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君怀瑾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说道:“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沈渔也不再纠结,直入正题,“臣今天想说的,还是贵妃的事情。”
原本还算愉快的气氛瞬间冷凝,君怀瑾强忍怒气,手狠狠收紧成拳,最后还是抓起桌上茶杯顺手扔向一边,“这茶怎么这么凉?”
小太监不敢躲避,茶杯正好砸到额头,一道血痕顺着伤口淌了下去,慌忙的跪在地上。
沈渔看了眼君怀瑾,知道他不好朝自己发火,但心里有气又不愿意压回去,于是这个小太监被自己迁怒,成了被发泄的对象。
沈渔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可怜小太监受了池鱼之殃,只好温声说道:“屋里炭火烧得这么热,茶凉一些,正好合适。”
等了一大早上,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句软话,君怀瑾瞬间舒心起来,他忍不住看着站在地上的沈渔,一身黛蓝色的长衫衬得人长身玉立,墨色的头发用一根白玉发钗束起,干净清爽,让人打心里觉得舒服,君子如玉,莫过如此。
君怀瑾心情大好,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声音也和缓了许多,“下去找太医看看,给你一月的假,好好养养。”
小太监连忙磕头谢恩,下去的时候,感激的朝着沈渔点了点头。
沈渔也笑着朝小太监眨眨眼。
从小沈渔就对拿捏君怀瑾的喜怒得心应手,君怀瑾吃软不吃硬,只要肯说上几句好话,不管什么事,君怀瑾都会答应自己。
“沈贵妃怀孕,如今人尽皆知,小渔的意思,是想要朕认下这个孩子?”
认下这个孩子,就等同于混淆了皇家的血统,是会出大麻烦的。
君怀瑾冷哼一声,又说道:“不过可惜了,沈贵妃不是你的亲姐姐,否则,我倒是不介意留下这个有你血脉的孩子”
沈渔抬头,冷冷地直视君怀瑾,一脸愠怒,君怀瑾立马改口,“朕是开个玩笑,反正不管怎么说,要是留下那个孽子,后患无穷。”
一个皇妃所出孩子,毫无皇家的血统,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生灵涂炭,这个道理,沈渔是明白的。
只是,那个孩子毕竟无辜,沈渔有些于心不忍。
君怀瑾不忍看沈渔为难的神色,于是说道:“御膳房新研制了几个菜色,一会儿陪我用膳吧。”
“臣还不饿,就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沈渔就被君怀瑾一个冷冷的眼神给憋了回去。
算了,吃个饭而已,毕竟要求他办事,没必要惹他不高兴。
元宝引着沈渔进了用膳的地方,从前的王府,自己驾轻就熟,面对无比陌生的皇宫,沈渔有些莫名的失落。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色,一应俱全,显然是早有准备,一看样子便让人食指大动。
“坐过来。”沈渔本想坐在君怀瑾的对面,但硬是被他拉着袖子,做到了他的旁边。
从前时常和君怀瑾同吃同住,沈渔习以为常,可是两年以后,世事变迁,这样坐在一起竟觉得有些别扭。
沈渔把注意力转移到菜上面,极目望去,虽然菜式精美新奇,但都不是自己喜欢吃的胃口。
君怀瑾笑了笑,似是猜出了沈渔的心思,夹了一块粉白的莲藕放到沈渔的碗里。
“你的胃不好,就少吃一些辣的,好不好。”
这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沈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渔实在觉得有些肉麻,好奇自己为什么从前对这种相处方式会甘之如饴。
沈渔恹恹的扒拉着碗里的莲藕,他挑食挑的严重,无辣不欢,这种寡素的东西,一口都懒得动。
君怀瑾自然也知道他这毛病,耐心的哄道:“你尝尝,就尝一口,不好吃吐出来就是了。”
沈渔皱着眉,轻轻的咬了一口碗里的莲藕。
糯香四溢,有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味,其实很好吃。
于是沈渔将整块莲藕都放进了嘴里。
君怀瑾看着沈渔吃了,十分的高兴,忙又夹了几个其他的菜色放在他的碗里。
沈渔也不拒绝,反正总是要吃的,早吃完早离开,现在浑身尴尬的要命。
一顿饭下来,君怀瑾倒是只顾着给沈渔夹菜,自己都没吃上几口。
“我吃饱了。”沈渔实在吃不下了,将君怀瑾要夹到他碗里的丸子又扒拉了回去,君怀瑾也不生气,将被筷子夹着的丸子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沈渔看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如果自己放下一切,就沉浸在如此的深情里,会怎样呢。
“那喝碗汤吧。”主食吃完了,君怀瑾又亲自给沈渔盛了碗汤。
沈渔放下手中的筷子,将这种危险的想法重新埋进心底,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的,将汤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郑重说道。
“我想了想,不如趁着姐姐的孩子还没出世,让她诈死出宫,将她从皇室的宗谱中除名,这样以后她们母子就和皇室没有关系了。”
君怀瑾好不容易来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他不愿破坏这难得的相处,强忍怒气,“小渔的意思是,朕不但要不计较贵妃的不贞,还要放她出宫,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沈渔点点头,知道君怀瑾不会轻易同意,之所以说出来,只是想试试他的底线。
“小渔,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多了吗?那朕吃了这么大的亏,你打算给朕什么补偿?”
君怀瑾看沈渔不说话,轻轻的抓住了沈渔的手,邪肆的目光扫过,带着几分玩味和戏谑,凑近说道:“小渔要是愿意用自己来补偿朕,朕就答应你。”
“皇上。”沈渔郑重开口,冷冷盯着君怀瑾抓着自己的手,君怀瑾忙松开了。
沈渔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臣告退。”
说罢,沈渔头也不回的走了。
君怀瑾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沈渔自来到北乾,他便与沈渔朝夕相处,甚至同吃同睡,什么样的玩笑都开过。
可今天不过是拉个手,沈渔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难道,他离开自己两年,在外面有别的人了?君怀瑾眼中挂着一抹疑惑。
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君怀瑾不说话,一旁伺候的宫人更是噤若寒蝉。
元宝上前,给君怀瑾倒了一杯清茶,“皇上,喝杯茶,消消火。”
“小渔难道是因为朕不答应他的要求,所以生气了?”
“沈大人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件事沈贵妃有错在先,沈大人怎么会因为这个和皇上生气。”
沈渔是君怀瑾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秉性,君怀瑾也了解,沈渔是极懂分寸的,绝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那是为什么,难道他还在气两年前的事情?”
“皇上,恕老奴直言。”元宝低了低头,“您一直拿沈大人当小孩子,但沈大人如今大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九岁来到北乾就受朕教养,现在大了,就要反了吗?”
元宝轻叹口气,继续说道,“沈大人自然是感恩皇上的,只是人一长大,就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想做的事情,皇上得尊重。再说您们毕竟分别了两年,沈大人当年又是带着气走的,生疏一些也是难免的,相处一段便好了。”
君怀瑾摇了摇头,不禁陷入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困惑,不过幸亏,也只用养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第 3 章
日光正好,沈渔倚在栖鸾宫的摇椅上,看着西北的战报。
“回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太不拿我当朋友了吧。”襄王君从嘉一身暗纹墨色华服,金冠玉带,神采飞扬的走了进来。
沈渔看见君从嘉,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战报,“恐怕你关心的不是我,是在西北的那个人吧。”
“他哪里需要我来关心,小渔,去西北两年,你果然沧桑了不少。”
“我这是长大了。”
君怀瑾的母妃去世之后,君怀瑾便寄养在当今太后,也就是襄王亲母的名下。
因为有着这层关系,两人在众多皇子之中关系最好,而君从嘉和沈渔年龄相当,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我最近在得意武馆新学了一套剑法,看看你人长大了,剑法有没有退步。”
“和我比剑,你不是自取其辱?”沈渔嘴上说着,还是拿了配剑,随着君从嘉走到院子里。
沈渔这样说,倒不是自夸,他师从名家,又悟性极高,武林之中,他的剑法,绝对算是顶尖。
君从嘉率先出剑,占领先机,剑势凌厉,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君从嘉的功夫在沈渔面前还不值一提,沈渔也不过是随便陪着他玩玩而已。
利剑袭来,沈渔侧身一避,用剑身一挡,深厚的内劲让君从嘉一颤,偏离了方向。
君从嘉转变攻势,从侧边再次出剑,剑花翻飞,快不可挡。
沈渔微微一笑,像是陪小孩子玩耍一样,轻松的和君从嘉对剑。
没一会,君从嘉大汗淋漓,沈渔站在原地,几乎一步未动。
“不行不行,我歇一会儿。”君从嘉放下剑,大口的喘着气,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汗。
沈渔好整以暇,微笑说道,“得意武馆怎么会收你这种学生,砸自己招牌。”
“没准不是学生不行,而是师父不行,你要肯把你师父介绍给我,说不定我也能在武林里声名赫赫。”
沈渔笑道:“我师父收你是不可能了,不过,得意武馆的馆主是我师兄,你去找他,就说我让他教你些绝招。”
“我要是成了你师兄的徒弟,那你不是就成我师叔了?”
“知道还不快给师叔行礼。”沈渔一脸坏笑,抱臂看着君从嘉。
“你这个乱臣贼子,让本王给你行礼,活的不耐烦了吧。”君从嘉伸伸脖子,比沈渔还要神气。
“算了,行礼就免了,不过你还是要帮师叔跑腿,这是我给家师的信,你帮我带去武馆,让我师兄转交。”
君从嘉点点头,接过信,放进了怀里,“我是打不过你了,改天我一定要让我皇兄出马。”
“他吗?”沈渔骄傲的弹了一下剑尖,“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君从嘉朝沈渔眨了眨眼睛,“你别这么说,皇兄的功夫也是可以进步的嘛。”
“他日理万机,以后只有退步的可能。况且他这个年纪,底子不好,想再有进境,也是不大可能了。”
看君从嘉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沈渔以为他不信,继续说道:“当初败他我就只用一招,惊鸿过隙听说过吗,那是我师父的绝招。”
“小渔口中的那个年纪,是什么年纪?”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不满响在沈渔身后,现在沈渔终于明白,君从嘉为什么要朝自己眨眼睛了。
沈渔懊悔自己后知后觉。
尴尬的转身,沈渔将剑扔给一旁的太监,低头行礼。
“小渔的意思是,皇兄你老当益壮。”君从嘉一脸坏笑,看起来是帮沈渔解围,但是君怀瑾的脸色却更黑了。
沈渔怎么会不知道君从嘉肚子里的坏水,狠狠瞪了他一眼,忙说道:“是正当壮年,我是想说您正当壮年,只是忙于朝政,武艺方面难免疏忽。”
君怀瑾满意的点点头,“正当壮年,不错,正好我们也比试比试,让朕看看,小渔进步成什么样子了。”
沈渔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君怀瑾看他喜欢,也找了不少名师指点,大有进境。后来沈渔出宫治伤,养伤的一年时间里,结识了被武林中人誉为剑仙的师父,再回来时,君怀瑾便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沈渔一阵头疼,说起来,自己十分不愿意和君怀瑾比剑,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臣怎敢在皇上面前舞刀弄剑。”沈渔颔首,拒绝的表情十分明显。
“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君从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小渔,你是看不起朕的剑法吗。”说着,君怀瑾抽出身上佩剑,一招潜龙出海朝着沈渔胸口要害刺了过来。
君怀瑾的剑招快如疾风,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君怀瑾快,沈渔更快。
沈渔侧身躲避致命剑招,左臂伸展,掌握成拳,朝着君怀瑾握剑的手重重打了过去。
君怀瑾的动作虽不如沈渔快,但他料敌于先,早做好了准备,剑从右手一个剑花抛向空中,左手接过,空出来的手顺势拉住沈渔的手臂,朝着他的方向带了过去。
剑势早已笼罩后身要害,沈渔退无可退,前方又有人居心不轨,进也无路,沈渔就知道和这只老狐狸比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渔不好出杀招,干脆明快的赢了比赛,让君怀瑾没面子,只好适当的示弱一下。
“我胃疼。”前后无路,沈渔便借势弯腰,捂在胃的位置,神情痛苦。
“小渔,怎么了?”
君怀瑾忙扔掉手中的剑,担心的查看沈渔的情况。
沈渔趁着这个机会,退后两步,回到了自己刚刚的位置,反手一肘,指向君怀瑾腹部要害。
君怀瑾知道自己受了算计,既好气又好笑,不过毕竟沈渔没事,他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小渔的功夫果然见长,不但招式厉害,揣摩人心的本事也不差,看来朕真的是老了。”
君怀瑾似真似假的感叹,倒让沈渔心里有些难受,忙说道:“天下间武功比我好的,也不过就寥寥数人,你整日缠身于朝政,哪能做到面面俱到。”
“哦?”君怀瑾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渔,“那小渔就是不嫌弃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