辟川亲自上翠微山要人无果,江湖中已达成共识,天地盟主彻底放弃了这昔日大弟子,再不关心他的死活了。应长风这些年虽然少不得被各种编排,但大部分人都默认他还四肢健全没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多年不再联络,这时正值天地盟与红尘道矛盾越深,岳辟川怎么想起了应长风?
  难不成放弃他不闻不问,只是在做戏么?
  “现状?”萧白石重复一句,“父亲如何说的?”
  “看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着玩,阴阳怪气地多谢我救了他看重的弟子一命,无聊的把戏!”萧鹤炎说到此冷哼一声,“若只是如此,我自不可能理会他,可他提及要‘看守好自己的秘密’……这句,可不简单啊。”
  萧白石:“父亲觉得他在暗示有些事和应公子有关么?”
  萧鹤炎不否认。
  萧白石又提醒他:“最近翠微山没有变故。”
  萧鹤炎道:“那是自然,翠微山自来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他们污蔑诽谤。论道会前恰逢天地盟与红尘道的那些个小教派有些许冲突,岳辟川骤然提及此事,我怕应长风当真会有什么动作,以至于山中生变,就提前离开了。”
  言及此,还是和应长风有关,萧白石原本安静的心跳又有些加快。
  “门中弟子人多口杂,这才没有打招呼抢先回来。”萧鹤炎顿了顿,直视萧白石的双眼道,“却不想正好见你与他在兰渚佳期相谈甚欢。”
  蓦地被点破,萧白石有红雀报信后的心理准备,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我心里都有数,今天得了空,和他只是闲谈。”
  闻言萧鹤炎眉梢一挑,眼梢顿时有些锐利地扫向萧白石,似乎不信。
  被这目光刺激,萧白石手脚不受控地片刻酸软,强撑着自己的理智不崩溃。他的父亲是一座山,从小便被他仰望着,他没做过违逆萧鹤炎意思的事。
  除了喜欢应长风。
  而现在萧鹤炎因为他并不相信的“闲谈”对应长风动了手,萧白石不合时宜地生出些做个英雄的念头,或许说得夸张了些,他只想保护应长风——他答应过自己的。
  萧白石解释道:“应公子是父亲珍视之人,终日困在山上,又不得修行,日子长太难熬了,我得空替他带两本书看一看而已。父亲告诉我的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对他透露过,他也……他没那么多心眼儿。”
  “真是这样么?”萧鹤炎并没相信,只收起了方才的尖锐,嘲讽道,“看来我还误解了他啊——但是白石,他算不上我珍视之人。”
  萧白石后颈一麻,心道:可你不是自己说要和他共度千年,难道也在骗人吗?
  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了,萧鹤炎摇头道:“你才是我与辛夷的延续,是我在这世上最关切的孩子。应长风不过徒有一张皮囊,我做错了。”
  萧白石没听懂他叹息般的道歉,也不知在对谁。
  每次他提起“辛夷”的名字,再加上翠微山如今随处可见的辛夷花,无处不显出十二万分的用心。这时听了,萧白石因为灵识深处的内丹之力鼻酸,又忍不住想:可你对应长风那么好,是假的,还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
  往者不可谏,萧白石都懂的道理,他会不知道吗?
  只是还未想好说辞回答,萧鹤炎迎着沉沉夜色,向他抛出了一个更重的问题:
  “白石,我知道你爱慕应长风,对不对?”
  这句话像耳畔炸开的第一声春雷,天边有星辰闪烁,光亮匆忙地落在了萧白石的肩膀。他灵识内猛地因为“爱慕”二字抽痛片刻,继而又迷茫地想:想吻他,想逗他笑,看见他甚至会起欲.念……这是爱么?
  爱不是简单的喜欢,占有,无限包容,它兼有这三者的长短处,又将它们反复放大拉扯,最折磨人,也最应该首先被摒弃。
  萧白石知道自己尚且能够去爱一个人,但应长风能吗?
  江湖中那些说他“断情断念”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那应长风吻他的时候会想什么;是假的话,应长风……某天也会真心与谁相爱相知么?
  这想象让萧白石毫无预兆地嫉妒起了未来应长风会喜欢的人,他沉溺在那个吻里,应长风替他斟茶的手腕,露出来的骨节漂亮的脚踝,撩拨他若有似无的眼神——这些都不辨真假,那他真的喜欢一个人时,又会是什么样?
  他良久不再回应萧鹤炎的疑问,对方心里却已经有数了。
  萧鹤炎上前一步,按住了萧白石的肩膀。
  他以为这就是父亲说的责罚,心里的忐忑猛然跌到最低点,竟能鼓起勇气迎上了萧鹤炎的动作,颔首道:“是。”
  这次愣住的成了萧鹤炎,萧白石又说了一次:“是我爱慕他,父亲,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萧鹤炎逼近他,三字几乎咬着牙说出来,追问道,“若他想利用你呢?他引诱你,故意让父子反目呢?你想过没有?”
  萧白石急切道:“我不会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鹤炎退回原处,伸手安抚过萧白石道,“但应长风不是普通人,他的心思你真能保证自己能了如指掌?”
  “……”
  萧白石偏开头,暗道:那我只要不骗他,他就算骗我心里也会有愧疚。
  这沉默让萧鹤炎以为他接不上话,乘胜追击道:“你对他的喜欢要被他知道了,只会成为你的软肋。因为应长风不会像这样喜欢你。”
  比起言之凿凿的教诲,后面笃定又语重心长的话让萧白石登时如遭雷击。他呆立在原地,哪怕想过这种可能,此刻通过第三个人的嘴说出来,居然比他演练过数百次应长风会如何拒绝他还要伤心。
  “……是吗?”萧白石喃喃道,“不会喜欢我啊。”
  可他不是千年寒玉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被捂热,他握着我的时候是暖的,会笑,还会用一点小礼物来无关紧要地调侃……
  和他一起的时候,萧白石无疑会沉浸在没边没际的快乐中。
  那怎么会一点不喜欢呢?
  萧鹤炎冷道:“你根本不了解应长风。他在乎的只有剑术,至高无上的剑道终极,在离火剑门是如此,在东暝观也是如此——白石,你忘了他是清心道中人了,清心寡欲,苦修断念,于他而言‘爱慕’二字就是对本心的玷污,就是自甘堕落!”
  几句话接连攻心,把萧白石打击得无地自容,不敢置信两人之间所有细枝末节对应长风无关紧要。
  既是无关紧要,他又何至于此?
  心中始终没有真正信萧鹤炎的话,萧白石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仍然失落无以复加,小声道:“我知道,父亲,我不会……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儿,白石。”萧鹤炎望向远方十丈莲池寂静的练功场,“宁可自己负了别人,也不要轻易交付真心。”
  “……”
  “应长风不值得你喜欢。”
  这夜,萧白石失魂落魄地回到云中迹。
  赤豹在院子里睡到一半,见他回来赶紧上前迎接。他捋了两把赤豹的皮毛,颓然坐在院内藤椅中,从怀中摸出那块朴素的石头。
  因为术法,石头表面安静地闪着明珠似的光。
  萧白石捧着它小心翼翼地贴在眼皮上,那点冰冷润物无声,一直递进了他灵识深处,接着又被一团微弱火焰包裹,安静地融化在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萧白石再也感觉不到。
  “不行……”他的神智前所未有地清晰,全无在乎自己,只心惊胆战地想,“父亲笃定岳辟川这些话暗指应长风成了他安插在翠微山的内应。以后不出事则已,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必然被父亲……现在一点疑心尚且重伤了他,到那时必然有性命之忧!”
  有个声音冷漠地反问:若应长风当真只为了利用你,加害你父亲呢?
  他将所有的情啊爱啊抛诸脑后,顾不得自己对应长风的喜欢有多炽烈,抱着赤豹,像对它,也像自言自语:
  “他不会的,我相信他不会。”


第23章 再想往日
  本来很急迫的事,但萧白石没想到会就此耽搁到开春。
  风满楼一叙,萧鹤炎表面信了他的赌咒发誓“不会告诉应长风不该说的东西”,可能他认为萧白石所有和他的对话都“不该说”,仍是先被禁足在云中迹。等萧白石刑满释放,跑上兰渚佳期急切地想知道应长风伤势如何时,却被迎面的结界打懵了。
  不同于此前半软化的禁锢,这次真正是一个囚笼,竹屋、花树连同后院的小径好似凭空消失,四处都摸不着。
  萧白石绕着兰渚佳期转了一圈也没找着开启的阵眼或者机关,他不知应长风在里面的状况,也不懂他能不能看见自己或者得知外面的讯息。他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晃,最终红雀通风报信说萧鹤炎来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走时留了个心眼,手指一弹在原本的院门处加上一道咒符,几缕青草随风颤了颤,短暂地沾染萧白石的灵识后将感官“借”给了他。
  萧白石暗道若萧鹤炎不发现,说不定能就此看清他是如何破解结界的。
  哪知当他含着一片遮蔽身形的障目叶,蹲在树梢等来萧鹤炎时,对方萧鹤炎凭空迈入一道光墙,接着身形就消失在了炫目的光晕中。
  萧白石:“……”
  居然是只能由他父亲自己解开的“雀笼”——这东西被萧鹤炎放在空山朝暮得有一百年没动过,为了关应长风,他倒是煞费苦心,看来这次果真动怒了。
  不由得萧白石耍点小聪明就能解决。
  他直接吐了那片叶子,气急败坏地几个起跃离开兰渚佳期。
  竹屋保持着那日起争执的样子,但显出几分发黄的衰败,不像从前那般永远青翠欲滴。萧鹤炎进入时有光闪过,溪水哗啦作响。
  凝固小溪的法术被解除了以后那些锦鲤也顺流而下,游到了其他的地方。应长风坐在溪边,白衣散开,他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背影三分柔弱七分可怜,若没见过从前一剑封神的模样,这副样子任谁见了都会先入为主地心疼。
  像不经风雨的菟丝花,一点冰霜就能把他摧毁。不是应长风,倒是更接近萧鹤炎记忆里的青年了。
  他短暂地愣怔,站在几步开外没有过去,回忆却接踵而至。
  从前的兰渚佳期没有漂亮的建筑,只是一片矮竹林,小溪从旁边淌过,最中间就是一间石头堆成的假山洞,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
  这是他和辛夷的秘密基地,他们在这里分享过第一次接吻,交换过不为人知的秘密。
  辛夷的眼皮很薄,但抬眼看他时双眸明亮,显得比平时更大了,里面闪着憧憬和崇拜的光,然后夸他:“你知道的真多……我就没下过山。”
  彼时萧鹤炎刚入道不久,离开了洞庭豪族挥金如土的生活,在一次跟随师父寻找灵脉的过程中偶遇了生长在翠微山的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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