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摆手,示意她们先退出去,他还想睡个回笼觉。
“二弟新婚,怎么日上三竿了都还没起去宫里给父皇请安啊!是不是新娘子……”语调里带着几分戏谑。
唐暮皱眉,皇帝都知道夏侯君安昨夜病发,身为太子自己亲弟病了能不知道?
澹台灵卉伸手去推唐暮:“衣衫不整的,赶紧进去别让人看见了。”
衣衫不整?唐暮低头看一眼自己,亵衣齐整,人也齐整,没看出来哪里不整。他立在那里没动,小丫头无法,挡在前面。
“哟,灵儿都到了,你也是来催你二哥二嫂他们起床的?”
唐暮拎开澹台灵卉:“太子殿下似乎眼神不太好,本少……兆安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都没看到。”
人家早就起了,虽然是被吵醒的。
太子夏侯佳泽一愣,都说中原江南水乡的女子怯懦柔顺,没想到□□味还不小。
“哦,原来是弟妹啊,”
“昨夜王爷突发旧疾,皇上从宫中遣了太医来救治。本想着太子位居宫中应当是知晓的,便没有特意派人去太子府上告知。”
就连澹台灵卉也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你和皇帝老子住那么近,皇帝都知道夏侯君安病重无法起身你却不知道。不是塑料兄弟情就是装作不知道故意来找茬。
金嬷嬷差点没站稳。
澹台灵卉眼睛瞪得老大,就算是她也不敢轻易和夏侯佳泽对着呛,这公主简直比她还大胆。
她小声提醒:“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进去穿衣服,在这么多人面前穿这样像什么话。”
“这是我的院子,我穿成什么样不可以。你们一群人不请自来,倒要我避讳。”唐暮拔高音调。
太子脸色变了变,道:“这倒是本宫疏忽了,不知二弟现在如何了?”
唐暮翻翻白眼,这太子还真是喜欢说废话,人要是有事儿,现在府里能这么安静?
金嬷嬷赶紧上前行礼回话:“回殿下的话,我们王爷已无大碍,尚在修养中。”
“既是这样,等二弟好些我再来看他。”
太子朝身后一个一身藏蓝色短打,腰间配一把长弯刀,高束发髻的女子招手。
“已找到郡主,还不去身边伺候着。”
女子先对太子拱手,沉默走到澹台灵卉身边。
“郡主。”
澹台灵卉伸手摸过肩侧的头发,冲太子撒娇:“太子哥哥,你干嘛把昭桦给我带过来,她跟着我只会对我管东管西的。”
“你啊。”边说边带着众人退出揽星阁。“昭桦跟着你你还要闯祸,不跟着你还不知要做出多出阁的事情来。”
朝太子众人退出去的方向行礼,金嬷嬷便要安排人来给唐暮更衣。
“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金嬷嬷讶异,养尊处优的公主怎么可能会不习惯别人伺候着穿衣服。
“啊,我脸皮薄,不太习惯不熟悉的人看我穿衣服。”
金嬷嬷:“……”
没看出来。
三
好生养的唐某人搅合几下碗里的酥油奶酪,又看着面前油光闪亮的各种肉食,叹气。
“金嬷嬷,你们一大早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他不该嫌弃昨晚那盘鹿肉饺子的。
“不合王妃胃口?”
合才有鬼嘞。唐暮皱着眉头呷了一口奶酪,味道是还可以,就是奶腥味太重。早餐吃惯了清粥小菜的他实在是下不了第二口。亏得没让唐白嫁过来,不说水土不服,就是饿也能把她给饿死。
“有没有粥?”
“粥?”金嬷嬷不知道粥是什么,长什么样。别说她没见过,估计整个梵璃也没几个人见过。
“哎算了,厨房在哪里?带我去!”自己做还不成吗。
“原来王妃还会做饭呀。”
唐暮勒起袖口,锅铲翻飞,整个人在蒸腾的热气里若隐若现,不时提醒烧火的小厮注意添柴。
金嬷嬷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居然会自己做吃食。他们的皇帝没有女儿,一个小郡主都被宠的无法无天,五谷不分,更别提下厨房了。
唐暮从菜筐里摸出两个土豆,去皮洗净切丝。
金嬷嬷感叹:刀工都快比肩王府里的大厨了。
厨房里叮里哐啷的响声引得本不敢上前的厨房众人小心的扒在门口,窗边,朝里看去。
干椒段往热油锅里一放,围观的人全都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
这里没有腌制的小菜,酸辣土豆丝佐粥也是不错的选择。唐暮比较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酸甜、酸辣,甜辣都可。端起料碗闻了闻,这醋不知是没保存好还是本身就不正宗,醋味不浓,随口说道:“这醋不行啊,没咱们那边的味儿正。”
“咳,咳,好,下次着人去江南采购一些回来。”
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
“咦,你醒了。”唐暮放下醋坛,金嬷嬷不知何时退到门外了,围观的一众人也都规规矩矩站在金嬷嬷身后。
“你,没事了?”
昨晚那个架势,唐暮差点就做好“守寡”的准备了。
夏侯君安摇头,“老毛病了。”
起来的时候看着凶险,离一口气上不来那个地步也还差的远呢。
也是,估计府里的人早就习惯那个阵仗了。
“听下人说刚才太子和灵儿来了。灵儿她,没有打扰到你吧?”这个妹妹什么秉性他还是很清楚的。
唐暮拿起空盘子装好土豆丝伸到他鼻子跟前。
“怎么样,还可以吧?”
“色香味俱全,味道肯定不错。”
一盘清炒酸辣土豆丝而已,手艺上他是有自信的,要说色香味俱全就有些过誉了。唐暮笑笑,觉出他有些高。夏侯君安身形萧索,肩膀骨节突出还有些微微的驼背。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唐暮估摸着自己只到他耳朵的高度。
“一起吃点吧。”
昏睡到现在他的肚子也是空的。
就着酸香可口的小菜两碗稠乎乎的杂粮面粉粥下肚,夏侯君安觉得灵台都清明了,还想再吃一碗。唐暮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料到他也会喜欢吃,所以没有做这么多。
夏侯君安心知自己的王妃吃不惯这里的饮食,要她每天自己做饭也不合规矩,吩咐金嬷嬷出去找个中原的人来做厨子,主要负责唐暮的饮食。
金嬷嬷前脚出门,后脚厨房送来夏侯君安的药汤来。夏侯君安眉心摆个川子,极不情愿的往旁边的桌角推了推……
下人来报说太子府派人送了很多补品过来。
唐暮就近扒拉看了两眼。我去,这鹿茸、虎鞭,野山参并一堆他不认识的名贵药材。他不知道他“嫁”的这位渊王得的是什么病,单看脸色也知道这里大部分的东西对眼前之人来说并无裨益,因他虚不受补。
夏侯君安挥手示意下人将补品都收起来。
唐暮手爪子张了张,干嘛要收起来,都是大补的好东西哇。他们将军府上的好东西也不少,可品质上和皇家的东西那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了。尤其是那根野山参,要是能带回去给唐白用再好不过了。
太可惜了。
夏侯君安敏锐的感觉到身边人兴致变低。
“怎么了?”
唐暮垂着头指向下人抱着东西退下的方向:“嗯……其实我觉得,人参还是可以吃一吃的。”
夏侯君安恍然笑道:“你我既已成亲,渊王府也是你的家。你想要什么,自去取来就便可,不用特意来问我。”
也是吼。
“府里大小事主要是金嬷嬷在操持,有不懂或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问她。”
这是要我管家的意思?唐暮转转眼珠,没有接话。
揽星阁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海棠树,将院子里遮了大半。现在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浓密树荫下的美人靠上侧躺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碧蓝色长衫的袖管下一只手半挂在靠椅边,另一只手搭在盖于脸上的书上。
微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一个斜斜的影子慢慢移动到他身边,头部影像的位置印在书封上。
夏侯君安的手上也有一本书,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书还有这种用法。他坐到旁边的矮凳上,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汤淡金色,若有似无的参香气溢出。浅啄一小口,居然有丝丝甜味。
喝完整杯发现躺在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夏侯君安努力咽下在某人瞩目礼下差点喷出的茶水。
“干嘛这个表情,我又不是不准你喝。”
夏侯君安微咳,整了整仪容。
“要是困的话还是去屋里睡吧,外面容易着凉。”
唐暮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族公子哥儿,从小一有空就被当将军的爹拎到校场上去练武,身体底子好着呢。他不以为然的应了,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澹台灵卉像只小蝴蝶似地飞到夏侯君安怀里。
“二哥,你今日可大好了?我早就想来了,昭桦本来看我看地就紧,太子哥哥还下令让她把我看得更紧。二哥,你有没有想灵儿啊,灵儿才两三天没见到你而已就想得不得了了。你看看,灵儿想你想的瘦了很多呢!”
呀呀呀,唐暮的汗毛都能立起来当钢针用了。
夏侯君安勉强扶着小表妹站直身体,“本王今日……”
“灵儿,当着你新嫂的面,还不从你二哥身旁起来。”
夏侯君安欲行礼,被太子拦住。
“一家人,私下不用这么拘束。”
唐暮悠悠站起身。
“你怎么不给我太子哥哥行礼?”
“嗯?太子刚不是还说一家人不用行礼的吗。”唐暮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他以兆安公主的身份替嫁,从小父亲亦教他做人要不卑不亢,他可学不会低声下气。往小了说是个人面子,往大了说那就是代表国家,不能怯场。
太子笑道:“弟妹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啊,颇有个性。”
传闻?作为本国人都没见过公主几面,更没听说过几句传言,你一个外人能听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唐暮垂眼,不作声。
澹台灵卉蹙着秀气的眉毛挂在夏侯君安胳膊上黏的更紧。转过头对唐暮吐舌头,唐暮朝她对眼,无所谓的样子。
既是到了饭点肯定是要留人吃饭的。
“听说皇弟府里来了个中原厨师,我今儿可是特意过来尝尝的。”
弟弟发病你不知道,弟弟府上多了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知道的倒是及时。唐暮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俩看起来像表面这样兄友弟恭。
吃前澹台灵卉不屑地说:“中原的厨子有什么了不起,能有咱们的厨子做的东西好吃?我才不信呢。”
上桌尝了一口停不下来的也是她。
“哇,二哥,这汤里白白的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这个放在一起炖的是什么肉,软烂香酥,太好吃了吧。”
嗤,唐暮低笑。不就是他们那儿普通人家也会吃的白萝卜炖排骨汤,到她这儿就稀奇得了不得了。井底之蛙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只蛙觉得天地就这么大。
夏侯君安和太子也是初次吃,单是喝汤就觉得鲜美无比。
菜还没上齐,那三人就把汤瓜分的差不多了。
跟着上的也是家常的炒菜—爆炒猪肝,澹台灵卉被烫的龇牙咧嘴,不忘说好吃好吃。
唐暮筷子在自己碗边敲两下:“多读点书,别只会说好吃。”
“要你管……啊啊啊!咕噜噜……噗……”澹台灵卉嘴里包了一大筷子菜要去还嘴,被烫之后着急忙慌的用茶水来缓解。茶水也是烫的不说,还被没来得及的嚼碎的菜给卡住了。然后一个没控制住,全都吐了出来。
坐在她对面的唐暮眼疾脚快的跳开,夏侯君安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主位的太子也被殃及,身上溅了些许半咀嚼状态下的食物残渣。
太子手上的筷子砸到碗上,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太子哥哥,二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笑啦!”
“来人,伺候太子更衣!”
“二哥……”
“……”
放声大笑也好辛苦。
太子简单梳洗了一遍,把衣服擦干净。连同面色尴尬的澹台灵卉,好整以暇的唐暮等夏侯君安换好衣服出来重新开席吃饭。
夏侯君安换了一套深蓝色的华服,刚走到门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四
跪在门口的夏侯君安额头青筋爆出,左手扣着门板,右手捂着胸口,呼吸沉重。
饭厅内的三人赶忙凑过去,澹台灵卉拱开唐暮扑过去:“二哥,二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夏侯君安用尽力气摇摇头,太子疾呼:“来人!来人!”
一顿饭吃的兵荒马乱。
太医说,不像是中毒,也不是旧病复发,倒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导致的胸闷气滞。
澹台灵卉跳起来指着唐暮:“一定是你!”
什么玩意儿?唐暮摸着还瘪着的肚子,只当这丫头是吃急眼了。
“就是你!刚才我们吃的菜都是你要找来的厨子做的!一定是你们串通好了给二哥下了什么东西在里头。”
太子一听即刻吩咐人将厨子绑来。
小丫头不明事理也就罢了,这太子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唐暮出声拦住:“等一下。我说你有没有脑子,刚才咱们几个吃的都是同一个人做的东西。我们都没事,就他有事,怎么可能是饭菜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