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陶很快领悟了梁枢的用意,赞同地朝他点点头。
闻灼从箱子里取出界尺墨线这些绘图工具,一边问道:“杨程今日傍晚到的夔州,不如让他带几个人扮作追杀严大哥的杀手?”
杨程功夫不弱,又出身江湖门派,由他来做此事自然再好不过。他们几人都很赞同。
闻灼又问:“严大哥何时出发去赢山?”
“你问这个作甚么?”
“明天傍晚就出发。”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闻陶反问,严恪却是直接回答。
闻陶瞥了一眼严恪,果断地对闻灼道,“让杨程带几个人,在客栈等候差遣就是了。你为剿匪这事儿已经尽了许多力,接下来的事情就别跟着掺和了,不安全。”
“我明白。”闻灼很是乖巧地点头,他指了指手边的图纸,“这才是我这几天应该做的。”
听他这么说,闻陶才终于放下心来。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左尹咳嗽了一声,“我们可以继续谈剿匪的事了吧。”
书房的灯烛亮了整夜,至第二日破晓时,剿匪之计才最终确定下来。《$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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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闻灼放下笔,伸手捏着有些酸痛的脖颈,这一整日知府衙门里都很是安静,他待在这书房画了半天的图,此时日头已逐渐西沉,想来在后院厢房休整的人也该准备出发了。他阖着眼睛犹豫半晌,还是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从书房出去。
刚行至游廊,便远远看见有一人正朝这边走过来,身姿挺拔,步伐轻而稳,利落的深灰劲装和腰侧佩着的长刀称出几分冷峻气势。
闻灼停步驻足,目光在他腰侧停留,却找不见那只香囊的踪影,闻灼又仔细嗅了嗅,才隐约闻到些许熟悉的药香,想来是带在身上了。他不由得勾起唇角,待人走到跟前,便低低地唤了一声“严大哥”。
严恪点头,将手中的匕首递过去,“已开了刃,很是锋利,用的时候小心些。”
“严大哥此番也需得小心些,”闻灼握住匕首,“山匪功夫不高,但毕竟人多势众。”
“我会的。”严恪认真点头,忽然发现闻灼颈侧有几道浅黑色的痕迹,又出声提醒,“你脖子上似乎沾了些东西。”
他正要伸手去摸,却被严恪一把攥住了手腕。隔着一层衣衫,闻灼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腕子上那一点陌生的温热。
“手掌上也有,像是墨痕。”严恪很快松开手。
原来是绘图时掌侧沾了些墨水,方才他按捏脖子时蹭上去的。
天边霞光渐渐暗淡,已到了出发的时间。闻灼倚在门边,看着严恪从小门悄然离开府衙,步履匆匆地往城门而去。
夔州城外,群峰高耸,山脉连绵起伏,其间蜿蜒着一条尚算平整宽敞的官道。四人骑马成群,追赶着前方那个深灰色的背影,奔跃的马蹄扬起阵阵尘沙。
被追赶的那人在官道的岔路口拐进了一条山路,树丛逐渐茂密,道路很快变得十分狭窄,他只得纵身下马,靠腿向前跑去。身后四人同样弃了马匹,锲而不舍地紧追其后。
当中一人身量不高,速度却尤其快,在山间敏捷穿行,很快便独自赶上前方那人。杨程手中长剑出鞘,直指那灰衣人的后心。
似是察觉到背后急速靠近的剑锋寒芒,那人立即旋身闪避。
一击不中,杨程手腕翻转,长剑便再次扫过去,剑刃破空声不断,两人立即紧紧缠斗作一处。那灰衣人只一味以刀鞘格挡,虽被杨程灵活多变的步法逼的连连后退,手上防御的动作却仍游刃有余。
十余招之后,见他仍没有拔出横刀的打算,杨程不由得皱眉,虽知道这只是做戏,却仍想逼他抽刀来战。杨程剑招越发凌厉,脚下步法亦猝然加快。使了十足力道的横踢被他险险避过,杨程瞅准他侧身的空档,手中长剑猛地斜刺出去,直直攻向他腰腹。
避无可避,横刀铮然出鞘,格挡住斜刺过来的长剑,灰衣人右手执刀鞘反截,将剑锋锁在刀与刀鞘之间。
杨程手上加了力道,要将被架住的剑抽出。灰衣人亦不肯放松持刀的力度,仍紧紧将剑锋锁住。相持不下之时,灰衣人却突然松开,杨程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再反应过来时,那横刀如同带着千钧之势,直击眼前。他迅速抬手格挡,刀剑相击,隐约发出嗡鸣声响,长剑猛然从杨程手中脱离,直直坠落在几步之外的草丛中。
灰衣人收了刀,指了指右前方的一条山道,便拔腿朝那个方向跑去。
杨程动了动被方才那一下震得有些发麻的右手虎口,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剑取回来,心下不由得暗叹,不愧是能在列英战中崭露头角的刀客,着实不容小觑。
又等了片刻,待其余三人全部赶到,便一同向他所指的方向追赶。数只正在休憩的鸟儿被他们的动静惊扰,啾啾鸣叫着从枝头展翅飞去。
至山间一开阔处,这四人各执短刀长剑,成合围之势,被围困的灰衣人以一抵四,只得且战且退。杨程与其他三人配合默契,眼看灰衣人便要落下风之时,忽然从身后山坡飞来一支羽箭,直冲他们而来。杨程挥剑将那羽箭扫落,却又有更多箭不断射来。
几人顾不得继续缠斗,立即散开,各自挡避这突兀的箭阵。
最后一支羽箭被扫落在地时,不远处的山坡上涌出七八个人,他们有的拿弓箭,有的执长矛,有的却拿着镰刀板斧,短打衣衫上缀着树叶,头上也顶着隐匿用的草环,煞有其事地站成一行。
一个身形魁梧、满脸髯须的大汉走出来,用一把粗厚的嗓子朝底下喊道:“是哪条道上的人?竟敢在赢山的地界上撒野。”
杨程心道,总算引出了赢山这伙山匪。他朝那大汉一拱手,扬声回应道:“绿林兄弟,我等有江湖恩怨要了结,不得已才在此打斗,还望阁下能行个方便。”
领头的大汉叉着腰,眯起眼打量这几人,“既是江湖恩怨,就该到你那江湖上去了结,怎的打到我赢山上来了。”
杨程佯装恼怒地沉下脸色,不耐烦地道:“我等取了这人性命便离开,不会碍着你们什么事。”
“不成,”大汉脸上的髯须抖了抖,语气强硬,“赢山的地界容不得别人撒野,识相的赶紧滚开。”
“你!”杨程咬牙,“你们不怕与浮罗山庄为敌么。”
“什么劳什子山庄,小爷还真不曾怕过。”领头的大汉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便又有一队人自山坡上窜出来,这些喽啰拉弓搭箭,瞄准了底下的几人。
他咧嘴一笑,混不吝地道:“再不滚,你们就得被扎成筛子咯。”
杨程四人顺势离开。
见只有灰衣人还站在原地,大汉问他:“你怎的还不走?”
这身着灰衣、持刀而立的人,正是严恪。
“他们必然会在山下等着要取我性命,眼下我是无路可走了。”严恪无奈地回答。
“唔,”大汉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忖片刻,“若你有亲友肯付几百两的赎金,倒是可以留你在山上住一段时日。”
严恪摇头,“我只有一个师傅,他离得远,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那就没法子了,我们做这活计的有自己的规矩,总不能平白无故带个捞不着银子的上山。你自求多福吧。”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严恪收了刀,向他抱拳行礼,“我姓严名恪,功夫不错,也会些煅造兵器的本事,若壮士肯搭救我这一遭,我必当报恩。除了银子。”
那大汉身侧一个矮瘦长脸的喽啰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道:“二当家,眼下山上最缺像样的兵器,这人许是有大用处啊。”
他声音不大,但严恪耳力敏锐,自然清楚地听见他的这声“二当家”。前日左尹已与他说过赢山上除了匪首孙治,还有个会些拳脚功夫、行事颇有几分粗犷凶悍、对认可的兄弟却又极其重情重义的二当家李旋,看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李旋笑了几声,扬声道:“你这人倒有点意思,你当真会煅兵器?”
严恪举高了手里的横刀,“这便是我煅的。”
“那好,”李旋拊掌,道,“你把刀放地上,我暂且先带你进山,至于救不救你,我眼下说了不算。”
严恪依言照做。
一个喽啰上前去将横刀收走,另两个用黑布蒙住严恪双眼,又用粗绳将他的手缚在身后。
“赢山的规矩,严兄弟见谅。”李旋一招手,“走,带回山寨。”
严恪目不能视,被喽啰一左一右挟着带走。走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弯腰,低着身子继续走。”
隐隐有一股潮湿的气流从前方涌来,低着身子越往前走,那潮湿便越明显,还伴着些许土腥味。严恪忽然感觉颈侧传来一点凉意,似是从头顶上方滴落的一滴水珠砸在了他的脖子上。严恪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脚步,凝神分辨着周遭的环境,此处应是在山洞里面。
七弯八绕地又走了许久,一行人才进到了搭建在赢山隐秘险要处的寨子。
山寨里一间空空如也的库房,严恪站在屋子正中,手仍缚在身后,双眼也仍被蒙住。门口有守卫在低声交谈,窸窣的对话被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打断。
“去,离远点儿守着。”
是李旋的声音。
木门“咯”地一声被推开,李旋上前将他蒙眼的黑巾扯掉。
严恪抬眼,见另一人站在李旋身后,正是赢山匪首孙治。
孙治身量不高,两颊瘦削,额心有一道较深的凹陷,面相看着还算温和端正,眼神却极为锐利矍铄,此时他负手立在门边,审视地看着严恪。
“大哥,”李旋转身关了木门,用大拇指朝他一指,“这位就是严恪兄弟了。”
孙治略点了点头:“听说你遭人追杀,走投无路才要求来这儿,可否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是在何处得罪了何人,自柳州便一直有浮罗山庄的杀手追来,要取我的性命。”严恪无奈地道,“前两次侥幸被我逃过去,这回着实逼的我无路可走了。”
“那什么山庄的几个人,狂妄嚣张的很,在赢山地界也敢这般上蹿下跳。”李旋插嘴,语气不忿。《$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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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浮罗山庄……”孙治沉吟了一瞬,想起曾听左尹提起过这个初创立时微不足道、却在近十年间因众多高手加入而在中原武林声名鹊起的组织。
浮罗山庄虽号称江湖正派,可暗地里也没少做那打着江湖恩怨的幌子来收钱卖命的勾当,眼前这人因被追杀而误打误撞到赢山来暂避,也算说得过去。孙治心中虽尚有疑虑,但这人确有可用之处,何况赢山之上明岗暗哨守备地如铁桶一般,倒不担心他凭一己之力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严兄弟尽管安心,那浮罗的杀手再厉害,只要你还在赢山,他们便动不了你分毫。”孙治和颜悦色地接着道。
李旋见他大哥同意让严恪留下,很是高兴,笑着朝严恪挤了挤眼。
严恪也笑了笑,拱手礼道:“多谢大当家和二当家,此番受二位搭救,严某必当报答。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差遣便是。”
“我也不瞒严兄弟,山寨里正需一批得用的兵器,你若能制作出来,那真帮了我的大忙。”孙治顺势提出这个要求。
三人又细细商量了筹办冶铁铸器所需物什等事宜。至夜色渐渐深沉,孙治命人在这房内架了一张木床,准备好被褥和茶水,他略带几分歉意地道:“时间仓促,布置的着实简陋,只能委屈严兄弟暂且住在这里了。”
严恪摆手,直道有避难容身之处已是万幸。
“若有什么需要的便来找我,”李旋拍了拍严恪的肩膀,踢开门朝斜对面那屋子一指,“我就住那儿,喊一声便能听见,方便的很。”
严恪点头道谢。
孙治对严恪说了句早些休息,便和李旋一同出去了。门口的两个喽啰立即便关上门。
二人走出十几步远,孙治低声吩咐李旋:“把人盯紧些,若有任何可疑之处,速来告知我。”
“明白,大哥放心。”李旋偏头见着天边那轮昏黄的圆月,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左军师那边如何?算算日子,过两天他便该办完事回来了。”
孙治脚步一顿,“怎的突然问起这事来?”
“还不是我那小祖宗,”李旋捋了捋胡须,叹气道,“这阵子整日里恹恹的没精神,等左军师回来给瞧瞧是不是染了什么病症,好给治一治。”
孙治抿唇,无奈道:“左尹虽通晓医理,可也只给人诊过病,如何能医治你那白老鼠。”
原来这被李旋称作小祖宗的,却是一只雪白皮毛、溜圆身材的竹鼠。李旋跟随孙治落草为寇之前,本是个以打猎为生的猎户,在赢山这几年也常在山间设陷阱捕些山鸡野兔之类的野禽,半年前在一片竹林子里竟意外地捉住一只还没断奶的白毛小竹鼠,李旋喜欢的不得了,带回寨子里悉心照料,当宝贝似的养到了如今。
“如何不能医治,左军师精明似鬼,定能想出办法来。”李旋不服气地嘟囔。
“……”孙治不愿与他多说,敷衍道,“左尹是快回来了,且等几天。”
月上中天,孙治在山寨各处或明或暗的岗哨巡视了一圈,吩咐他们警醒些,随后回到自己的住处。里屋点着油灯,屏风后投下一团矮矮的黑影,王驼背正在那儿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