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接,短暂地碰撞了一下,二宝没由来觉得自家伙计的眼睛好漂亮。冷漠的时候极度冷漠,温柔的时候又极度温柔。就像此刻,他觉得蜜水调花汁,自己已经化在其中了。
心脏砰砰砰,砰砰砰。
火头军的大腿好结实,手臂也很有力,胸膛很可靠,怀抱也很温暖。
奇怪,这大热的天,温暖有什么好?
奇怪,同样是男人,刺青男的触碰为什么那么讨人厌?
自打火头军来了,奇奇怪怪的事已经发生太多,二宝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问道:“你想饮血了吗?”
火头军眉梢扬起,“想,但是尚且能忍,你不用管。我且问你,在衙门里同官爷们说的‘停止暴力对待’是哪种暴力对待?”
二宝说:“没有哪种啊,就,擦屁股吧。”
藏弓说:“擦屁股有什么好暴力的,不是这样吧,你是不是往别处想了,是不是背着我研究过什么?”
二宝哪知道他在暗指什么,就很狐疑,“我研究什么了?”
藏弓朝他胸口戳了一指,又打圈儿转了几下,“你研究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我给你画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偷偷挖出来了?”
二宝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耳朵根红了一片。“你!你瞎说什么呀,我没有挖出来,也没有研究!你耍流氓!”
兔子又要跑,藏弓便哈哈大笑,笑完了抱着人说:“好了,不再逗你。这次给你吃了个教训,要记住,以后可别什么人都接待。还有,你这生意的确有不完善的地方,器官移植是大手笔,最好拿到官家的授权,否则迟早还要出事。”
二宝仿佛探索到了新领域:“授权?”
“嗯,”藏弓耐心解释,“拿到授权,你这儿就是官家认可的铺子,就等于有官家给你撑腰了,再没人敢整你。捐赠者心里也有底,因为你在官府的备案比别家更复杂更严格,不敢半道跑路,不敢偷奸耍滑,不敢坑蒙拐骗。心里有了底,签捐自然更放心。”
二宝一拍他大腿,“我明白了!难怪之前就算承铭大哥带将士们一起签捐也没起到多大作用,托儿是硬托儿,全赖我没把握住机会,叫那波宣传打水漂了。”
藏弓说:“不急,没了这次还有下次。你可以誊抄几份签捐协议,承铭的,郎驭的,都贴门口去,叫别人知道中央军主帅都来签了,实在没什么好顾忌的。”
二宝连连点头:“嗯嗯!可是,我怎么才能拿到授权呢?”
藏弓心说拿着腰牌去就能要来,但他已经把这事交给郎驭去办了,不必再叫二宝费心,便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是唯一一个能做这种手术的人,官家迟早会给你授权。”
夜晚,二宝又做了奇怪的梦。
先是梦见了火头军藏在金盔下的眼睛,又梦见了刺青男。刺青男被人打了,打得头破血流,死前眼睛都没闭上。
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二宝,二宝不敢呼吸,莫名想起了在梦境中透过蛋壳看见的,异妖的双瞳之眼。
惊醒时一身湿汗。
二宝发现自己躺在偏屋的大床上,他家火头军却不在,旁边的枕席也是凉丝丝的。
他想起郎驭外出办事去,自己今晚应该是在堂屋睡的,看来又撒癔症了。但火头军去哪儿了?
之后就再难睡着了。
二宝爬了起来,钻进牛棚,“老三,老三,你陪我出去找找火头军吧,我怕他气不过,跑去殴打刺青男。”
黄牛:“哼,呼,哼,呼……”打鼾打得正欢畅,也不知道是真没醒还是假没醒。
二宝又跑去晃松树,对着小树屋喊:“老大,老大,你陪我去找找……”
“滚去睡觉!”
“哦。”
二宝撅着嘴,偷偷牵走了邱冷峻。
南溪村后山的小山坡上,豹旗军已经等待多时了。藏弓三步两步跃上山头,说道:“来晚了,家里刚睡下。”
家里?
家里。
豹旗军们面面相觑。
豹五开口道:“主君,我看见你家铺子外面贴了那些签捐协议。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两军主帅都在昆仑山逗留,还在同一家铺子签捐,这要是传到了圣主的耳中,怕是会猜疑。”
藏弓笑了一声,“他有耳朵么?”
豹五心想自家主君太不正经了,到这时候还开玩笑。但豹三却对他道:“圣主已经盯上这边了。”
“啊?”豹五脸色僵住。
豹三说:“那对耳朵被衙门收走了。我去要,没要到,说已经被上面的人百里加急运送回京都。如果不是提前盯着,搜到耳朵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圣主失去耳朵的事一直是保密的,下方官员没必要拿这么一件小事去搅扰圣主,动作更不可能这么快。”
其余几人都是一惊,藏弓却道:“不慌。已经盯上了却没反应,想必有别的打算,等等看。”
豹五咕哝说:“主君,恕属下直言,您怕不是要等圣主的反应,却是舍不得小老板吧。”
“豹五,说什么呢!”豹三瞪了他一眼。
“我是为主君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请诸君以大局为重,尽早转移阵地……”豹五又咕哝。
“本君自会考虑。”藏弓也未同他生气,但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继而转移了话题,“人在哪儿?”
“树林里,”豹三扬了扬下巴,指明方向,“我们把他锁在一块墓碑旁了,这三更半夜的,已经吓得尿湿了两遍裤子。”
藏弓嗯了一声,兀自朝那个方向走去。到得近前,果然看见一个男人歪倒在坟头,两股战战,牙关打颤。
豹三说:“他还有一个帮手,白天被我踹断了门牙,也算受到教训了,欺负小老板的主要还是他。”
藏弓抬脚,迫他把头抬起来,说道:“也叫你死得明明白白,我是全人杂货铺的伙计,我家小老板,你碰他哪儿了?”
刺青男哆嗦着抬头,一看这几人个顶个的威武,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我,我哪儿也没碰,爷爷们饶命!我不知道,要知道小老板有爷爷们这样的伙计,给我九条命我也不敢!我错了,我错了,爷爷们饶命啊!”
藏弓没耐心听他求饶,催促道:“我数到三,碰哪儿了,说全,不然后半辈子就和这坟头作伴去吧。”
刺青男不敢说,知道说出来只会更糟,就还是求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真没碰他啊,哪儿都没敢碰!就拌了几句嘴,还还理论了几句!呜呜……饶命啊……”
藏弓:“三。”
刺青男:“啊!啊!啊!我说!我说!碰他脖子了,碰手了,还抱了一下腰,别的真没了,真没了!”
藏弓:“好。”
脖子已经被狼咬了,就当做个慈善,不必再动脖子。
刺青男以为这就是饶了他的意思,感恩戴德,连连作揖,结果豹三从地上捡了一块砖头,说道:“我砸手,谁来把腰踩断?”
黑漆漆的夜晚,乌云把仅剩的一抹光线都遮蔽了,树林里哗哗作响,间或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啼叫声。
刺青男的裤子终于还是湿了第三遍,像被吓破了胆,才挨了豹三一块砖就昏过去了。
几人都没想到这么菜,正商量要不要继续打呢,放哨的豹七急匆匆跑来了,“主君,不好了,小老板出来找你了!”
藏弓动作一僵,侧耳细听,果然是他家二宝的脚步,还牵着狼,正朝这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呢。
“快跑!”天下共主这般命令道。
也不愧是天下共主,跑得比别人都快。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已经不见踪影了,连惧内的名号都忘了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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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 想我
二宝没能找到火头军, 回家以后却发现那人躺在床上好好的,两手交叠搁在枕畔,双腿屈起,睡得一派乖巧可人。
但长睫微颤, 明显还未冷静下来。
二宝一屁股坐在他床头, 扯着睫毛把他弄开眼, 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火头军打了个呵欠,“没有啊, 我上个了茅房就回来了。好困,睡觉。”
二宝:“睡什么睡, 你撒谎。我去茅房找过了, 你分明没在。而且邱冷峻带我找到了树林里,在一个坟头我见到了刺青男。”
火头军坐了起来, 笑吟吟地, “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你早说,我一定哪儿都不去, 方便也当着你的面。”
二宝:“别扯开话题。是不是你把刺青男锁在墓碑上的?他的一只手被砸坏了, 血次呼啦的, 裤子上还有一股骚味。”
火头军说:“不知道, 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哪有时间去折腾无关紧要的人。他竟然被人揍了么, 天道好轮回,你没瞎好心给他医治吧?”
二宝说:“本来是打算瞎好心的, 但邱冷峻很狂躁, 看见刺青男就要扑上去撕咬,我只能先紧着把它拉回家来了。哎,都不知道邱冷峻是怎么了, 以前很乖的。”
邱冷峻很乖,火头军不置可否。再次打了个呵欠,这回是真困了,便一把揽住二宝,轻巧一翻把人翻到了床里边,逼迫着睡去了。
没了主帅镇场子,豹旗军们把郎驭当成了主心骨。至于为什么跳过天下共主,是因为他们怀疑那位的精神和心理都处于不正常、不理智状态,换言之,就跟中了邪似的。
郎驭来做说客,还带来了承铭的信。藏弓展信简单看了几眼,说的是各地查户口事宜都已停了,反倒是王宫里忙碌起来,时常有御医进进出出,还有各种新奇药材送进。
郎驭说:“主君,那对耳朵想必已经送到王宫了,主君还是尽快转移吧,属下备好了新宅,比昆仑大街更安全。”
藏弓问道:“查户口是何时停的?”
郎驭答:“就在人耳被送走的前一天。主君且放心,昆仑是六族贸易和军事巡查的必经地,第五军只在此驻扎了一夜,想来还没有暴露。承铭来拜见主君时也已清理过周围,并未发现探子。”
藏弓摩挲着暗语哨,没接话。
事到如今,转移必然是最安全的,这对二宝来说也是好事。他与王城迟早有一战,越早离开,越好叫二宝撇清这层关系。
可现在走了,二宝的安全又真能保证么?恒文帝拿到了耳朵,召见那些御医想必也是在研究怎么把耳朵装回去,二宝有这等能耐,焉能躲得开他们?
自己在这儿,对方碍于某些盘算或许有所忌惮,自己一走,只怕二宝即刻便要被接进王宫了。
郎驭看出他在为难,便提议:“主君,要不然连着小老板一起带走吧,看在眼前也放心些。”
藏弓说:“怎么带,拿谎话骗他么?”
郎驭说:“善意的谎言值得原谅。您也是为他好,相信小老板总会想明白的。”
藏弓说:“不是善意的谎言,而是我擅自做主把他拖下水。他的志愿还没完成,不会愿意和我走的。”
要真是存心带他走,大可一掌劈晕了,这和诓骗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伤他,将来也都是要恨的。藏弓不想这样。
“主君,须得以大局为重,”郎驭轻叹一口气,也不再多说惹他烦,只道,“今夜子时属下在后山等着,主君要是想通了就同属下一起走,属下等您一个时辰。”
傍晚,二宝买了些冰镇的荔枝回来,咔嚓咔嚓剥个不停。松鼠也在旁边敲核桃,小锤儿时不时敲到桌子上,咣当咣当吵得人心烦。老黄牛吐烟圈逗兔子,邱冷峻不让它逗,它就哞哞哞满院子狂奔,得了疯牛病似的。
藏弓实在不胜其扰,对二宝说道:“你从来也不管管?没规矩不成方圆,都像什么样子。”
二宝把一盘晶莹白嫩的荔枝肉推给他,说:“一辈子那么短,它们开心就好啦。你快吃,趁还凉着。”
二宝说完跑去手术室洗手了,藏弓看着那些果肉,心情更复杂。他拈了一颗丢进嘴里,丝丝甘甜沁人心脾,满口留香,是正宗的妃子笑。
可惜他这个主君笑不出来,要是有妃子,见他这样冷脸怕也笑不出来。
“你今天有心事?”松鼠随口一问。
“小锤子给我。”藏弓说着夺来,一敲就是两半裂开,整整齐齐,核桃仁一点都没散。
松鼠看他敲核桃敲得像杀人似的,也不打算要回来了,左右比它自己敲得好。说道:“吵闹一点好,这样才有活气儿。你多担待吧,其实,二宝是有意给我俩开慧的。”
不说是不小心灌多了么?
松鼠说,给老三喂血的确是为了给它治伤。当时屠户的刀子已经扎进它脖子里了,二宝路过,看见老三抵死挣扎,那眼神就像人一样。他心下不忍,就花钱把老三买了回来。
但在那之前二宝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开店的,还被坑过。
刚来昆仑大街时二宝很没朋友,因为天真懵懂在别人眼里就是蠢,是愣头青,谁也不想和愣头青交往,怕琐事找上门。
有一回,几个过路的百肢族小青年口渴了,舍不得花钱买水,就来店里讨水喝。
二宝第一次见百肢族人,很好奇,对他们也格外热情。他们却表面客气,私下里瞧不上二宝是个慧人,就欺负二宝无知,谎称交朋友,把二宝骗到了山窝里。
那是二宝以为的第一次和朋友郊游,还准备了许多吃的喝的,把那几人的份也一并背上了。